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卷好像睡了很长的一觉,黑,沉,又甜蜜,一点梦都没有。
睁开眼睛时,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晕,各种奇怪的记忆碎片叫嚣着涌入脑海,全都没头没尾的,闹得人头疼。
小卷揉揉眼睛,在微暗的极有情调的暖黄色光晕中,先看到了一个男人。
他正背对着小卷,脱掉身上的衣服。
他的脊背线条挺拔流畅,肩很宽,肌肉厚实,腰身收得很窄。
温暖的光落下重重光影,加深了肌肉的轮廓,肌肤闪耀着光泽,肩胛间一条深深的沟壑,一路没入长裤,美色无边。
小卷这才意识到自己正靠坐在一张床上。
这是一间奇怪的屋子,雅致奢华,和小卷的故乡——青鸾族藤蔓缠绕的树屋很不一样,也和小卷在宛丘拜师修行时住的白墙青瓦的朴素房舍不一样,实际上,和小卷见过的所有屋子全都不一样。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房间并不陌生,透着莫明的熟悉。
一大堆新奇的词汇自动流入小卷的脑海,小卷下意识地知道房间里每一样奇怪东西的名字。
比如床头柜,比如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晶杯,璀璨的水晶杯中还在微微荡漾的红酒,还比如矮桌上花瓶里那一大束粉白相间香气沁人的玫瑰。
男人慢悠悠地换衣服,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
“你说是结婚纪念日,想要花,花我让助理订了,你想要酒,我碰了一点,也算是陪你喝过了,满足了么?还想要什么?”
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点轻微的嘲讽。
这声音无比熟悉,这身材也无比熟悉。
男人随手把脱下来的衬衣扔到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一件看起来挺舒服的纯白T恤套上,一边把T恤往下拉,遮住劲瘦的腰腹,一边转过身来。
这脸也无比熟悉。
脸颊线条冷峻干净,丝毫不带女气,刀裁般的眉峰略微向下压着,一双眼睛冷漠疏离,帅得让人过目难忘。
过目难忘,但是小卷一看,就本能地想一拳揍过去。
这是纪恒。
小卷在宛丘拜师修行时的死对头,纪恒。
小卷是只青鸾,纪恒是只白虎,白虎和青鸾两族雄踞灵泽州一南一北,地界相邻,数万年摩擦争执不断,是邻居,更是敌人。
因此在宛丘修行的弟子中,小卷和纪恒向来各拉山头,誓不两立,有你没我。
纪恒是白虎王的长子,未来的继承人,他身份尊贵,是师父的得意弟子,功夫好,人又长得帅,迷晕宛丘的一众少女。
只有小卷一个人知道,这个人一张好皮囊下包着的馅是纯黑的,小卷这些年,在他手上吃过闷亏无数。
纪恒眼睛一眯就有坏主意,不动声色就能给人下绊子,妥妥的人面兽心。
他怎么也在这间奇怪的房间里,还穿着奇怪的衣服,说着奇怪的话?
而且竟然公然脱衣服?
小卷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小卷恍神时,纪恒已经走到床边,低头俯视坐在床上的小卷,犀利的目光从小卷脸上向下滑落,停在她身上。
小卷下意识地也跟着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吓了一跳。
身上是一条半透明的粉色吊带丝裙,胸口露出好大一片雪白莹润的肌肤,裙摆短得不能再短,下面是两条光光的腿。
小卷再抬头时,一眼看到纪恒眼中色狼的光芒一闪而过,小卷毫不犹豫,一把抄起床头的水晶杯。
手腕却被纪恒按住了。
纪恒慢悠悠收走小卷手里的杯子,放到旁边。
“酒一会儿再喝。你围着我转了一整天了,我知道,除了玫瑰和红酒,你还很想要这个,对不对?”
