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佳急匆匆追下楼, 去追明明说好了等她却翻脸不等的孟星哲。
好不容易追上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会对孟星哲造成那么大的刺激。
他简直像变成另外一个人, 一个浑身蓄满攻击、剑拔弩张的人。
听到他说：我是为你好, 喜欢我的人太多了, 你别往里挤，排不到前面的。
那一刻她真是被他气得无语又伤心。
她发狠地擦掉眼泪那一刻, 在心里横着心地想, 谁再喜欢你谁就是王八蛋！
她狠狠瞪了孟星哲一眼, 扭身就上台阶。但每走一步她都在想，如果你现在叫住我, 说你刚刚是疯了，我可以考虑看看要不要给你机会原谅你。
可直到上完最后一级台阶、直到走进大厦正门, 身后也没有响起他叫她的声音。
在大厦门内站停，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忍不住转回身看了看。
隔着落地玻璃, 她看到他下楼梯的背影, 去得绝然果断，仿佛这座大厦里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事、没有一丝情意值得他多做留恋。
她握着拳头愤愤地想：孟星哲, 去你大爷的, 姑奶奶再也不管你了！
******
姚佳站在大厦门口, 深呼吸，拍胸口，快速整理自己过激的心跳和情绪。
她知道现在不是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儿女情长费神的时候，楼上她的董事长爸爸还在等着她处理完客服部解雇事宜后赶紧上去报到。
让自己快速恢复平静和镇定之后, 她进了电梯，直达董事长办公室。
姚秉坤已经在等她了。她一到，他就带着助理领着她，各个部门地巡访，让每个部门的负责人及要员都清晰明了地认识到，未来她就是坤羽电器的领导者接班人。
姚佳走到人力部时，路芳菲看着她吃惊得半天都说不出来话。她走到财务部时，陈洛汐惊得眼睛张得老大。她走到售后部时，卢景毅惊得更夸张，他凸了眼珠，把手里的组合工具箱都给扔出去了。
各个部门走下来，她收获了一路的惊奇目光。很多人看着她时，眼里都流露出“没想到”的情绪。等她走过，那些“没想到”的情绪就会转化成一阵起起伏伏“没想到”的窃窃私语。
——我之前见过她，当时是有人要投诉我，她特意来问我具体情况，觉得确实错不在我，然后就去帮我和顾客周旋，最后替我挡掉了一个投诉。我一直觉得这个小客服人好好、好负责，没想到她居然是董事长千金！真是好没有架子！
——我也知道她！我知道她是因为他们客服部一姐们儿跟我说，她刚进客服部的时候连续两次考核成绩都是倒数第一，之后还被倒数第二的给陷害了，差点就要被开除了。但后来听说她越做越好，直接逆袭成了第一！那姐们儿还跟我说她在客服部真是完全看不出来是董事长的孩子，任何一个员工看上去都比她有后台，甚至当时她还受过好几个人挤兑来着。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董事长千金这么能屈能伸！
——我之前没有见过她，只是听说过，毕竟是破解过求救电话救过人立过功的人。没想到居然是董事长的女儿！所以你们看，一个人的优秀真是有迹可循啊，董事长的基因那还能差吗？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只是没想到，董事长家的女儿能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
……
一圈走下来，姚佳的心情从些微的忐忑紧张，到后面越来越平静镇定。
这个企业的未来，注定掌控在她手中。今后她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遇事冷静和处变不惊。
在公司里巡访一圈后，姚佳跟着姚秉坤回到高管楼层。姚秉坤带着她逐个拜见公司高管。
所有高管都差不多见到了，只是副总邱立实还没有见到。他的办公室里没有人。
姚秉坤告诉姚佳：“你先回你的办公室，就在我隔壁。暂时有什么特别需要的话，你就先跟我的助理说。一般事宜就直接打秘书室电话。之后我会叫人帮你安排一名靠谱的助理。”
