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话上略输一筹, 谈梨并不气馁。很快她就重振旗鼓,勾回灿烂的笑:“我昨天想了想, 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我的试用期男朋友了,实质性的生日礼物还是应该给你补一个。”
秦隐没接她的话。
他比谁都清楚,这会儿某个小混蛋全心全意想着的应该只有怎么“甩脱”他这一件事。
至于准备生日礼物,没有别的目的那才奇怪了。
听见电话里只有沉默,谈梨从耳旁拿下手机,懒着声调没心没肺地笑:“这是什么反应,你就不期待我的生日礼物吗,男朋友?”
秦隐在沉默之后, 似乎是笑了下,谈梨没能听清。等到秦隐再开口, 声音里依旧是他那种特质的冷淡感:“不, 我特别期待。”
“真的期待?”
“嗯。”
“既然这么期待的话,那你干脆亲自来取好了。”谈梨终于露出藏在绒毛下的“爪尖”,她歪过头, 看着身后打开的阶梯教室门, 笑得灿烂, “限你中午之前找到我, 过期不候哦。”
“……”
对面的沉默让谈梨心情大好, 骚兮兮地侧过手机,她对着收声筒补了一句:“就这么说定了,么么哒。”
“……”
挂断电话, 谈梨愉快地踏上台阶,进教室去了。
从教室后门进去以后, 谈梨就发现自己此时的情绪状态,和教室里来上通识课的同学们简直天差地别――她进门目光所见, 就没一个人是有笑模样的。
顾晓晓好像是念叨过这课难过,真有这么难的吗?
谈梨心里嘀咕着,也并不在意,她随便找了个靠进后门的空排,坐到空排中间的一张位置上去。
校选通识课是面向全校所有专业和全部年级,所以安排的一般都是200人的大教室。然而对比其他课的人满为患,《绘画欣赏与实践》这一堂算得上门可罗雀了。
7:28,距离上课只剩下2分钟,教室里的学生数量依旧少得可怜。有两个踩点来的女生似乎是结伴的朋友,她们从教室后门进来后看了一圈,目光锁定在谈梨身后。
“听说这老师可变态了,上课还爱跟高中似的,点学生起来互动,我们就去那边的最后两排坐吧,比较安全。”
“可前面那个女生……会不会有点显眼?”
“应该没事,灯下黑嘛。”
“好。”
莫名其妙成了一盏“明灯”,谈梨唇角翘了翘,也只装没听见。
她背包里半点和学习有关的东西都没带,就懒得装样子了。想了想,谈梨便拿出手机,在空落落的桌面上趴下去。
前几天跳脱的兴奋劲儿又过去了,这两天她心情底色总是暗的,不管怎么找开心,好像都维持不了多久。
这可不是什么好症状。
谈梨枕着胳膊歪着头,朝教室里面,但她什么也不看,只盯着被自己用手指尖斜着立在桌面上的手机。
昨晚没回寝室,所以手机壳没来得及“更新”,此时抱着她手机的依旧是周六版的小人儿――
Q版的Liar这次穿着一件灰色连帽卫衣,在荡秋千。他兜头戴着帽子,标志性地口罩把剩下的大半张脸遮得严实,只有凶巴巴的小三角眼露在刘海下。
还有两只小短腿,在简陋的秋千板下咿呀咿呀地晃。
谈梨被枕着的胳膊动了动,食指尖抬起来,戳了戳那双小短腿。
刚戳完,她听见教室里突然一静。
大概是老师终于来了。
谈梨这样想着,也没爬起来。她对那位传闻里的魔鬼老师长什么模样不感兴趣,对这本课是过是挂同样也不在意。
肯来教室,不过是和谈文谦做的那笔“交易”里她说好要付的代价。
所以谈梨就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戳着手机壳。
直到几秒后,带着一点秋里的凉意,身边掀起阵轻风,风里缠着淡淡的、熟悉的木质清香。
有人拉开她旁边的椅子,无声坐下。
谈梨身影一僵。
但她还是挺住了,没动。
手指尖下斜立着的手机停住,慢吞吞搁回桌面,飘去天边的灵魂回到肉体,谈梨明显能察觉到,教室里那些为数不多的学生,正齐整整地将目光偷偷落来她这里。
而原因,她也差不多猜到了……
谈梨还在装死和继续装死中间纠结,身旁一阵O@后,一件带着温度的大衣盖到她肩上。
很温暖,也很有重量。
谈梨被压得手指尖一抖,她叹了口气,在胳膊上抬了抬头,脸转朝外。
那人身后就是教室里的长窗,还算温柔的阳光落下来,让谈梨像只猫似的眯了眯眼。然后她轻咕哝了声。
“你怎么那么喜欢给我盖衣服啊。”
性冷淡坐在她身旁,眼半垂着,模样和声音都清隽干净:“那你怎么那么喜欢在冷的地方睡觉。”
谈梨被说服了。
秦隐的意外出现总算让她稍微有了点精神,她撑着脸慢吞吞起身,观察了那人好几秒,才开口:“男朋友。”
“嗯。”性冷淡应得很平静。
谈梨往前凑了凑:“你不会是在我身上装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定位吧?”