纪恒伸出修长的食指,挑起小卷肩上的吊带,手指沿着她光裸的肩膀滑下去,指背若有若无地挨擦着她的肌肤。
他俯下身,靠近小卷,还熟练地偏了偏头。
呼吸轻轻喷在小卷脸上。
这气息小卷也无比熟悉,绝对不是别人,就是纪恒。
在还有一丝距离的时候,他停下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诱惑,“那么想要,现在就满足你。”
两人离得实在太近,说话时,他的唇轻轻擦过小卷的,触感细微而清晰。
在他实打实亲下来之前,小卷毫不犹豫地扬起手,对准他的脸狠狠一抽。
“啪”地一声脆响。
抽得小卷的手掌一阵又疼又麻。
这一耳光稳准狠,纪恒漂亮的半边脸颊上迅速浮起红色的指印。
纪恒完全没料到会挨这一巴掌,整个人都被扇定格了,一动不动,盯着小卷。
但是两个人的嘴唇并没有受耳光的影响,还在似是而非地贴着。
还敢继续贴着?
小卷怒了,没理会还在麻酥酥疼着的手,熟极而流地再补一巴掌。
这次纪恒反应很快,一把捉住小卷的手腕。
他深色的眼眸里风起云涌,神情复杂,声音喑哑,带着点试探,叫了声:“小卷?”
小卷两个字也是你能随便叫的?
小卷顺手抡起自由的左手,又是“啪”的一声响,扇了他另一边脸一巴掌。
一边一耳光,这下他两边脸颊上的巴掌印完全对称了。
“小卷!”纪恒从喉咙深处低吼了一声,把她的左手手腕也钳制住。
夏小卷跟他较劲,心里有点奇怪。
和纪恒两个人这么多年来打过无数场架,向来都是势均力敌,绝对没有被他随便抓住就动不了的道理。
难道睡了一觉,就变成弱鸡了?
两只手腕都被他固定着,小卷提起膝盖。
纪恒利落地把她两只纤细的手腕交到一只手里,腾出手按住她的腿,把她死死压在床上。
这难不倒小卷,他的手攥着小卷的手腕,就在眼前,小卷毫不犹豫,一口咬上去。
纪恒吃痛,松开小卷退后一步,按着见血的手,“小卷,你疯了?”
小卷坐起来,“我疯了?你才疯了吧居然想占我便宜?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不是刚从玄天崖上摔下来吗?”
纪恒用估量的目光端详了小卷半天,突然笑了。
“你终于醒了?可是又失忆了,把最近在人间这些年的事都忘了?”
他说的话小卷没听懂。
小卷只记得,在昏迷之前,自己正和他一起从玄天崖可怕的绝壁上往下掉。
四周都是呼呼的风声,玄天崖极高,小卷从来没有掉得那么快过。
小卷当时好像还努力振振翅膀想飞来着,无奈全身麻痹,完全动不了,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黑沉一觉,再睁开眼,就到了现在。
纪恒又笑了笑。
“从悬崖上掉下来以后,我们白虎族的祭司救了我们,把我们化成灵胎养着,现在已经是五千年后,这里是人间,我们两个又在人间复活了,从小一起长大,已经结婚了,这些事你全都想不起来了?”
“结婚?我?和你?你逗我??”
纪恒嘴角一挑,“你死缠烂打,非要嫁给我,我看你可怜,勉为其难答应了,今天就是我们的两周年结婚纪念日,你特意准备了红酒,还换上性感睡衣,打算勾引我上床,你不记得了?”
小卷不由自主地低头又看了一眼,身上确实是——露得相当多。
小卷一把扯过床上的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遮住。
脑中突然冒出奇怪的记忆片段。
和纪恒两个人站在一大块红幕前,对面的摄影师正在说:“帅哥美女,结婚照就是要靠得近一点,来,笑一笑,一,二,三!”
“我们俩一起长大,还结婚了?”小卷问。
“没错。”纪恒答,语气里怎么听都带着幸灾乐祸,“结婚证就在书房的保险箱里,你想看?”
纪恒离开了片刻,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塑料文件夹,里面装着一个做工精巧漂亮的绢丝小袋子。
一层又一层的,打开文件夹,拉开袋子的抽绳,纪恒从里面拿出两个红本本,递给小卷。
小卷一翻开,就看见自己和纪恒两个人在大红背景前的合照,纪恒一脸淡定,小卷却不折不扣一副被幸福冲昏了头的傻样。
小卷:“……”
所以在人间长大的这些年,迷迷糊糊记不清楚的这些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小卷仔细研究完两个小红本本,把它们随手还给纪恒。
“真结婚了是吧,那有什么关系?你听好了,纪恒,我要跟你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