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迟到的大家还是被发现了。
各个领队的老师把他们各自拽回去一顿训, 叶千盈沈瀚音以及窦信然全程好好好,是是是,我们错了,下次还敢……啊不是, 下次不敢了。
等到挨训过后以及是晚上七点,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六个小伙伴们又在酒店自助餐厅里打卡碰头。
诸梦毫发未伤, 甚至连训都没有挨, 毕竟她的倔脾气在那个老师带队之前就已经有所耳闻。
大家本来就只是四五天的带队关系,老师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干脆就让她保证一句, 说下次不要再出这种事, 随即就痛痛快快地放她走人。
至于谈诗凝, 她是最传奇的姑娘。
因为她挨训的事, 几乎整个CMO里所有女生都一窝蜂地挤到谈诗凝领队门口去了。
领队这么多年, 除了带合唱团之外, 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多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在耳边嗡嗡!
到最后他人也生不起来气了, 草草了事地一挥手, 放谈诗凝走了。
“下次不许这样了……你这孩子……哎呀,没看过你们这样的小姑娘。”
至于戴修, 他可能是本次出行中唯一最惨的人员。
他不但在湖边坐过山车坐到吐, 而且回来时还挨了老师一顿雷霆暴雨一般的猛烈批评, 且身边没有窦信然和沈瀚音这样的可靠朋友来分担火力。
但即使如此, 在晚饭见面时, 他也依旧是笑眯眯的。
“漂亮老师说什么话都对嘛。”
叶千盈:“……”
她想起来了, 这次戴修那个省带队的老师,是唯一一个年轻貌美,打扮入时的女领队。
这可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啊。
吐槽以后, 六个人干脆拼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一个下午都没有人提起本次CMO的考试成绩,现在终于忍不住要说了。
“这次CMO……大家考得怎么样?”
诸梦淡然若素地叉起盘子里的一节玉米,动作干脆地就像是她还在考场上下笔答题。
“别人我不关心,我只知道,我这次会得满分。”
说完这句话,她拿起那节玉米也没有咬,只是用眼神分别看了叶千盈和沈瀚音一眼,目光之中战意分明。
发觉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朝自己集中过来,叶千盈笑了笑,摊摊手,非常谦虚地说:“嗯,我的话,如果不出所料,那大概也是这个成绩。”
桌上一共才有六个人,这就有两个人宣称自己满分了。
其中谈诗凝和窦信然自诩是进集中营都要看运气的水平,自然再不会做出如此狂妄的发言。那么……
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沈瀚音。
“你们为什么都看着我?”沈瀚音咽了口果汁,相当好笑地妥协了:“好吧好吧,要是你们想知道的话,我赌这次CMO的满分不会低于三个。”
他的话就比叶千盈和诸梦来得更委婉了,但在CMO一直满分稀缺的情况下,再委婉的态度也是一种狂妄。
大家一起“噫”了沈瀚音一声,认为他在装一个非常低调的逼。
结果谁都没想到,沈瀚音的这番话,竟然成为了第二天的CMO闭幕仪式的准确预言。
在听完了领导讲话,终于熬到袁教授上台以后,所有人都被他直白而不做作的开场语而感到震惊。
那句话是这么说的。
“同学们,我们这一次的CMO,成绩优秀得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在出这套卷子之前,我和所有的命题老师、工作人员,我们谁都没有想到,本届CMO会涌现出这么多的满分!”
满分?
一般来说,一届CMO能有两三个满分就已经是顶天了。
特别是这次的题目有多难,也是经过大家亲身认证的。第一天答完题,觉得第三道题简直令人撞墙,和第二天答完题,发现第一天的第三题竟然只是开胃小菜的悲剧经历,至今还深深地刻印在各个同学的大脑里。
所以说能让袁教授这样身经百战的资深竞赛老师都感到震惊,这一次到底是有多少个满分?
连这么难的题都能考出来这么多满分,这一届……不会吧?
袁教授不是吊胃口的人,他很快就宣布了最终答案。
“这一届,一共有五个金牌满分!让我们为他们鼓掌!”
