姚家到伊春的第一晚,姚母抛下自己的老头儿,跑去和女儿睡了。
姚父委委屈屈地抱着簇新的被子,躺在宽敞又暖和的火炕上,想着自家老婆子,然后睡着了。
姚春暖的肚子很大了,每晚睡前都会抹点茶油,这茶油里面还混点橄榄油,橄榄油是老宅的存货。其实橄榄油的去妊娠纹的效果比茶油好,但这个世界的橄榄油还没出世,她也只能用挂羊头卖狗肉的法子来偷偷地用着。
据她派出去的商队说,他们在南方找到了橄榄树。她想着等明年果实成熟,再想法子弄点粗制的橄榄油。虽然是粗制的,但因为是纯天然的,使用起来倒也无妨。等真弄出来后,她就将橄榄油放进兑换楼,这将成为兑换楼的一个特色品种。她预计兑换的人指定不少,比如军屯里的中高层他们的女眷。
今晚姚春暖和姚母睡,抹油的活就由姚母代劳了。
姚母一边抹油,一边想着女儿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忙上忙下,就心疼不已。
“当初你嫁人时,我对你的担心就放下了大半,因为你嫁的是王家,进门后,至少这一生就避免了被风吹雨打。我寻思着你再生个儿子,你这一辈子就稳当了。可惜了,也是你命苦。”
别人只看到女儿的风光,她却看到了女儿的辛苦。在军屯里,她一个女人和一群男人竞争,还稳稳当当地上位了。不是她说,便是她公爹和她大伯哥都做不到吧,她女儿做到了,其中肯定是付出了很多的。
对姚母的话,姚春暖不以为然。命苦吗?她不觉得。男人未必就能替你遮风挡雨好不好,甚至有些风雨还是男人带来的。而且目前这种竞争,她还算适应。
只能说各有各的苦,和男人竞争是苦是累,但在内宅和女人争斗就不累了吗?
和男人竞争,各凭本事和手段,顶多上面还有个君权压着,但天高皇帝远,皇权的压制很多时候可以忽略不计。但女人之间的斗争,你胜了对方还不算赢,有可能还会遭遇夫权父权的评判,要是他们再偏心点对手,还可能遭遇不公平待遇。
“你真的和王家完全断绝关系了?”
“这还有假?来到军屯后,就基本断了来往。”
姚母眼睛一瞪,“然后他们就没管过了?钱粮什么的都没给你送点?”
姚春暖有点哭笑不得,断绝关系是她要求的,怎地她娘这意思是让王朗当舔狗?
“这王家倒是捡了个大便宜,啥都不用管,然后就白得一个孩子?”姚母嘀咕。
她娘以为她这孩子生下来会给王家?姚春暖正色道,“娘,这孩子生下来后我自己养,不会给王家。它姓姚,不姓王。”
“而且,我听说大将军欲帮你脱罪,但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王家的,所以才不行……”因此,姚母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观感挺复杂的,她想如果把孩子给王家的话,女儿是不是就能顺利脱罪变回良民了?
“脱罪的事,我另外想办法,但孩子不给王家。”
“可那毕竟是王朗的种,这是不能否认的。”在姚母的老观念里,孩子就是为男人生的。
“娘,你要这样想,王朗只是贡献了一颗种子,然后它在我的肚子里生根发芽,以后也将由我们家将它抚养成人,中间有王家什么事?你完全可以将它看成我血脉的延续。娘,我那么聪明,王朗的脑子也比普通人好一点,加上我长得漂亮,王朗的长相也是好的。我的孩子肯定也不会差的。你就当多了个孙子或者孙女,他|她所取得的荣耀与成就是属于我们姚家的,与王家无关。你这么想,就不会老觉得女儿吃亏了。”姚春暖开解着姚母。她很清楚,很多时候,她的态度影响着姚母的态度。她希望孩子出生之后,是在友爱的环境里长大的,而不是被自己的亲人嫌弃。
“乖囡,我想想啊,你容我想想。”姚母躺平了喃喃地道,今天母女间的夜话,对她的冲击有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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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施,你怎么把魏秋瑜给弄回大营来了?”邵将军从外面匆匆赶回来,从得知这件事之后,他连洗漱都不曾就过来了。
施眉正一肚子气呢,孔子说得对,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
魏秋瑜这女人矫情,还不会看眼色,他把她从军屯带回大营,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她不说早点干活,体现自己的价值,也好让他对上对下都有个交代。
她倒好,一回到大营就闹着要他请大夫。大夫请了一波又一波,全伊春城有名气的大夫他都请来帮她看过病了,每一个都摇头说没办法治她的哑病。她就是不信,又哭又闹的。她现在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就是这样,也闹人得很。施眉被闹得头疼时,甚至无比庆幸她哑了。
大夫看完,她像是认命了,他想着这会应该冷静下来干点活了吧?哪知人家不闹了,但也不理人了,整个人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完全没有一点当人属下的自觉的人,她只关心自己的事自己的情绪。看到这样的魏秋瑜,施眉那个气啊,偏偏对她又不能打也不能骂,就怕她后面不配合,给他乱说一气。
今天好不容易好点,他就抓紧机会问她,姚春暖折腾出的工分和功勋值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功勋值的作用他大概猜出来了,是记录将士们的功劳的。但是工分,魏秋瑜说的语焉不详的,什么物资贫乏的年代可以用作分粮的凭证,更多的就说不清楚了。
毕竟在伊春军屯,工分完全可以用金钱来替代的,偏偏姚春暖弃之不用,若说她没有点目的,他是不信的。她折腾出这个工分体系之后,又是怎么保障工分的价值的,也是他亟欲知道的。他有预感,最有价值的部分就在里面。
而且工分和功勋值在军屯里竟然可以通兑,尽管只是单方向的通兑,功勋值可以按一定比例转为工分,工分却不可以转为功勋值。
他隐约感觉到,这是一个军屯内部的大循环。现在缺了一个关键的点,但他问魏秋瑜,她却只说了点皮毛,其余一问三不知。气得他火冒三丈。
她当初说什么,姚春暖会的,她都会。今天一试,他就明白了,他被骗了!魏秋瑜这只是半桶水在晃荡。他拿周玉树换她,亏大发了。他只希望她接下来表现得好一点,把自己的价值展现出来。
邵将军听了他一通抱怨都无语了,但他又不能不给他雪上加霜,“还有更麻烦的。”
“什么?”