“?”秦隐终于有点反应,他撩了撩眼,看向谈梨。
谈梨:“不然你怎么会这么快找到我,而且时间这么短――你是飞过来的吗?”
“你猜。”
“我才不猜。”
谈梨嘴硬完,脑袋已经转出了一个最可能的答案,她偷眼看了看秦隐。性冷淡的表情显然不会提供任何信息。
谈梨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答案:“你是早就知道我课表、而且原本就打算今天早上来陪我上课的?”
秦隐没说话,大约是默认。
谈梨疑惑:“为什么?”
秦隐:“你叫我什么。”
谈梨:“性冷淡?”
秦隐撩起眼,淡淡睨她。
谈梨识相地改口:“男朋友。”
“……”
一点轻淡笑意流过眸里,秦隐视线垂回身前,他从背包里取出书本,同时回答,
“嗯。男朋友过来陪你上课。”
谈梨一怔。
说不感动那是骗单身狗的。但小混蛋之所以是小混蛋,就因为她的思维总是跟普通女孩子不一样的。
谈梨右手虚握成拳往左胳膊肘上一搁,然后她干脆凑过去,下巴垫到上面――这样就能最近距离观察性冷淡那张俊脸。还能防止因为着力点失衡而不小心亲上去。
做完准备工作,谈梨似笑非笑地问:“你以前难道真的谈过恋爱?”
“?”
这个问题转得突然。
秦隐手里掀开的书页合回去,他撩起眼,对上手边趴在胳膊肘位置,从下往上仰着头看他的小姑娘。
那双瞳仁乌黑,晶亮,在烂漫又不经心的笑的掩饰下,埋着更深的东西。
谈梨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这认真的一眼里,暴露出多少藏在她心底那个阴暗角落的情绪。
【你给我一寸我就会想再进一尺,你分我一半我就想得到全部……我只会索取、占有、贪得无厌没有止境,我会想要全部的你、一丝一毫都不想被任何人分去――】
想起谈梨在餐厅门廊下的话,秦隐懂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么。
这就是那些让她努力克制的、让她对Liar喜欢却唯恐避之不及的本因。
秦隐就像什么都没察觉,开口:“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你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谈梨轻眯着眼,“说吧,在我之前,你交过几个女朋友?”
秦隐垂眸,淡定地翻开书页:“别脑补了,你是第一个。”
“三岁小孩才信。”
“那要怎么样能让你相信,”秦隐眼都没抬,声音也平静,“以后随你拆封检查,够么?”
“――”
谈梨噎住。
过去好几秒,谈梨不可置信地扭过脸去看他。
性冷淡还是那个性冷淡。
他云淡风轻,这工夫里甚至还解完了半道高数题。
谈梨:“…………”
0-2。
惨败。
?
