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之后,魏岚直接去了父母家,她刚一到就被姑姑拉到跟前左看右看,说:“怎么又瘦了?这么瘦不好,你们这些孩子不要天天瞎减肥,到时候把身体搞坏了后悔都来不及。”魏岚赶紧解释道:“我没减肥。”姑姑捏着她的的小细胳膊,问道:“那怎么又瘦了?”魏岚还没来得及开口,姑姑又道:“累的吧,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家庭,怎么能不瘦。”
魏岚无奈地看向一旁的李晓燕,李晓燕笑道:“现在哪个女人不是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家庭,结了婚总不能再和做姑娘时一样舒服。”
姑姑悄悄地翻了个白眼,魏岚趁机从她手下逃开,李晓燕端坐在沙发上,像一尊佛。
气氛不对,没人说话,魏岚一个人缩在角落,也不敢开口,两边来回看看,察颜观色。
她妈和她姑姑向来不对付,没什么大仇,就是互相看不顺眼,李晓燕嫌小姑子太懒,在家时什么都不干,嫁了人之后偶尔回来一趟还像来做客的,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小姑子则是嫌嫂子管得太宽,趾高气昂的总像瞧不起人,亲哥又事事都顺着,她看着就气不顺。
“岚岚,来帮我端菜。”魏国强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外头刀光剑影的,赶紧把女儿叫进来。
还是爸爸好啊!
魏岚立刻答应了,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埋头冲进了厨房。
父女俩这会儿同病相怜,在厨房里嘀咕起来。
“姑姑怎么一个人来了?”魏岚有点奇怪,平时一般都是全家出动。
魏国强脸色有点不好,只说了一句,“你姑父这人不靠谱。”
魏岚没明白,“他怎么了?”
魏国强没有往下说。
魏岚对这个姑父印象一般,总体概括就是,有钱花心。怼怼当年他对姑姑一见钟情,狂追不舍,最后终于如愿抱得美人归,结了婚之后姑姑便安心做起阔太,一直没有去上班,开始几年日子过得还算顺心,时间久了,姑父就开始作妖,姑姑从又哭又闹,慢慢也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姑姑说过这么番道理,“他不去招惹别人,别人都要来招惹他,我今天为这个女人生气,还没气两天,他那头又换了人,我何苦呢?反正他合法太太只有我一位。”
魏岚听了只觉得难受,她问过李晓燕,姑姑为什么不离婚算了。
李晓燕说她不懂,“这么多年的夫妻,你以为说离就能离?你表妹怎么办?离了婚你姑姑怎么办?靠什么生活?而且,你姑姑心里还是舍不得的,她早就习惯了。”
婚姻就是能把惯性背叛都变成像不爱关灯一样无伤大雅的“坏习惯”,逼着人去适应。
魏岚难以理解,她对姑姑的生活感到同情,可有时候又觉得,姑姑并不需要这种同情。
吃完饭姑姑拿出来一个袋子递给魏岚,里头是某名牌包,logo明显得令人不能忽视。
魏岚背了一下,姑姑拍手夸好看,又说:“这个是上次出国买的,我给岚岚也带了一个,女孩子要有一两个好包的,不要老是背个布袋子,像个要饭的。”
“她上班坐公交,背个帆布包方便,还能装东西。”李晓燕语气略带不满。
姑姑没理她,对着魏岚笑道:“岚岚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样子,现在吃点苦没关系,以后等嘉文事业做起来,你就可以享福了,姑姑以后还要靠你。”
魏岚心一软,虽然和李晓燕不对付,可姑姑对她一直都很疼爱。
李晓燕撇撇嘴,没有说话。
姑姑走后,魏岚情绪低落,看着摆在桌上的的包一阵烦躁。
李晓燕过来把包收进袋子里,坐在她身边说:“你来之前,你姑姑刚跟我哭了一回。”
魏岚吓了一跳,居然能对着她妈哭,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李晓燕道:“她确实是没人说,不然也不会在我面前来哭。”
魏岚急了:“到底怎么了,姑父又干什么了?原来也没这么严重啊?”
李晓燕看她一眼,说:“你姑父在外面生了个儿子。”
魏岚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料到是这么个发展。
李晓燕道:“你姑姑千算万算,没算到他有这心,只当他是玩玩儿,没想到他是想儿子了。”
魏岚想起刚刚姑姑刚才的笑,突然眼眶酸涩,她慌忙低下头揩了下眼角。
李晓燕愤愤道:“你表妹今年都大学毕业了,他要是想生儿子,早几年说也来得及啊!”
