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宸收到禀报, 士兵们抓到一个在军队驻扎地周围行为鬼祟的黑暗精灵,他们怀疑他是西大陆敌军派来的刺客, 请求将他直接处死。
殷宸决定去看一看。
这是圣亚安大军进军西大陆的第八个月了。
从与之接壤的南大陆挺进西大陆, 顺着东南角的几片人族王国疆域分成多路进军, 穿过瘴气弥漫的晦之沼,越过黑暗生物集聚的暗黑之森,圣亚安大军一路高歌猛进,数不清的种族和王国臣服在弗里德希的铁骑下,成为圣亚安的臣民和疆域。
殷宸之前一直是与弗里德希一起,只是半个月前她发现这几座小镇上有大量百姓突然患病死亡, 俨然有瘟疫爆发的迹象, 为了防止瘟疫扩散造成整个西大陆的灾难,她决定留下来治疗瘟疫。
当时她就把死缠着她不放的弗里德希轰出去带兵继续进攻,毕竟他们那么多军队留在这里还可能被感染, 反而添乱,她只留下少量的光明系和草木系的魔法师一起治疗瘟疫。
如今半个月过去,瘟疫已经被控制住,患病的百姓也在逐渐康复, 弗里德希那边甜蜜痴缠的情信一封一封来, 殷宸被磨得没有脾气了, 已经在琢磨着什么时候就启程去找他。
听说他已经率军打到西大陆中部的人族大城赫特帝都, 等把那一片人族帝国打下来,再左右夹击彻底包围住暗黑之森,攻下整片西大陆的日子就不远了…
殷宸正漫无目的地想着, 随行的亲卫已经推开小门,露出幽暗的小屋子和里面一个被用铁链绑着四肢的男人。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敏锐地抬起头,却立刻被明媚的阳光刺了眼睛,他不得不眯起眼。
殷宸这才看清他的样貌。
这是一只年轻的黑暗精灵,有着精灵一族独有的尖耳朵和精致美丽的容颜,比起优雅圣洁的光精灵,他的皮肤更偏于健康的麦色,容貌更邪肆冷峻,气质更阴郁而富有攻击性,身上各种各样的伤痕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冷血的刺客。
事实上,黑暗精灵也的确是最优秀刺客的代言人,他们冷酷狠戾的作风与光精灵完全背道而驰,被久远年代的精灵族长逐出族群,自成一脉。
而随着它们凶名的代代流传,西泽的百姓们畏惧他们也排挤他们,种种原因之下,黑暗精灵逐渐隐于地下,成为黑暗中的最负盛名的雇佣刺客,鲜少出现在世人面前。
殷宸饶有兴致打量他,为这只黑暗精灵绝美的容貌心中一赞,蓝爵这时也终于适应了阳光,他睁开眼,当看清面前的女神的时候,愣住了。
光明圣女随着圣亚安大军一起的消息早就传遍四方,毕竟光明女神的庇佑也是让西大陆众多军队丧失信心、从而让圣亚安大军能迅速取得累累战功的原因之一,但是蓝爵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巧,随便选了一条路就碰上光明圣女。
没有什么黑暗能在这样纯洁神圣的光明面前不自惭形秽,看着浑身都散发着柔光的女神,他顿时浑身不自在。
女神并没有露出任何厌恶的神色,甚至她看着他的眼神也是一样柔和温暖。
她轻声问他:“你是奉命来刺杀我的吗?”
她的眼睛温柔又美丽,干净得像一块宝石,没有任何虚伪和做作,蓝爵怔怔看着她,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他连忙摇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急着否定:“不,我不是,我只是路过。”
黑暗精灵在路过,他自己都知道这听起来有多可笑,他甚至做好了接受对方嘲笑的准备。
但是女神却温和地点了点头,她说:“我相信你,我会让他们放了你。”
她对旁边的亲卫说:“给他一些食物和水,送他离开。”
蓝爵还在发懵。
这就完了?
她不再审问他,不再怀疑他,就这么简单地放他走了?
殷宸看完暗黑系小帅哥,心满意足,打算走了,但是蓝爵看着她的背影,却突然叫住她:“你…您是要往赫特去吗?”