伴随着袁教授的话语,惊讶艳羡的掌声充斥了整个礼堂,大屏幕上也随之应景地浮现出了本次的金牌名单。
按照CMO的惯例来说,满分金牌是不会单列一项的,因为满分一般都比较少,甚至有几届CMO干脆都没有。
但这并不妨碍同学们知晓最终的答案,因为一等奖排名是根据名次排的呀!
虽然大屏幕上为了大家的自尊心考虑,不会登出每个人的具体成绩(毕竟有些时候,参加CMO的学生甚至会考到个位数),但登出来的名次,一定是大家凭实力考出来的名次!
所以想知道这次的满分大神都是谁,大家只需要看看前五名是谁的名字就行了。
管洪章……唔,毕竟是管涛的弟弟,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寇承载,嗯,会有他也不例外,毕竟是个国家队热门人选嘛。
诸梦和沈瀚音,南沈北诸已经是老说法了,很早就有人押他们这一届能进国家队的。
至于五个人里剩下的最后一个……
叶千盈?
为什么之前没有听说过这个女生的名字?
咦,为什么她之前明明不太出名的,可是你们一提起她,我就感觉自己有印象?
同学们忍不住在私下里交头接耳,一时之间,叶千盈的名字竟然超过了其他四人,成为了当前礼堂里最热门的话题。
“我记得啊,是不是那个凤眼的妹子?我在走廊里遇见过她,不说话也不笑,冰山一样的美女,冷艳逼人啊。”
“人家是经常和诸梦一起玩的,诸梦不也特别傲吗?她这么漂亮又能考满分,肯定脾气不小,冷淡点也不奇怪啊。”
“不是啊,我怎么总觉得她这个名字特别耳熟,长得也眼熟,似乎在哪里遇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姐姐,碰见了我不应该没有印象啊。”
“我知道了!咱们这次的CGMO两个金牌满分,是不是一个诸梦一个她?而且这次CGMO不是据说中途还有女生抗议健美操吗?听说有个姐和领导直接对线,那应该就是叶千盈了吧?”
“那我就知道了,她是和诸梦因为CGMO认识的!”
台上的袁老师咳嗽着拍了拍麦克风,舞台下的观众们一秒钟就恢复了安静,只是大家不免拿出手机,彼此询问——
“叶千盈在哪坐着呢?”
“那里,看到了吗?”
“我的天,她可真好看,数学学得又这么好……真是又美又强……”
“她身边的两个男生也好看啊,一个冰山系一个暖男风。D省怎么回事,这次的颜值这么高的吗?”
“别的我都不羡慕,我只羡慕她的头发——头发!你说我一会儿散会以后,找她去问到底用哪个牌子的护发素,她会告诉我吗?”
窦信然耳朵尖,耳梢稍微一动,便听见了有些细碎的声响。
舞台上,袁老师还在分析大家这次的答题情况,给大家讲第二题和第三题最简洁的方法,窦信然却不动声色地朝着叶千盈的方向偏了偏。
“高贵冷艳?”他悄悄嘲笑道:“他们知道你昨天差点把扇子柄戳进戴修鼻子里吗?”
叶千盈还他一眼,心想来啊,互相伤害啊:“冰山系帅哥?”
帅哥只是最微不足道的皮相了,窦信然的本质里明明装着一个财迷奸商的芯儿。
两人对视一眼,人都觉得彼此之间太熟悉了,打个两败俱伤似乎有点不划算,于是调转炮火,同时对准沈瀚音。
“暖男大大示范一下?”
沈瀚音安然自若,不作回应,恍若聋掉一般。因为他采取消极战术的缘故,这场战局最终被强行终止。
然而,才过了一小会儿,他就塞给已经忘记此事的叶千盈和窦信然一人一个暖宝宝。
窦信然:“……”他翻过那张暖宝宝的文字记录一看,发现上面写着“暖宫贴”,简直脸都要绿了。
叶千盈:“……”她不想知道这东西要怎么没掉,她只想知道这东西究竟是怎么来的。
像是看穿了两个人的疑问,沈瀚音笑眯眯地同他们解释道:“我刚和谈诗凝借的,她是替别人准备的,怎么了?”