姚佳点头说好，回去自己的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虽然比董事长办公室要小一些，但依然气派无比——空间阔达，光线充沛，从整面墙的落地窗看出去，是几乎半个城市日新月异的好风光。
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坐下，姚佳按内线电话，对秘书室的秘书说：“我想了解一下公司近三年的财务情况，麻烦帮我准备一下相关资料。”
电话刚放下，姚秉坤的助理就敲门拜访。
姚佳说声“进”，助理推门，站在门口对她说：“小姚总，董事长让您到他办公室去，马上！”
听起来是有什么急事。
姚佳立刻站起身。
******
姚佳走进姚秉坤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她的董事长老父亲正坐在沙发上。
他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她认识，那是副总邱立实。
她赶紧走过去，打招呼。
她看着这位和老父亲差不多年纪的副总，他穿着淡蓝色衬衫，外面是一件毛织背心，他没有中老年人普遍都有的大肚腩。尽管已经有了些年纪，但气度依然不凡。他的头发不像姚秉坤那样两鬓灰白，他把它们染得乌黑，他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很和蔼很儒雅。
看到姚佳走近，他含笑站起来，跟她握手寒暄，亲切地说：“之前破解求救电话那次我就见过你，但真没想到你会是老姚的女儿小姚，邱叔真是老眼昏花了，居然没有认出你！”
姚佳觉得这个人真是天然就会拉进人与人的距离。
姚佳在姚秉坤和邱立实中间的长沙发上坐下，以眼神询问姚秉坤：叫她过来是有什么事。
姚秉坤对邱立实说：“老邱，姚佳已经来了，你有什么事要让她知道的，就说吧。”
姚佳闻声怔了怔。
是邱立实找她有话说？
“好。”邱立实出声，姚佳转头看向他。
“是这样，姚佳，邱叔刚刚听李旺力说，客服部有个叫孟星哲的员工，因为违反公司的考勤制度要被解雇，但被你亲自保下了？”
姚佳在心里想，原来是这件事。她想邱立实还挺给她面子，没有直接跟老父亲说道这事儿，还特意把她叫过来了。
她微笑，点点头，对邱立实说：“邱叔，孟星哲这个人我比较了解，我在客服部的时候我们俩工位挨着，下了班也住在同一间宿舍。他能力很强的，懂的也很多。只是请假半天就把他解雇，对他来说有点苛刻也有点不公平了。”
邱立实脸色一变，从和微笑可亲变成严肃凝重：“姚佳啊，听邱叔一句话，其他任何人你想保都可以保，但这个人，绝对不行！”
姚佳听他说得凝重，心头不自觉一跳。
“为什么，是他的话，绝对不行？”她问了声。
邱立实从身边拿起平板电脑，划开锁屏，递给姚佳：“你看看这个吧。”
姚佳带着疑惑接过平板电脑。
她看到邱立实让她看的是一个最近迅速火爆网络的短视频网红女主播的主页。
她有些纳闷地想，邱立实还挺时尚。
马上她就懂了邱立实怎么这么时尚了——
“这是我手底下一个小年轻儿发现的，她平时就爱看什么颤音、快脚之类的短视频。她看完觉得不对劲，就拿来给我看了。”邱立实说。
“你点三个月前这个博主发布的那条音频。”邱立实又告诉她。
姚佳划到那条音频，点了播放。
声音一响起，她不由一怔。
这段音频是女博主在给坤羽电器的客服打电话，女博主是个小姑娘声音，有的没的一直故意引着男客服多讲话，因为男客服的声音异常的好听。
而这个男客服的声音，分明是孟星哲的。
*
姚佳想起来，他们这批新人刚培训完开始接电话的时候，有一天她和孟星哲在早会上同时挨了批。她是因为和顾客对骂，孟星哲是因为被上层监听到一直有个小女孩打电话过来找他聊天。
她还记得甚至她自己都帮这个小女孩转接过电话给孟星哲。
看看音频发布的时间，差不多在三个月前，正是他们这批新人开始接电话的时候。
所以应该是这个女主播最近爆火了，连带着她之前发的东西也被大家挖出来逐个关注。
这才让邱立实手底下爱看短视频的小年轻儿，有机会注意到这么一条有关坤羽电器男客服的音频。
她看着女博主在这段音频配套的文案中写：“给大家分享一个声音好听到可以让耳朵怀孕的客服小哥哥！他的声音真的好好听，要不是他说我如果再打电话给他求聊天他就要被开除了，我真的好想天天打给他哦！可惜要不到他的微信，嘤嘤嘤~少女们听我的，这个音频你们一定要听，一定要听，要听！信我，真的会叫你们的耳朵怀孕！”