周围的亲卫不满地盯着他,这个黑暗精灵对殿下实在不够恭敬。
女神转过身,披着一身灿烂的阳光微笑看着他。
“是的。”她说:“别担心,圣亚安会统一西大陆,但是绝不会残害西大陆的生灵,无论任何种族、无论任何信仰,你们安逸的生活都不会被毁坏。”
这不是蓝爵想说的,但是看着女神温暖平和的笑容,他还是微微一窒。
有那么一刻,他终于隐约明白他曾经嗤之以鼻的、有那么多人或真或假的信仰光明。
因为真正的光明,的确美好到让人忍不住去呵护。
“您最好远离那里。”
蓝爵沉声说:“赫特帝都已经被大暗黑魔咒封禁,有一头从深渊中苏醒的黑暗魔龙已经吞噬了西大陆的大半个北部,它下一个目标就是那里,它要在那里…晋级黑暗半神。”
女神的微笑,在那一刻冰封。
……
弗里德希和他的元帅将军们站在高高的原野上。
在他们身后是连绵几十里的营帐,数不清的强大的圣亚安将士与魔法师。
在他们俯瞰的视野中,是如远古巨兽般伫立的庞大的赫特帝都,以及那一道如众神巨斧劈开的、正好把整个赫特帝都环绕其中而与外界隔绝的巨大深渊。
从这里望去,整个赫特帝都就像被一圈黑雾笼罩,即使是正午最炙热明媚的阳光也刺不破那层厚重的黑雾,它们像活物一样蠕动着,隔绝了阳光、草木和食物,无时无刻不在贪婪地吸收着里面城民的生命力。
这就是来自深渊的大暗黑魔咒,比如单纯的黑暗魔法只是一种力量,与深渊、暗黑有关的名词,代表着的就是真正的邪恶、嗜血与残酷。
弗里德希一身重铠,幽深晦涩的注视定在赫特帝都,他身后的侍卫长安提利上前两步,语气沉重:
“赫特帝都是西大陆最庞大的城池之一,里面有超过千万包括各种族群在内的百姓,深渊魔龙降临当日吞噬了两百万人口;而被围困的这些日子以来,赫特帝都里的食物、水和药品都在快速消耗,黑暗力量每天都在蚕食里面战士和百姓的生命力,照这样下去,也许不到三天里面的人就会死绝了。”
格林也禀告说:“深渊上都是黑暗雾气弥漫,我们架设的浮桥很快就被腐蚀,只能让光明法师一路念诵咒语驱散黑雾保障浮桥的搭建,但是速度很慢,现在浮桥只搭建了一半,我们至少还需要五天时间…”
有人低闷着插嘴:“不仅是黑暗雾气,更可怕的是魔龙,它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现在已经过了十天,但是我们都知道它没有离开,它只是在等待着赫特城中所有战斗力被消耗殆尽,从而轻而易举吞噬那里。
它选择了赫特城,它要吞噬了那里成就半神,而我们阻止不了它,即使是帝国最强大的神圣大魔法师也阻止不了它。”
众人不禁陷入冰冷的沉默。
赫特城中有那么多百姓,他们将是圣亚安未来的子民,无论怎么说军队都该拼尽全力去拯救。
但是他们的敌人却是深渊魔龙。
普通的火龙已经可以说是西泽最强大的生物之一,而浸染着暗黑力量的深渊魔龙更是接近半神,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们就像去碰撞石头的鸡蛋,这些将领们甚至无法想象他们会死伤多少战士,甚至他们会在这里全军覆没。
这时,突然有人期待问:“圣女殿下什么时候可以抵达?”
所有人都眼睛一亮,目光灼灼看向安提利。
安提利小心地看了一眼陛下,陛下仍然在凝视着赫特帝都的方向,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安提利不得不回答:“暂时还没有消息,我们往外界的传递的信息、无论是通过魔法手段还是人力手段,都没有任何回信,甚至我们派往外面探路的士兵全都失去了联系。”
将军们愕然,不可置信说:“所以…我们也被困在这里了?”
安提利艰难地点头。
显然那头深渊魔龙的目标不仅是一座赫特帝都,还有他们这里上百万的圣亚安战士。
这个消息一经发现就立刻被封锁,怕引起恐慌,只有在场的高级将领们知道。
场面一时窒息下来。
他们很难不联想到那据说已经被深渊魔龙吞噬干净的西大陆东北部,一座座城池、森林、小镇,也是这样,无声无息地被围困、被吞噬,被岩浆吞没成深渊。
他们也将步那些人的后尘。
这种恐惧几乎湮没了所有人的理智,只有他们身为将领的责任与担当勉强支撑着他们不倒下。
但就在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更令人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天一瞬间就黑了。
黑暗瞬间取代了光明,所有人愕然抬头,就看见一道遮住了半边天空的巨大身影从头顶飞过。
狰狞的巨爪,庞大的尾翼,伸展的双翅仿佛由铁水凝铸而成,粗壮的脖颈分支出三个巨大的头颅,它像狮子或者其猛兽一样咆哮着,强横的音波掀起波涛一般的尘浪,它就像神话传说中被神国压入无尽地狱的魔鬼。
这是真正的魔龙,从深渊爬上来的怪物。
它贪婪地在绵延的军营上空盘旋了一圈,就毫不犹豫向着赫特帝都而去,如影随形的黑雾瞬间遮挡了所有视野,赫特帝都被笼罩在更浓重压抑的黑暗中。
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他们呆呆望着魔龙飞去的方向,望着那彻底与外界封绝的赫特帝都,艰难地吞咽着干涩的喉咙,几乎忘了该怎么喘气。
他们该怎么战胜它?
