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雪前脚刚到家, 没过多久,薛文芩就拎着一袋子菜回来了。
看见女儿头一回这么早,她诧异地问:“这么快, 今天路上不堵车?我还以为你要天黑才能到家呢。”
明雪早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她刚从冰箱里拿了瓶酸奶, 吸了一口掩饰说:“堵的, 但我那是个老司机,开车特别溜, 所以就早到家了。”
薛文芩没多问,知道女儿带了一箱子衣服回来,习惯帮她又是整理又是扔桶里准备洗。
过了一小时, 明英俊也回来了。
明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耳朵早已尖尖竖起,闻声殷勤地上前帮人拿东西,就围着她爸转,生怕听漏什么闲话。
果然, 之后的饭桌上, 明英俊就自然而然提到几个小时前, 偶遇他某届一个优秀男学生的事情。
一大段现场描述,重点提取出来, 就是说人仪表堂堂, 还开着保时捷,是个百里挑一都找不出的优质人才。
薛文芩一听, 立刻被吸引过去了。
“人家多大年纪了?结婚了没有?”老妈子的重点永远到位。
明英俊回想了下:“看着还挺年轻, 可能才二十四五吧,记不清哪一届了。”
说着似乎想到什么,冲坐在一旁正安静地啃着鸡爪的女儿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有一年你经常来我办公室,请教他作业的那个男生,就是我刚说的这个。”
明雪原本没想吭声,听见这话恍悟似的点头道:“好像有这么个人,既然那么优秀,那他现在做什么工作啊?”
明英俊沉吟道:“说是在做大学老师。”
薛文芩不由夸了句:“老师不错啊,工作稳定,学识渊博,这搁到相亲会上很抢手的。”
明雪啃完鸡爪,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暗中瞟了她爸一眼,质疑道:“那也不一定啊,就算是大学老师也分好几种,有教授副教授,讲师助教,当然还有最次的,那就是代课老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种。”
明英俊脸色有些微不自然,但又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如果是代课老师,应该是临时的,也许还有别的主业在做。”
明雪紧跟着又道:“既然都是代课老师了,说明人家也是很卑微的,想要从小职位爬起来,可惜了,这起码得先转正,转正以后拖个几年阅历再评职称,等这条件在相亲会上吃香的时候,人差不多也快四十了吧。”
薛文芩听得傻眼,不解道:“你怎么回事?说这么多屁话,都说了这个学生当年高考成绩是省前五,还P大毕业的,比你都好多了,而且现在条件也不差,怎么也不至于像你说的这样去做代课老师,而且就算是代课老师,那也肯定是重点大学的代课老师。”
听见最后一句,明雪并没反驳,特意又去看了眼他爸。
明英俊脸色愈发不自然了,他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打住了薛女士的话头,慢吞吞道:“好像说不是重点,是……三流大学的代课老师。”
这着实让薛文芩接不下话了,尽管很是吃惊,仍是低下声维护了句:“能开那么好的车,人又长得好看,这条件足够让好多女孩子追的了。”
明雪表面不甚在意,心里边得意地哼着小曲,努力抑制住上扬的嘴角,好心情地又抓了一只鸡爪啃了起来。
隔了会儿,估计是最近手头实在没有什么好的介绍资源,薛文芩还是忍不住又向明英俊打听了这个男学生的更多信息。
薛文芩问:“这年纪,现在应该还是单身吧?”
明英俊摇摇头:“不太确定。”
薛文芩追问:“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太确定?”
明雪悄悄放慢啃鸡爪的速度,细听他爸接下去的话。
“今天碰见的时候,他说接外甥女放学,我看车后面是有个人蹲着,可是看着不太像小孩啊,那屁股跟明明一样大,一看就是个成年人。”明英俊再度摇头,“我估计啊,是不想让我看见他的对象,所以故意躲起来了。”
“咳咳……”明雪突然把嘴里的骨头全都吐出来,使劲甩着舌头,反应过大。
薛文芩嫌弃地看她:“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吃东西怎么这么不斯文,到外面跟男孩子吃饭,也这么邋邋遢遢吗?”
明雪使劲想掩饰心虚:“不是,这个鸡爪好辣。”
薛文芩一听奇道:“你舌苔长毛啦,这盘鸡爪我一点辣椒都没有放。”
明雪垂眼又吐了两下舌头,安静地不再发言,默默地舀汤去了。
*
晚上,明雪躺在自己床上,好一阵没睡着。
不知道是不是车上睡过一觉,又或者睡习惯宿舍的硬床了,忽然有些失眠,衬得脑子愈发清醒。
她不由想起回来的车上,许昀郡在她睡着之前,曾经问过一句:“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解释的?”