叶千盈:“……”
啊,当你泡到了一个海王小姐姐作为基友,你就要有这个觉悟,她能一瞬间方便你,也就能一瞬间方便你的对手。
以后不把沈瀚音掺和进来了,他不按常理出牌,难搞。
闭幕式只是一个仪式,大部分同学参与了国家级比赛一回,好歹心里了无遗憾;小部分同学直接被选进了集训队里,心知彼此冬日还要再相见。
拿到金奖,并不等于得到了集训队的邀请函。所以,当集训队的名单被放出的时候,不少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叶千盈直接跳过开头自己和沈瀚音等人的名字,从末尾的名字往前面看。
第六十名,也就是最后一名是戴修。
叶千盈:“哇。”莫非这就是颜控的运气吗?平时多夸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可以涨人品?
第五十三名……窦信然。
在看到这个结果的同时,窦信然已经一脸满足地瘫在了座椅上,整个人都像是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
对于许多学生来说,进入集训营可能代表着艰苦征战的开始,但对于他来说,进入集训营就代表着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那句广告词怎么说的来着?
开始了吗?
——已经结束了。
窦信然相当坦诚而且毫不做作地想:这就可以直接保送了,那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再往前,第四十三名是谈诗凝,唐娅静和邱灵松都不在这张大榜上。至于集训队里剩下的那些人……叶千盈多半都不熟。
叶千盈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看看左边的沈瀚音,再看看右边的窦信然,觉得他们此行简直毫无遗憾。
“皆大欢喜,真是值得庆祝啊。”
————————
叶千盈本来以为,闭幕式结束以后,整个CMO的流程就彻底结束。接下来大家最多在此盘亘一到两天,由领队带着好好游玩一下Y省山水,最多就是关系熟悉的几个省队出去聚餐一回。
事实证明,她错了。
真正的重头戏,完全在闭幕式结束以后。
当同学们从大礼堂里走出来的时候,不少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大礼堂前面的广场上,不知何时已经扎上了一排简易棚子,每个棚子上都拉着一道条幅,红白的、粉白的、蓝白的,在土气的别出心裁的创意上争奇斗艳。
但真正震撼人心的,还是条幅上面的内容。
“帝都A大招生处”。
“帝都B大招生处”。
“Z省Z大招生处”。
“魔都F大招生处”
……*
全都是国内牌子最响亮的大学,粗略一看,简直让人以为全国前五十所的TOP10大学都汇集在这个小广场上了。
至于更多的……
不要问为什么国内有五十家TOP10大学。
毕竟,TOP3有十个,这是常识。
惊喜的参赛选手们分别一窝蜂般散开,如乳燕投怀一般朝着各个棚子蜂拥而去——哪怕我不报你这所学校,不争取你们学校的保送和自主降分呢,你们学校的宣传手册给我们收集一个好吧?
至于叶千盈和沈瀚音这种得了金奖满分的,自己就有工作人员上门来找了。
A大一个,B大一个。
其实这两个人本来没有必要直接对线的,毕竟本届的CMO满分有五个。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两个彼此对视一眼,竟然像是要比拼业绩一样,直接在叶千盈和沈瀚音的面前就杠起来了!
这个显摆专业随便你们选,那个就说我们现在已经给每个寝室都装上空调了;
这个刚表示我们每年有多少国家项目,那个就问同学你以后打算参加国家人才培养方案计划吗?