邵将军赶紧将‘王韩两家被判流放之前,在公堂上相互揭底,其中姚春暖对韩家的猜测,那番诛心的言论’给他说了。先前他还在军屯时,不想沾染麻烦,对韩家以及魏秋瑜采取的便是漠视的态度。他没想到,施眉竟然将她给捡回来了。
“我不知道这个。”施眉僵硬着说道。
“也怪我,没有和你说过。”邵将军也挺懊恼,这事在伊春军屯不算秘密。但伊春大营毕竟不是伊春军屯,且魏秋瑜他们这批犯人到伊春也有好几个月了,关于他们的闲话也渐渐少有人提及了,施眉不知道是情有可原的。
施眉紧张地问,“魏秋瑜看好韩家能逆风翻盘,所以不离不弃,吃苦受罪也在所不惜。那么现在,魏秋瑜弃了韩家,外人会不会猜测,魏秋瑜找上他,是不是代表他或者朱大帅将来比韩家前程更远大?”
邵将军点了点头,“别人怎么猜测不重要,但三皇子肯定会这样猜的。”三皇子的疑心病很重。
施眉心情沉重,原本以为是个有价值的人才,现在看来这就是个扫把星啊,他还花了大代价将这扫把星请了回来。
亏她还敢说,姚春暖会的,她都会呢。人姚春暖一个设计,就让她在坑里翻不了身。真是太大言不惭了,太没有自知这明了!
施眉想了想,决定将魏秋瑜的事先放到一边,“不提这个了,让你去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你猜得不错,刑长风应该不在军屯,连带着三四千精兵也不在,只有两千左右精兵留守。”
等两人商量完事情从里面出来时,正好听到两名士兵在聊天,一听,他们就停住了脚步。
“听说伊春军屯那边安排了人去山上采石,遇到雪崩,失踪了三四个人,死了五六个人。”
“伊春军屯怎么回事?这种时候还安排人上山采石?”
“伊春军屯那边正在建设新的营房和新的军属房,各种材料肯定是缺乏的。他们之前一直都安排人去采石的,只是之前地形勘查和各种防护措施做得不错,一直都没有出事,直到今天……而且死的都是南区那边的犯人劳役,这种人死不足惜的啦。”
“那也是人命啊。”
“嗯,听说死的四五个人中,有三个是三兄弟,雪崩的时候一个滑薄,另外两人去救,最后三兄弟都没了,独独最小的小兄弟还在,听说当时那个小兄弟都哭死了。没办法不哭啊,他家除了他,剩下的都是女人孩子。以前家中兄弟在的时候,还能勉强维持生计,现在怕是难了。”
“这也太惨了吧?这家人姓什么啊?”
“听说姓韩,去岁才流放伊春的,原来家里是京中的武将世家。”
邵将军和施眉两人一听,对视一眼,这姓韩的倒霉的一家子不会是魏秋瑜的前夫家吧?
邵将军让属下去和士兵打听更多的细节。
没多久,去打听的属下就回来了。
“怎么样?”施眉连忙问。
“是那一家子。”
“完了,老邵,我完了。”韩家这一出事,越发佐证了姚春暖当初的猜测,也越发佐证了魏秋瑜有能掐会算的本事。她离开韩家是因为她算到了韩家即将惨遭厄运,来到大帅这里,完全是趋吉避凶啊。
“老邵,你说这魏秋瑜是不是真有点掐算的本事?”
“得了吧,她要是真能掐会算,咋就没算出来自己会被姚春暖毒哑了呢?”
施眉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他这话给浇灭了。这魏秋瑜就是个坑,他和朱大帅要被她坑死了。姚春暖也是个坏种,像魏秋瑜这种扫把星,咋不早点弄死算了呢,还让她活蹦乱跳地害人呢?
“你觉得我将她送回伊春军屯怎么样?”施眉问。对于魏秋瑜,他现在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只有一个念头:不要靠近,会变得不幸。
邵将军无语地回望他,“你觉得姚氏会回收?”
施眉摇了摇头,“要是将她弄死呢?”
“那姚氏估计会谢谢你。”帮她铲除了一个旧敌。
那他该怎么办?
韩晋安向不断向太子求助的事王朗知道了,他一直想和韩晋安好好谈一谈,但对方一直在回避自己,而他自己也忙,便一直拖着了。
王朗没想到,这一拖,就等来了韩家的男丁几乎死绝的消息。他不敢相信,他还特意跑去事故发生地去看了,可惜尸体一时还没有找到,等过了几天,只找到一些被野兽啃食过的残骸。他始终不肯相信这些残骸是韩家兄弟的,可事实又摆在眼前,他只能将信将疑,将疑问埋在了心头。
而这时的韩家三兄弟,已经死遁并换了新的身份,在暗处替姚春暖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