其实她当时有很快反应过来他这么问的意思,她不傻,不觉得他大费周章地请她上车,就是为了单方面澄清自己没有女朋友这件事。
毕竟她放话的最后那句,不考虑许昀郡是否对她有想法,回想起来还真是有点伤人自尊了,所以也许碍于男人的面子问题,他憋不过去就想着让她把话再重新给他解释一遍。
只是后来她岔开话题睡着了,所以没有机会再聊下去。
也幸亏是没机会了,不然搁现在给她半个小时,也想不出该怎么给出全面的解释。
毕竟喜欢与否,从来都是随心论证,于她来说并不可控,也不存在中断停止,这只是能否说出口的问题。
在不合适的时机,说出来就是一个错误。
既然无法说出来,那就更没必要解释清楚。
*
小长假一晃而过,春末的尾巴被初夏追着赶上,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回校后的第一周,明雪发觉日子过得特别慢。
到了周五,她才有种进度条拉满的状态。
但是周五中午,孙信诚在群里临时通知,说是许老师在外地,下午的国经课取消,推迟到晚上六点钟开始。
看到这个消息时,明雪立刻去翻了许昀郡的朋友圈,果真见他几分钟前发了一条B市的机场定位。
她不熟悉他的圈子,平时也没什么交流,自然猜不到他出差做什么。
但她发现,这是他难得发的一条动态。
到了傍晚,大伙儿早早吃过晚饭,提前去教室占座。
明雪进教室门时,许昀郡已经神采奕奕地站在讲台上,白衬衣内扎,下身黑色长裤,像刚办完什么正经事一样。
这是头一回,他穿得如此正式,也到的比大部分人都要早。
估计是一周没见,同学们进门后都往讲台边扫了眼,觉得人状态很新鲜。
明雪混在进来的人群中,也悄悄看了他一眼,那人却似脑门上长了眼睛,及时侧抬起头回看了她一眼,很快不着痕迹般收了回去。
明雪脸上一热,拿胸前的书本扇了扇风,然后若无其事地找座坐下。
晚间的课程比白天来得愈发漫长,头顶炽灯直直打下来,晃得人眼睛疲累更容易打盹。
到了最后一节课,哪怕明雪使劲想要保持清醒,那些个条款跟协议已经把她脑子搅得一团乱。
终于熬到许昀郡说结束语的时间,他给在座所有人推荐了一个专讲国际经济法知识的博主,说是他以前的大学老师,让大家感兴趣可以关注一下。
台下不少人纷纷拿出手机,酌情给加了个关注。
明雪天天上网冲浪,各领域加起来关注了上百人,多一个不多,也搜索了下关注了。
然后她关了手机,收拾书本下课。
晚上睡前,明雪照常刷了下微博,突然发现粉丝那里多了个红色提示,有人关注了她。
她以为是被塞卖片号了,点进去一看,头像昵称简介都像是个活人。
性标是个蓝色,男的。
明雪脑中突然起了激灵,顺着对方的微博往下看,原创转发以及点赞的内容,再回到上头查关注列表,无不彰显着这人的专业知识领域以及身份背景,跟某个人是对号入座的,而且是个私人博。
她握着手机怔了会儿,点退了出去,发现这个“午日云君”是通过个人主页关注的。
明雪想到什么,又点进了前不久刚关注的那个国经知识博主,这人虽然是个大V,粉丝小有几万,但是评论数并不多,平时就发发一些文章。
她顺着再点进这人的粉丝列表,随便拉了几下最近新关注的人,很快就拉到了自己——“明明牌可爱多”。
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想到这儿,她如同上回刚加微信那样,快速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所有微博,把一些尴尬幼稚的照片与文字隐藏或者删除,做了一次全面的大清扫。
做完这一切,她又点进那个“午日云君”的微博,把他的所有原创内容都翻了一遍,甚至连个人信息注册时间以及历史头像也不放过,确定没有留下什么手滑的赞后,没有回关就退出了。
接下去几天,但凡明雪有空,打开微博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粉丝列表,最新关注的那位岿然不动地在那儿粉着,还没有取关。
她也忍着没有发微博打卡日常学习记录,权当最近忙没时间上。
只是好像也没看几次,那个账号就冲上了她的经常访问列表第一。
于是,她点的更勤快更方便,那个号的位置也日益坚守。
*
五月中旬,各类课程任务叠加起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明雪一边稳稳备战六级考,一边敲着各种ppt及小论文,额外还抽时间忙活起了新的校级辩论赛。