叶千盈和沈瀚音共同带飞窦信然,连带着让窦信然也享受了一把vip级待遇。三个人看着两个招生办的老师掐的人眼花缭乱,一时之间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据说这两家抢学生已经抢到“招生办老师陪你吃陪你逛陪你玩,把你家长叫来给你们在酒店开个房,从早陪到晚,就是为了不让另一家招生办接触你们,只要对家打你们的电话就直接按掉……”的地步。
原本叶千盈还以为那是传言。
但从现在这个势同水火的劲头来看,这条流言也说不定是真的啊。
最后三个人还是都选了B大——毕竟叶千盈和沈瀚音早就做好准备了,他们两个都是对纯理论研究很有兴趣的人,比起工科来,目前还是比较倾向于先在理科深造几年,转行更不着急。
至于窦信然,他则是来CMO考试之前,就已经为这一天做好准备了。
A大老师失手后,便露出一副相当怆然的样子。
但即使如此,失落的心态也丝毫没有减弱他的速度,趁着B大老师被叶千盈三人绊住的短暂空隙,他像是饿狼一样朝远处的诸梦他们扑了过去。
叶千盈:“……”好吧,这……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只是,CMO毕竟是个数学竞赛。
有能力也有兴趣参加这个比赛的学生,大概大多数都会愿意去B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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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MO的时间比叶千盈参加CGMO的时候要宽裕,至少他们还能在此逗留一天,和其他省队认识的朋友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为了庆祝大家都入选了集训队的名额,叶千盈干脆订了一间日租房,打算大家一起热闹一下,自己动手做顿饭吃,陶冶情操,熟悉熟悉。
……当然,日租房里的各种设备是经过叶千盈精心挑选的。
这套日租房里不但有各种游戏套装,而且还专门有一间KTV房!
有了KTV房,大家吃吃喝喝后就可以去唱K,唱K肯定每个人都要意思一首,意思一首的话,就足以看出戴修的歌单品位。
豆豆眼,mp3精,叶千盈在心里哼哼哼地冷笑:我可是找你很久了啊!
系统:“……”
看着斗志昂扬的宿主,系统只能安慰她:“宿主,您高兴就好。”
参与这次朋友聚会的,还是昨天一起去逛镜水湖的六人组。只是在出发前的两个小时,窦信然突然紧急在群里征调意见。
窦信然:管洪章也想来。
窦信然:带着他吗?
叶千盈和沈瀚音对此倒没什有么意见,毕竟管洪章只是性格傲气耿直一点,但人却并不坏,除了经常采用德拉科·马尔福句式“你知道我哥哥是谁吗”之外,表现还是不错的。
假如他是那种仗势欺人的性格,窦信然根本就不可能和他处的来,今天这话就更是提都不会提。
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有戴修,发了一串省略号后,才蔫头蔫脑地回答道:“你们好看,你们说什么都对。”
听起来,这个答案像是从嘴唇缝里挤出来的。
叶千盈稍微有点好奇窦信然怎么主动揽这个事,她在公交车上悄悄蹭到窦信然身边问了一句,窦信然也悄悄地回答她:“你以后就知道了。”
——以后叶千盈果然就知道了。
大概在寒假的时候,窦信然借了叶千盈和沈瀚音的笔记,要了他们两个的授权,然后连着自己的笔记一起,共整理出三册《理科生必看经典笔记(附习题版)》,自行印刷后他开办的补课班里使用。
寒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果然有出版社过来,和窦信然谈这个笔记集的出版问题。
然后,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些什么手段,管洪章的哥哥管涛竟然答应给这本习题集做序,并且允许窦信然在那几本笔记上打上“Z大管涛教授倾情推荐”的腰封。
窦信然的腰包瞬间鼓了很多。
他相当公允地把这个钱和叶千盈沈瀚音一起分了,并且发自内心地对他们予以鼓励。
“我争取明年考个省状元,你们也一定要早点出名啊。这样明年可以以状元笔记的名义再版一次,五年后版权重新回到我手里,正好你们出人头地了,还借着你们的名气再卖一波。”
叶千盈:“……我争取吧。”
沈瀚音:“……窦兄,不愧是你。”
窦信然,从未做过亏本生意。
当然,现在的叶千盈还不知道窦信然心里的盘算,她还迷惑于为什么窦信然要带上管洪章。
他什么时候和管洪章的关系变得这么好的?
莫非是突然一下就掌握了管洪章的顺毛技巧?
也是,尖叫鸡也是鸡,既然是鸡,那就一定长毛,长了毛就可以顺着摸……嘶,怎么总感觉这段话有哪里不太对,似乎染一点颜色的样子?
叶千盈强行掐断了自己的思绪。
……
不能指望叶千盈知道要买什么菜,对吧?
