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家三两成群的出了教学楼, 每个人眼底的悲伤才淡了一点,各自问起了对方估多少分,暑假有什么计划。
李闻风跟着乔依之往校外走, 这段路黑, 风哥原本想要悄悄牵之之的手走这段路。
这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以实验中学未毕业学生的身份走了。
在这种不能光明正大谈恋爱的年纪, 偷偷摸摸的搞一点小动作,会调动人紧张的情绪, 刺激心跳加快。
很多年纪不大的孩子误以为这是喜欢, 其实, 这只是针对自己喜欢之人的情难自抑。不同于前者的寻求刺激,后者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做一些小动作, 就像自己心中只有对方一样, 也希望对方眼里满满都是自己。
奈何风哥的想法终究不能实现。
就算夏诚有身为电灯泡的自知之明, 可左琳眼睛都哭红了,乔依之作为班里跟她关系最好的女生, 自然是扶着这位一路上抽抽嗒嗒、都快走不稳路的好朋友。
这还是夏诚跟左琳同桌三年来, 第一回 见到自家同桌这幅模样。
刚刚在教室里看到同桌哭的眼泪一滴一滴的,他都吓了一跳。
谁能想到,原本全班最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女生, 居然是哭得最厉害的那个呢?
夏诚跟在乔神、风哥和同桌旁边,抬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色,城市的夜晚很难看到满天繁星。在一片属于夏季夜晚独有的闷热中,他也被左琳调动起了离别的伤感情绪。
但他作为男孩子, 父亲从小就严厉的教导过他不能哭。
就算挨打受罚,也不能哭哭啼啼, 不然只会被揍得更厉害。
所以,这会儿夏诚抬头强忍着眼底的湿意, 努力用话题缓解此刻的情绪。
他问:“暑假打算干啥啊,风哥?”
李闻风也抬了抬头,介于少年和青年的男孩子浑身上下透着沉稳的气息。
昏黄的路灯用浅淡的光晕勾勒出男孩子稍显单薄的线条,他也抬了抬头,没头没尾的来了句:“看星星。”
夏诚:“啊?”
但是风哥没有再回应他,只有扶着左琳走路的乔依之听懂了这句话。
因为高一那年暑假她去普村没能看成星星,高二暑假又忙着代表华国去芝加哥参加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一眨眼现在都毕业了。
要是没人提醒,乔依之自己就不会想到这件事,哪想到风哥还一直惦记着。
乔依之上车后,耳边仿佛还回荡着这段对话——
“暑假打算干啥?”
“看星星。”
还附送奶奶做的甜滋滋松软的糖糕和山涧的鸟语蝉鸣。
乔依之虽然有跟风哥一起出去玩的心思,但高考完这段时间,陈教授给小乔安排了一堆一堆的讲座去听,包来回机票往返的那种。
“最近这个讲座,机会难得,我就让武仞带着你多出去走走,讲座听不懂的话就当公费旅游了。”
这会儿距离初遇时隔两年,肖孟昌教授已经收了当年那位很勤奋的研究生姚琼芳为学生。
原本他正在姚同学的电脑前,给她看她的代码哪里写错了。
听到陈礼这句叮嘱小乔的话,肖教授当即唇角抽了抽,插话道:“听不懂?这两年你让小乔看了多少专业书,写了多少代码,她现在专业基础知识的牢固程度不比一个大三学生差。又不是开探讨会,单单听一个普通讲座还有听不懂一说?”
对于知识,‘输入’和‘输出’基本上是两个方面。
输入就是听,上课听讲、听网课、听讲座都是输入,这种对天赋的要求程度比较低,只要讲课的老师循循善诱,一堂课听懂个60%不算困难。
但输出就很难了,这就要求一个人把所学知识融会之后,再去做题或者讲述给别人。
有效的输出则指的是考试成绩优良,或者指说话时可以让大部分人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是什么。
‘输出知识’也就是肖孟昌教授所说的参加研讨会,跟同样研究方向的人讨论新的知识点,还得让别人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这个难度比较大。
而听讲座就单单指的就是输入知识了。
这时候不需要自己表达,仅仅只需要记住别人所讲的内容,就算当场听不懂,回去后也可以反复温习。
因此,肖孟昌教授才会对陈礼教授的话颇有微词,他才不会觉得小乔听不懂这些讲座。
陈礼瞪了老肖一眼,余光看到小乔同学笑盈盈的对老肖点点头。
等到小乔走后,陈礼跟老肖站在窗台前,唉声叹气说:“我这叫不给孩子压力,就是想让她好好玩玩,休息一下。你只能看到这两年她跟闻风进步惊人,但是谁学知识是一蹴而就的啊?他们还是高中生,平日里还有自己的学业要完成……”
老肖让他打住:“不是早早的就签了保送合约了吗?”
想当年,清河大学收了俩CMO、IMO金奖学生的事情传开的时候,其他两个top3给清河招生办和数院打电话都要打爆炸了。
一个劲儿的说清河不能独吞俩好苗子。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至少得他们匀出来一个啊。
但俩孩子铁了心要报考清河,为此,数院的教务处老师没少跟其他两所高校的教务处老师们battle。
刚开始,数院老师一边battle一边幸福的展望自己这边收俩数学好苗子。
哪想到……在今年三月选专业的时候,这俩孩子冷不丁的都去了光电学院。
数院的老师们:“???”