按照历史的校辩成绩,法学院是作为种子选手,被排在前列的,因此可以免去几轮小组赛,直接跟劲敌新闻学院打公开赛。
双方皆响应,辩题一抽,便可以提前备赛了。
明雪原以为要忙着国经的第二次pre,没时间再接触正式辩论赛的事情,谁想许昀郡把ddl提前了一周,一切提上日程,她就像只被动抽打的陀螺,拼死拼活地把pre任务给加速圆满结束了。
于是,那周国经课结束的第二天周六,他俩在辩论备赛教室碰上了。
这是明雪自上次坐他车回家,除了国经课外,第一次跟他在小群体里近距离接触。
因为这次是真正比赛,所以队员们干劲十足。
并且辩题还比较倾向于法学院队的专业知识——未成年人保护法是否需要改善。
他们抽到的是反方,不需要改善。
明雪在队内经验不足,暂时没有上场资格,她趁着辩题有讨论度还是跟着来揣摩学习,围观参与他们备战时各抒己见的争论。
许昀郡见几个队员争得不可开交,有一些很大的误区,便打了个手势让他们中途停下。
“你们是学法律的,拿到这个辩题,理当比正方要更加清楚,未成年人保护法的所有条例,也应该清楚正方在占有上风的基础上,会从哪几个角度搬出各种有利论据和推翻你们的论据……”
许昀郡说到这儿时,昂头示意了下明雪:“明雪同学,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就请假设以对方一辩的立场,写一篇立论给大家看看。”
突然被他点到,明雪傻傻地应了声:“好。”
许昀郡接下去讲保护法里面涉及到的偏僻冷知识,全队的人各个拿本子记笔记,明雪也不例外。
当天结束回去,蒋非迟私聊她,让她明天再去参与辩论备赛。
明雪不太明白,目前的上场队员已经选好了,都是具备一定知识与素养的,她今天前去纯粹是打酱油,来去的自由度比较大,立论写完也只要扔群里就行,不知道为什么明天一定要去。
蒋非迟的回复却让她吃惊,说是许昀郡比较欣赏她,所以打算暂定她为一辩备选选手。
有了这个提点跟预兆,不管是不是真的,不管到时候有没有机会上,明雪心底里还是升起了一丝小期待。
但她没有私下去问许昀郡对她究竟是什么看法,而是在背后默默地及时抽时间把正反两方的所有功课都做了个足。
*
次日中午,明雪吃完饭没回宿舍,直接打印了一堆稿子赶去备赛教室。
人员到齐没多久,许昀郡也来了。
经过昨天的历练,大伙儿回去又重新巩固了几个论点,准备再一次进行磨合。
许昀郡并未直接开始,他让大家先休息一会,并提问谁有空去外面跑一趟,帮忙买点喝的回来。
这个队里就明雪是个多余的存在,这话即便不是说给她听的,明雪也只好很有自知之明地自告奋勇:“许老师,我去买吧。”
许昀郡点头,说回头给她转钱,看见她手中的稿子时,又突然问了句:“这是你准备的?”
明雪回答说是。
许昀郡便让她把稿子留下来,明雪不明所以,给了他以后自己就出去了。
明雪跑去校内最近的一家奶茶店,刚到店里微信里收到许昀郡发的一个红包,她很奇怪这人为什么不喜欢明着转账,而是喜欢发不明数额的红包。
但是这次她很想通,即便许昀郡给她发一千块钱,她也照收了。
他喜欢在钱的方面跟她扯皮,那她就要学会比他更扯。
可偏偏这人总是不走寻常路子,在她以为他又要作妖的时候,发现他才发了个六十六块的红包。
红包下面,还跟着他刚发的话。
风评被害的单身狗:记得算上我一个。
六十六块钱,买七人份的奶茶,倒是不愁买不到,就是这均价喝不到特别有味的。
明雪在心里打了下小算盘,决定给这位金主一个优先的资格。
明明戒网学习中:许老师,你喜欢喝什么口味的?
风评被害的单身狗:你上回喝的那种口味。
她上回?明雪记不得自己哪一回在他面前喝过什么了。
想了会,她隐约记起。
明明戒网学习中:是那次火锅店边上那家?
风评被害的单身狗:不是。
他否认了也没个提示,明雪只好继续回想,奈何即便是她自己喝过的,都有十几种口味了,哪里还记得那么清。
明明戒网学习中:许老师,请问是哪一次?你要是想不起来,我就随便买了哈。
风评被害的单身狗:那个体育生用发型跟你告白那次,上课前你喝的。
明明戒网学习中:我知道了。[微笑]
明雪压根不记得那回究竟买什么喝的了,但是为了让他闭嘴不提,只能屈服认命,并且她也猜得到,他并非一定要喝什么,就是想寻着机会挖苦她。
于是,她直接给他点了一杯抹茶奶绿,备注少放糖。
作者有话要说: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