她想是的，没错，孟星哲这混蛋的声音的确很好听。但这和必须开除他有什么关系？
她抬头，把疑问向邱立实提出来。
邱立实对她抬抬下巴，下巴颏的方向正对在平板上，像个指针似的，对她说：“你点开评论，看一下，玄机就在热评里。”
姚佳一边低头找评论按钮一边想，您还真是挺时髦，还懂什么叫热评。
她点开评论后，看着上面几条热评，又是一怔。
动次打次典：[妈的，这男的是谁？声音太撩了！三分钟，我要这个男人所有的资料出现在我面前！]
蠢心大动：[咦？这明明是我们公司老板的声音啊！可是但是可但是，为什么音频里是一个客服？？？？？不过我们这一位男神老板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怎么坐班的，公司都是交给二老板日理万机2333333]
动次打次典回复蠢心大动：[你是说你们老板的声音怎么会和坤羽电器的男客服声音一毛一样？难道他们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
蠢心大动回复动次打次典：[我们听二老板说，大老板是一脉单传，珍稀物种，不可能有双胞胎。]
路见不平撒腿就跑回复动次打次典：[我是蠢心大动的同事，这音频她放给我们好多同事都听了，我们都能确定，这绝绝对对是我们公司老板的声音！千真万确不会有错！！！因为我们这一位老板天下第一帅，声音也宇宙第一好听，这种声音绝对不会有第二个，我们不可能听错！emmmm他应该是在参加什么角色扮演之类的活动叭？]
动次打次典：[敢问二位的公司是？]
路见不平撒腿就跑：[醒北科技~我们的产品很棒哦，请多多支持！]
*
姚佳看着那四个字，心像失了重，一下一下，跳得没找没落。耳朵里却好像打起了惊雷，轰隆轰隆。
脑子里反复跳动着那四个字：
醒北科技，醒北科技。
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很多次谈论到的醒北科技。
这里留评的人说，音频里的孟星哲，是醒北科技的老板。
“这，不可能的吧？如果孟星哲真是醒北科技的老板，他怎么会来坤羽做一个最底层的小客服？这太不可思议了吧！”她努力克制住心头猛然涌起的惊疑不定，尽量用镇定的语气提问。她提问时甚至都笑了起来。好像笑容可以遮掩住一切最初时的震惊和慌张。
邱立实对她说：“所以可见，他的目的是潜入我们坤羽内部窃取公司技术和商业机密的。”
姚佳愣了好半晌，消化邱立实的话。
那个孟星哲，那个装逼又娇毛的孟星哲，邱立时说，他不是真正的小客服，他是另一家公司的老板，他来坤羽电器是做卧底的……
心跳在无声无息地加速，心脏在用力叩击着胸腔，像闷在罐子里想要破壁而出，想要一探究竟。
“这真的可能吗？一家公司的老板亲自来卧底？”她不愿相信这个推论。
邱立实笑一笑，说：“姚佳，看没看最近的新闻？**电机前董事长亲自翻墙盗拍竞争对手的公司车间还被抓了现行，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姚佳心里咯噔了一下。心又像失了重。她觉得胸口渐渐发闷，她喘气都有些要费力。她想血色也许正在从她努力维持淡定的脸上一点一点消失。
她放下平板，赶紧用手机登录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的网站，输入醒北科技几个字准备查询时，她手指尖都有些轻轻的颤抖。
页面展开那一刻，看到法定代表人信息和股东信息时，她松口气。一瞬间心头几乎暗涌起并没有被人背叛的狂喜。
法定代表人和股东里都没有孟星哲。
她抬头，把醒北科技的工商信息页面递给邱立实看：“邱叔，您看，这里面并没有孟星哲的信息。”
邱立实摇头一笑：“孩子，你还是太单纯了。股份是可以代持的，如果竞争对手公司打定主意要来我们坤羽卧底做商业间谍，这些痕迹怎么会不提前想到、不提前处理好呢？”
姚佳刚刚恢复一点重量的心又开始失重。她不敢相信孟星哲就是醒北科技的老板。她也不愿相信！
她转头去看姚秉坤，想在茫然无措中从他那里寻求一点支撑。
可老父亲却对她一点头说：“确实不能排除代持的可能。”
姚佳怔忪在那里，半晌给不出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