魏岚说:“姑姑肯定很伤心。”
李晓燕道:“她可没空伤心,她现在正跟你姑父谈判呢,你姑父想把那孩子接回来,认祖归宗,你姑姑不肯,要你姑父先把房子都转到她名下,还有财产怎么分配,现在就得都说清楚。”
魏岚光听都觉得都觉得晕头转向。
李晓燕叹口气道:“都是为了孩子,你姑姑现在也只能指望你表妹了。”
魏岚想不通,姑姑当年为什么要跟这种人结婚?那时候她有想到今天吗?这个对她苦追不放的男人最后会做出这样的事,不过几十年,俩人互换位置,她成了苦苦哀求的那个。
“姑父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当初不是很喜欢姑姑吗?他们是有感情的。”魏岚困惑地看着李晓燕。
李晓燕理所当然地告诉她,“光靠感情没法儿过一辈子的,人是会变的。”
邢嘉文回家的时候,家里到处都是黑的,他先去厨房又去卧室看了一圈儿,没人,魏岚还没回来。
他一个人坐到沙发上,阳台门敞着,风带着湿气吹进来,他闭着眼睛靠了一会儿,之后给魏岚打了个电话,说要去接她。
“好像要下雨”,他拿着手机站起来,走过去关上阳台的门,又问,“外面的衣服要收吗?”
那头说不用,等她回来再收,邢嘉文挂了电话,又把阳台门拉开,他看了一会儿挂在架子上的衣服,最后还是把阳台门关上了。
随她去吧,反正湿了也不要紧。
邢嘉文开车去接了魏岚回来,路上魏岚一句话都没说,到了家门口,她问邢嘉文能不能在小区里走走再上去。
“这风吹得好舒服。”她说。
邢嘉文不知道她怎么了,只是隐隐察觉到她情绪不高,但应该与他无关,他们最近没发生什么事。
“要是你累了你就先上去,我一个人走走。”魏岚又说。
邢嘉文摇摇头,说:“没事,走吧。”
俩人从车库出来,就这么在小区里一圈圈儿的慢慢走着,身边经过一身专业装备认真锻炼的男女,还有不少健步如飞走得比他们还快的老年人。
树上的蝉鸣细听就很烦人,还有蚊子,魏岚一会儿就被咬了两个包,痒得她挠个不停。
“你是什么血型?怎么这么招蚊子。”邢嘉文问她。
“B型。”魏岚边说边“啪”的一巴掌拍在胳膊上,摊开手一看,手心里果然黏着一只的吃饱了的死蚊子,她恶很,甩着手,想把蚊尸甩下去。
邢嘉文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纸巾,递给了她。
他一直有随身带纸的习惯,魏岚接过去,擦干净手,却总感觉自己的血和蚊子还黏在那里。
“小时候我妈给我衣服上扎个手帕,用别针别在胸口。”邢嘉文开口道,“我爸说男孩儿不用这么讲究。”
“男孩儿也要讲卫生,等将来我们有了孩子···”魏岚停住,她突然意识到了,她不会有机会给自己的孩子别上手帕。
邢嘉文像没听见一般,问她:“你小时候别过手帕吗?”
魏岚安静了一会儿才出声,她说:“没有吧,我小时候太皮,老掉东西,我妈连钥匙都不让我带。”
“你现在也爱掉东西。”邢嘉文像在笑话她。
魏岚没法儿反驳,她的确从小到大没什么长进,优点没有变多,缺点也没有变少。
“你大学的时候是不是还掉过一回手机。”邢嘉文想起来。
魏岚道:“对!坐公交去找你学校的时候掉的。”她想起当时失去新手机时痛苦,语气凶狠,“那个贼肯定会有报应的!”
邢嘉文说:“后面你来男生宿舍楼下等我,我把你送回去的,对不对?”
“对,你送我回家了···”
魏岚边说边悄悄看着邢嘉文的脸,希望他再多说一点,从这次之后,他对她突然就不像开始那么冷淡了,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一天在他记忆里是什么样子,她好奇他的版本,他是怎么对她动心的?
邢嘉文却没有再往下说,他们从浓厚黑漆的树影下穿过,一瞬间失去了彼此的位置,魏岚憋住气,直到再次走到灯光下才开始呼吸,她第一时间去找邢嘉文,他就在她身边。
邢嘉文一直看着前面的路,他突然停下脚步,说:“回去吧。”魏岚问:“不走了吗?”邢嘉文问:“你还想走吗?好像下雨了。”有细小的水滴飘下来,魏岚嗯了一声。
邢嘉文率先折回原路,魏岚赶紧跟上去,牵起他的手,她看着前头刚刚经过的树影,又把他的手攥紧了些。
他们再次迈进那片黑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