毕竟,在叶千盈的大脑里,连炒菜之前要先洗菜还是先摘菜都没有概念。
所以她直接把附近生鲜超市里所有的菜肉水果都订了一份,直接送到那个日租房里。
窦信然若有所思地站在堆满了厨房的蔬果生鲜箱子前。
窦信然有很多话想说。
窦信然最后只挑选了最委婉的那种说法。
“我想,我们无论让谁来做饭,都是绝对吃不了三斤香菜的……”
特别是冰箱里还塞着成斤的大蒜、生姜、若干鸭血、脑花和内脏下水。以窦信然的经验来看,肯定有人不吃。
叶千盈一脸无辜地看了回去。
反正她给超市下订单的时候只有一个思路:常见菜种每样三斤,不常见的每样一斤,所有肉类一概全all,反正只买贵的就对了。
沈瀚音没对叶千盈的买菜方式提出意见,他对另一样事情更在意点。
“大家谁会做饭?”
七个人面面相觑一阵,最后除窦信然外,还有三个人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来。
经过询问,三个人的厨力水平得到极佳的重叠,只会做方便面和蛋炒饭。
“算了,”窦信叹了口气,把冰箱门直接关上,对于眼前这一幕,他已经有所预料:“今天我们做烧烤吧,食材我处理,大家打下手。”
小伙伴们被窦信然一个个指使到房间里其余的四个水龙头附近,厨房里一时之间只留下沈瀚音都窦信然。
沈瀚音比起窦信然来说,只能算是会做菜,但是在整间屋子的七个人里,却已经是足够做副厨的水平。
“平时真不太看得出来。”沈瀚音一边给切段的排骨焯水一边摇头笑:“她虽然长得冷,但其实没什么脾气,更没有架子。”
只有在这种时候,偶然地露出一点生活常识缺乏的方面,才能让人想起来叶千盈本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窦信然扬了扬眉毛:“各有擅长和不擅长而已……叶千盈不是比我更擅长做题吗?神木又何必拿来烧柴呢?”
一边说着话,窦信然干活的手也没有耽误。
他无论洗菜还是切肉都是一把好手,只有食指上细细碎碎的几道淡色伤疤,无声地诉说着这些年吃过的辛苦。
沈瀚音侧头看他,突然摇头笑了一声。
“窦兄,你要是现在就这样,那以后……”
他这莫名其妙的笑意,竟然来得没完没了,直到窦信然眉目间都浮现出一丝恼羞成怒,沈瀚音这才切转了话口。
“窦兄处理这些东西果然是一把好手。”
窦信然哼笑了一声:“怎么,现在才知道?难道你没吃过我卖的菜?”
一提到这个话题,两个男孩就同时笑了起来。
窦信然和沈瀚音是初中同桌。
因为身高都比较出众的缘故,老师一开始就把他们两个分成一桌,并且座位还比较靠后。开学整整一个星期,窦信然和沈瀚音都不算熟悉——窦信然挂着一张冷脸,天天苦大仇深;沈瀚音在外班有熟悉的同学,一下课就窜个没影。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窦信然和沈瀚音在一个仓促的场合碰面为止。
窦信然照例周末给写字楼里的白领们送水果捞。这种生意他一天能做三次,下午这次因为靠近傍晚,所以顺便也能卖一波精加工的蔬菜。
不过,即使是窦信然也没有料到,自己常做生意的一个女白领,竟然是沈瀚音的姨妈。
而沈瀚音正好就在那个时间点,有事去找了自己小姨。
沈瀚音从桌子底下捡了只笔刚刚抬头,窦信然在客户面前放下一盒水果捞,说了声“谢谢惠顾”。
下一秒钟,两个人面对面地撞上视线,彼此都愣了一愣。
“……我在小姨家里看到了你打包蔬菜的塑料饭盒,从那天起,我就知道,窦兄,你早晚会做出一番大事的。”
就是一般的外卖店呢,饭盒可能都是批发的那种,一毛钱乃至几分钱一个。
但窦信然的饭盒,在盒盖上特意印过logo和电话号码。
不仅如此,那盒蔬菜里还配了一张小菜单,从这盒蔬菜做什么好吃,到要放几克盐、几克糖、多少毫升油,都写了个清楚。
多少上班族下班后就不愿意动脑子,一想自己要吃什么就觉得头痛。而窦信然,他在一份精装蔬菜里把这个问题解决的明明白白。
“是吗?”窦信然淡淡地说:“那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
意识到自己正和新同桌对视的那一瞬间,沈瀚音的反应速度,竟然也奇快无比。
看到自己一个星期前刚刚分到的同桌,居然身后背着个偌大的外卖盒子、在和自己的姨妈推销精加工蔬菜和水果捞,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地对自己姨妈说道:
“那您点的商品我给您送到了,您要是还有其他要求,就打我们超市电话。我现在还赶着回去排货呢。”