魔鬼老师来不了了。
按照迟到10分钟的代课女老师的说法,那位老师今早在家门口遛弯的时候出了点小小的车祸,导致右臂打上石膏,预计未来三个月内都没法正常授课。
所以这学期的《绘画欣赏与实践》就由这位看起来就温柔和婉的女老师代课。
尽管很不仁义,但听到这个消息后,教室里紧张得提心吊胆的学生们纷纷吁出劫后余生的一口气,并努力压住了自己笑出声的冲动。
温柔女老师带来两个做苦力的助教,每人搬了一摞教材,分发给教室里数量少得可怜的学生。
“这些都是往届用过的旧书,大家注意保护,尽量不要在书上做笔记……”
女老师温柔的声音在讲台上传开。
谈梨双手捧着自己手里拿到这本,端详几秒,做了判断:“这可能是个年纪比我都大的大爷。”
秦隐写题的笔尖停住。
他瞥过来一眼。对着“绘画欣赏与实践”这几个字沉默片刻,秦隐问:“你有美术功底?”
谈梨理直气壮:“你见过哪个玩游戏的还握画笔吗?”
秦隐:“见过。”
谈梨:“?”
秦隐却没有给谈梨答疑解惑的意思,继续去写高数作业题了。
谈梨随意瞄了一眼,又疑惑地落回去:“我怎么觉得,你这题刚刚写过一遍了?”
“嗯。”
“这,数学题还流行誊抄?”
“……”
秦隐回眸,再次拿出他看小弱智的眼神。
然后黢黑的眸子里压下一点冷淡笑意,秦隐淡定地低回头,一边写一边说:“现在这份是你的。”
谈梨:“?我的??”
秦隐:“嗯。”
谈梨:“你干嘛要给我写――”
秦隐:“你写了么。”
谈梨:“……”
谈梨:“没有。”
心虚的沉默过后,谈梨小声哔哔了句:“我中学时候从来不写作业。”
秦隐淡声:“然后蒙进F大?”
谈梨受惊:“…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秦隐没答她的问题,只垂着眼一边誊写一边解释:“作为高数课代表,如果你不想名扬F大理学院,那我建议你按时交作业。”
谈梨难得被训得发蔫。
不过蔫了2秒都不到,她又喝饱水似的抖擞起来了。
秦隐写着写着,就感觉手背上慢慢趴近一个柔软而温热的呼吸,吹拂的气息从毛孔一直灼进身体里。
呼吸的主人是没自觉的。
秦隐停笔,被打扰也不恼,眼皮一撩去看谈梨。
“怎么了。”
“你字真好看。”谈梨说完,抬了抬眼,“要是被老师认出来,比不交还惨吧?”
“不会认出来。”
“嗯?”
“……”
秦隐拉过高数书,找了块空白地,落笔写了“秦隐”。笔尖一顿,他又在上面写了一个“谈梨”。
写完以后,秦隐把书递给谈梨看:“我会写不同笔迹。”
谈梨认真端详几秒,眼睛一亮:“真的看不出来,你可以啊小哥哥?有这技能,只代写作业太屈才了。”
谈梨由衷夸完才反应过来:她是拆台的,怎么还捧起场了?
而拿回课本的秦隐看着雪白的没有任何痕迹的课本上,那两个显得扎眼又意外和谐的名字,他也走了一下神。
他还是第一次在自己身上,看到这样的,能让肖一炀这些熟悉他的人被吓一跳的耐心。
什么时候起,只看她被纵容得眉眼弯弯,都能让他觉得愉悦了?
再次趴过来的谈梨打断秦隐的念头:“万一错成一样的答案,好像还是容易被发现哦?”