从2019年7月到2020年3月,整整八个月的时间,所有黑锅都是他们数院背了,所有抢人的电话都是他们数院挡了,结果却被光电学院捡了大便宜!
为了平息数院老师们的怒火,光电学院的院长甚至亲自给数院院长打了电话,甚至还答应了一点不平等条约,这才告一段落。
当然,这件事李闻风和乔依之都不知道。
他们只是按照规章流程先签署了保送合约,之后又在选专业时间内,选择了光电学院……
而知道真相的光电学院老师们,每每想起这件事,都忍不住乐呵一下。
啥也不说,就是开心。
老陈意味深长的看着尤自乐呵的老肖,说:“你啊,你就没看懂这俩孩子。他们是那种保送了就放弃高中成绩的学生吗?”
老肖确实很难理解:“都已经保送了,多研究一点深度的知识不好吗?没必要拘泥于高中成绩了。”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专心做一件事才最容易成功。
什么都想抓的话,到头来最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陈跟乔依之相处的久,他大概能猜到小孩的心思:“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是说他们为了名声才好好学高中知识、参加高考。老肖啊,人生并不是只有科研,人这一辈子就一回少年时期,只能读一回高中,我觉得,他们大概是不想辜负时光吧。”
只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让两个小孩子对高中时光珍重到这种地步。
说实在的,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这才算对得起自己。
不过,这个‘对’字也没有一个完整的界限。在少年期间,有人认为为高考学习是正途,有人认为搞竞赛是正途,还有人学画画、舞蹈、钢琴……全都因人而异。
梦想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陈礼说:“那两个孩子只不过觉得高考比较重要罢了。”科研可以搞一辈子,高中生活就这一回。
肖孟昌虽然能理解这俩孩子的想法,但他却觉得科研更重要。
他是个心思很单纯的人,知道自己搞不懂那些算法后,就愿意给老陈当一辈子副手。去给他的研究内容做基础排查和书写实验报告。
他觉得人就得把自己当一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这俩学生明显是科研方面的人才啊。
不过,老肖也知道,求同存异才是人与人交际发展的根本所在嘛。
不然,那就是千人一面了。
老肖想通后也默认了老陈专门给小乔放假的话,说:“那闻风呢?怎么不叫他去?”
陈礼说:“他还得回家照顾奶奶,老人年纪大了,得有人陪着。”
“哎,也是,你一提醒,我想起来我也该去看看我妈了。下午没事儿吧,那我就请假了。”
老陈:“???”不是,理由就这么现搬现用啊。
不过,这理由也是真的不错,自己明儿个也去看望一下母亲。
回想一下,真的好久没去看老太太了。
在陈礼教授的安排下,乔依之同学在高考成绩出来前兜兜转转参加了俩讲座。
还不等她飞来飞去的参加第三个,就被亲爹常文曜给叫停了。
“就在家好好休息,想去哪儿玩叫小张或者兰兰陪你,跟同学出去玩也行。”
作为一个非常了解女儿的父亲,常文曜知道自家闺女去听讲座,肯定做不到‘听听就算了’。
那个认真程度……绝对不是出去玩耍的。
他刚说完,就听到闺女笑着说:“那我跟张姨去普村,去找我同桌玩。”
常爸爸:“……”
气氛陡然安静下来,乔依之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突然很想把自己刚刚那句话收回去。
但亲爹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在乔依之满眼期待的以为亲爹要答应的时候,她得到了两个字:“不行。”
然后亲爹转身就走,把自己锁在了书房。
乔依之:“……”她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感觉自己好像暴露了什么。
然而晚上吃饭的时候,亲爹对这件事只字不提。乔依之还把这事儿跟张姨说了一下,张姨看着自家小姐的脸色,斟酌说:“先生应该是猜出来了……”
现场只剩下乔依之词穷,她真的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不喜欢李闻风。
张姨复又安慰她:“不过小姐别担心,先生很开明的,他只是身为父亲,有点难以接受罢了。先生现在不说,应该是还没想出一个好的处理办法。”
乔依之皱了皱眉:“我应该主动跟父亲解释的。”
张姨笑着笑:“您跟先生当年喜欢上……”表现是一样的。
既然喜欢,那就敢于承认。毕竟,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乔依之端了一份水果,然后敲了敲父亲书房的门。很快,门开了。常文曜站在门口,一双眼眸里尽是无奈:“之之,是我这个当父亲的不合格。”
之之再过一个多月就成年了,当爹的自然不能把她一直拘在自己身边。
乔依之进去后,把水果放在桌案上,说:“爸,准确来说,是十二天成年。”
常文曜:“……”
他咬咬牙:“你以往过的是阴历生日,还有四十六天生日。”
乔依之无辜的眨眨眼,心底的感动不断泛滥。
她身份证上是7月2日,但实际上过生日都是在8月10号左右。虽然说一家人以往都会一起给她过生日,但乔依之却没想到亲爹这个大忙人记的这么清楚。
毕竟,上辈子在乔家,乔爸爸疼爱她是真,但记阴历生日这种事情,全凭缘分。公司一忙那真的什么都忘了。
乔依之当然不是在苛责乔爸爸,她只是觉得生日这种事情,偶尔能想起来就好了。若是一直惦记着,那真的会让人一瞬间心软,感动到无以复加。
乔依之垂了垂眸:“爸,我保证在成年之前,不谈恋爱。”
常文曜:“……他敢不回应你?”
乔依之:“???”爹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反正,亲爹总是矛盾集合体,他的心思别人是猜不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