他站起来,背对着窦信然,飞快冲着还没明白过来的姨妈眨了眨眼,然后回身就拍了一下窦信然的肩膀。
“哟,同桌,你也勤工俭学啊。”
不等办公室里的任何人反应过来或者露馅儿,沈瀚音几乎是拖着窦信然往电梯间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和窦信然抱怨:“我妈非让我过去给我三叔帮忙,我三叔一天就给我开二十块钱……”
从他站直身子开始,到拉着窦信然走出办公间结束,这一系列动作堪称一气呵成,中间只有半秒钟的思考时间。
那以后,两个男生便长往来起来,直到如今也没有断交。
沈瀚音笑道:“我念唱作打俱佳,你必然是被我唬住了。”
窦信然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你太慌了,所以我一眼就直接看破。”窦信然头也不抬地把切好段的韭菜香菜一起裹上干豆腐,用签子扎成一个个卷儿:“我那时就想,你这么善良,又有这样的聪明急智,所以世上没有小苦头能给你吃——你只会在这事上吃个大苦头。”
“……啊?”
沈瀚音的神情瞬间变得错愕——他原本还等着窦信然夸他呢。
窦信然把串好的干豆腐卷扔进菜盆里,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沈兄。”这是他第一次学着对方的口吻称呼沈瀚音,“你总想要所有人好,但这是不可能的。”
窦信然面无表情,眼中闪烁着一种唯有磨难和历练才能打磨而出的老成光芒:“作为你的朋友,我就只能祝你要么早点吃这个亏,要么就一辈子别吃这个亏吧。”
“对了,”窦信然反应快得像一道闪电,飞快地抓住往盆里倒腌料,表情都有点呆愣的沈瀚音的手腕:“腌料别放这么多,叶千盈口淡。”
“……啊?”沈瀚音回过神来,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喂,不是你这……”
窦信然却已经端着盘子走出了厨房——不对,他什么时候把沈瀚音的成果抢走的,那是沈瀚音刚刚摆好的果盘!——“你们吃水果吗?”
果盘首先就被递给离厨房最近的叶千盈,窦信然几乎是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手腕。
朝着叶千盈的那根果叉下,堆着满满的一角芒果。
叶千盈叉了一块塞进自己嘴里,有点含糊地问:“你和沈瀚音刚刚在聊什么?挺欢啊。”
“我说他以后要吃个大苦头。”窦信然断章取义地说道。
“哦?”叶千盈惊异地打量了自己同桌一眼,没看出来他竟然还有这份看相的本事。
想到上一世沈瀚音因为被导师谋夺研究成果,几乎身败名裂的事情,叶千盈不由得冲窦信然比了个大拇指。
“有前途——我也看他要吃个大苦头。”
不过这辈子有她,上一次的事就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你们两个……”从厨房追出来的沈瀚音抱着胳膊站在门口,身上还系着一个HELLO KITTIY的围裙,整个人都无力到有点无奈了:“朋友们,盼我点好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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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在叶千盈的有意引导之下,终于把所有人都塞进了KTV里。
叶千盈:嘿嘿嘿。
戴修尚且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命运,正在一脸兴奋地小海豹鼓掌,脸上挂着向日葵一样天真灿烂的笑容。
“来一个!来一个!”
叶千盈如同少儿动画片一样的反派那样,默默地站在墙角处,盯着傻乎乎地戴修,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微笑。
她早已说动沈瀚音,买通谈诗凝,让诸梦替自己敲敲边鼓,又用眼神示意过窦信然。
现在,纯粹的颜狗戴修已经全面沦陷在叶千盈的包围之下,只待她一个号令……
叶千盈满脸都是计划通的表情。
窦信然开场唱了两首,谈诗凝跟了一首,戴修正兴奋地享受着视觉和听觉上的双重盛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就被架上了油锅?