秦隐:“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
谈梨想了想,有道理。
自觉努力拆台了只是没成功,谈梨心安理得转回去。
有秦隐这样一人在身旁写作业,无论画面还是声音或者气息,都是享受。谈梨原本底色晦暗的心情像天边拨开了云,阳光洒得恣意。
最后一节小课。
刚上课,温柔的女老师就布置了个课堂作业――
“给你心中最美的事物画一幅画。哪怕只是一支笔,一朵云,一片树叶……只要你能画出你心里它的美,那就可以了。下课前交给我。”
大约是怕学生们敷衍了事,女老师又笑着强调:“这个学期本门课需要交的实质作业只会有两幅画,这就是其中之一。也就是说,它是决定你们成绩的重要评分项。”
谈梨随着学生们一起上去领了白纸。回到座位后,秦隐在左边写双份作业,谈梨在右边画画,场面一度美好而和谐。
直到……
秦隐放下笔,不明显地轻揉过左手手腕后,他整理好书本,随意地瞥向右手边的谈梨。
然后他的视线就僵住了。
几秒后。
谈梨正聚精会神地作画,就听见身旁响起某个性冷淡的声音:“这是你心目中最美的事物?”
“对啊!”
画作即将完成,谈梨兴奋地抬头,把画纸掀起来抖了抖:“怎么样,像不像?”
秦隐看着这幅不知道到底是野兽派还是抽象派的画作:“……”
秦隐:“像。”
谈梨兴奋:“是吧,我也觉得很像Lai――”
秦隐:“山顶洞人。”
谈梨:“?”
秦隐:“?”
死寂数秒。
秦隐眸子幽深:“像谁?”
谈梨木着脸:“像你家的山顶洞人!我这是画的Liar!”
秦隐:“……”
两人视线交锋,僵持不下。
就在谈梨放下画,准备为自己男神的名誉和自己画技的尊严和秦隐做殊死决斗时,她听见耳边一声低哑的失笑。
谈梨一怔,回头。
撑着碎发下冷白的额角,某个性冷淡半垂着眼,笑得懒散而撩人:“在你心里,Liar就长成这样?”
谈梨听懂这话,一秒从美色中醒神,绷起脸:“你可以侮辱我的画,但不可以侮辱Liar的长相。他虽然不帅,但也不是山顶洞人啊。”
秦隐忍着情绪,撩起眼望她,声音被方才笑得低哑勾人:“到底是你侮辱他,还是我侮辱他?”
谈梨:“……”
秦隐抬手,修长的指节轻敲纸张,嘲弄都像纵容:“以你的绘画水平,这辈子别想过这课了。”
谈梨微恼,把纸笔一推:“你行你上。”
秦隐抬起手腕,看了眼到下课剩的时间。然后他拿起白纸:“如果我行,那你要怎么感谢我?”
谈梨抱胳膊,骄傲地一仰下巴:“随便你提。”
秦隐顿了下,声音压出极低的一声轻嗤:“你还真敢说。”
谈梨没听清:“什么?”
秦隐把白纸铺到面前,修长的手指间铅笔一转,然后他垂手勾形:“如果我赢了。”
谈梨:“嗯?”
秦隐:“下次画我,别画他。”
谈梨:“……”
二十分钟后。
谈梨眼神复杂地看看画,又抬头看看秦隐:“所以你之前说的,那个既会玩游戏又能拿画笔的,就是你自己吧?”
秦隐不答,拿起画纸来:“好看么。”
谈梨扫了一眼,难能有点不自在:“你是让我夸画还是夸我自己?”
秦隐唇角淡淡一勾。
下课铃打响。
谈梨起身准备去交画,离开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单手撑着桌面,半靠下去调戏:“喂,男朋友。”
秦隐抬眸,看向站在桌旁的女孩。
对着性冷淡那张恢复常态的没什么表情的脸,谈梨咬着唇肉轻笑了下:“这世上,除了生孩子以外,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会的吗?”
秦隐被调戏得很淡定,用她的话堵回去:“不会生孩子。”
“哦?”
见美人“鱼”咬了钩,谈梨笑得更恣意,又藏着坏。
她压着桌边,朝坐在椅前的男人慢慢俯身,像是要吻上去似的――
“那,姐姐教你?”
秦隐眸子微深。几秒后,他半垂下眼,淡淡一笑。
“你想怎么教……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