叶千盈:“戴修唱一首啊。”
戴修:“啊?我唱歌有点难听,我还是不……”
谈诗凝:“不会的,戴修一看就是很会唱歌的样子啊。抛砖引玉嘛,我是那块砖,戴修一看就是玉。”
戴修:“我不……”
沈瀚音亲切地拍拍戴修的肩膀,鼓励他:“唱吧,点一首,麦全给你。”
戴修:“我……”
窦信然更绝,直接把麦往戴修手里一塞,不容分说:“去唱。”
戴修:“……”
他强调道:“我唱得真的很难听!”
众人齐齐回答:“我们不在乎你唱的难不难听!”
只有管洪章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只有他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为什么戴修一下子就成了众人的焦点宠儿。
他悻悻地把双臂抱在胸前,心想我就维持这个姿势不动,无论他唱得多好,我都绝不动容,绝不给好脸色……
这个想法,只在管洪章的脑海中停留了三秒。
三秒钟后,他果断而毅然地把自己前一刻的念头统统吃掉,抬起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其他人作茧自缚,又不能像管洪章那样破坏友谊关系,只好纷纷露出哭一样的感动微笑。
幸好戴修只唱了半首歌就停了下来,不然大家今天可能都要命丧当场。
在戴修放下麦克以后,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管洪章,良久良久地看着他不说话。
管洪章被这些沉默而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手背寒毛竖起:“你们干什么?!不要乱来啊!”
没有人想要对他乱来的。
大家只是非常不解,为什么戴修竟然不能和管洪章处好关系呢?
毕竟,他的歌声听起来,那么的像尖叫鸡现场版配音……
满室的寂静之中,还是沈瀚音勇敢地站起来救场。
他十分富有责任感地觉得,自己有义务重新活跃包厢里的气氛,于是特意挑了一个比较能调动氛围的歌单。
“那,下面我给大家唱个S省民歌吧。”
为了缓解刚刚的冷场,大家纷纷拍手以示欢迎。
沈瀚音在包厢中央站定,轻轻一咳嗽,把屏幕完全亮了出来。
“大了红的公鸡毛了腿的儿腿,吃不上些东西白跑了个腿……七令令令八拉拉拉改字儿,呼拉拉拉杨柳青呀呼咳”
“这是什么歌啊,怎么这么奇怪?”谈诗凝笑得直抹眼泪。
“好!小哥哥唱得都好!”戴修依旧是鼓掌第一线标兵。
诸梦听得挺认真,管洪章放下自己抱在胸前的手臂,窦信然习以为常地喝了口果汁。
而在所有人中,只有叶千盈的脸色最为变化多端。
在看到KTV大屏幕上滑出题头的时候,她的眼神就已经相当古怪。
而当熟悉的、洗脑的、有段时间系统有事没事唱给她听的那只调子在叶千盈耳畔响起……
叶千盈:“!!!”
为什么!
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豆豆眼,也就是那个活体的mp3成精会是沈瀚音啊!!!
沈瀚音唱完歌后把麦克递给谈诗凝。
他在沙发上坐好,却发现不远处的叶千盈始终都在盯着……或者瞪着他看?
那双凌人且动人的凤眼里,似乎明明白白地写着“今晚就鲨了你,习题册都给你撕了”几个大字。
沈瀚音:“???”
沈瀚音:“!!!”
这是怎么了,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他迟疑地找上窦信然:“窦兄,你觉不觉得……叶千盈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
窦信然看了看叶千盈核善微笑的面孔。
窦信然决定睁着眼睛说一回瞎话:“怎么可能呢,没有不对,一点也没有不对,反正现在什么都特别对,一定是你瞎了不要怕啊。”
沈瀚音:“……”
沈瀚音震惊地问:“窦兄,难道这就是你之前指的,我要吃的那个大苦头吗?这是为什么啊?”
虽然窦信然完全没有明白沈瀚音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说:“一定是因为你太善良了。”
一定是因为你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揽了什么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