不,应该说,他们该怎么从它手上活下来。
斥候纵马而来,几乎是踉跄着跳下马,汗流浃背送上赫特帝都传出来的最后一道消息。
“光明教廷的新任教皇与圣徒,莱恩殿下、昂诺殿下和他们的同伴都在里面,他们通过损毁城主府的传送阵汇聚能量传来最后一道消息。”
斥候面对着众多将领的注视,艰难地继续说:“他们组织了城中剩下的幸存者们抵抗,他们说,他们将把整座赫特帝都造成魔法阵,血祭大光明禁咒来斩杀魔龙,他们请我们等待战役结束立刻冲入城中,如果魔龙还存活着,给它最后一击,绝不能让它活着离开。”
“教皇与圣徒…”
众人面面相觑,安提利顾不得“血祭”那两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字眼,他连忙问最关键的问题:“他们的把握大吗?”
斥候哭丧着脸摇头:“他们说…只能尽力而为。”
所有人表情沉重,痛苦且不忍。
背对着所有人,弗里德希闭了闭眼。
他转过身,平静说:“加紧铸桥,半个小时后,集结所有魔法师以法咒开路破除黑暗,我将率领先遣军强行冲入赫特帝都。”
众人惊骇,纷纷跪下焦急地劝阻他:
“不,陛下您不能这么做。”
“我愿意代陛下率领先锋军。”
“陛下,请您收回命令…”
“我已经决定了。”
弗里德希强硬说:“帝国的未来在此一战,我将亲自践行我的誓言,为圣亚安而战。”
他要在这里,屠龙。
无论,他将要付出什么代价。
……
赫特帝都曾经是西大陆最繁盛强大的城市,但是如今,这座庞大的都城里到处只有鲜血、尸体、废墟和荒芜。
当那巨大的、不详的黑影从天空飞过的时候,死寂的城市里终于升起惊恐的尖叫和绝望的哀嚎。
所有还幸存的百姓都被分散,藏在地底、藏在暗窖、藏在坚固的教堂或者其他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大街上出现的只有城中仅存的战士和魔法师,此时无论种族、无论信仰、无论恩怨,只有为了守护与正义甘愿付出生命的勇士。
莱恩与其他小伙伴们一起站在城市广场的最中央,他们周围簇拥着数不清的魔法师,他们站在特定的位置,脚下是用鲜血纹刻出的魔法阵,从他们往外延伸,每一条街道上都有延续阵法的魔法师和守护的战士,从空中俯瞰,他们一起交织成的五角星的花纹,成了这座城市最后的屏障。
魔龙来了。
它仿佛从天幕中突然出现,张狂地盘旋着、咆哮着,它低下头,三个巨大的头颅同时张开血盆大口,喷涌出的是被黑气裹着的滚烫岩浆。
恢弘的教堂被湮没,大片大片的房屋被烧成灰烬,没有哀嚎没有鲜血,伴随着那些骤然消失的生命的,是一道道升腾而起的更浓郁冰冷的黑气,源源不断向着它涌去,使它更强大、更可怕。
魔龙傲慢且肆意的吞噬着飞过的任何位置,它早已把这里视作它的囊中之物。
但是它却遭到了攻击。
它满是嗜血欲望的双眼看见一个个小小的蝼蚁在向它发动进攻,那些燃烧着斗气的箭矢和剑光让它感到些微的刺痛,但更多是暴怒和杀意。
它看见还有无数蝼蚁在虔诚地吟唱,他们脚下神圣魔法阵的光晕让它痛苦,因而更暴虐嗜杀。
它毫不犹豫向着他们冲去,一路伴随着岩浆和黑气。
莱恩昂诺他们仰望着天空,看着那头恐怖的巨兽飞过无数街区,伴随着无尽的废墟与黑气向着他们气势汹汹的杀来。
他们脚下的光明法阵更加明亮耀眼,鲜血像溪流一样毫不吝啬地往下涌,换取来更圣洁而强大的力量。
莱恩扶了一把身形有些踉跄的昂诺,两人相视一笑,他又看了看虽然脸色苍白虚弱却坚毅之色不改的小伙伴们,笑着摸了摸眉心一点粉色的痕迹。
那是她留给他的契约,她让他有危险的时候召唤她,可是在他抵达这里的那一刻,无穷无尽的黑暗就隔绝了他们与外界的一切,包括与她一直若有若无的联系。
这是一场阴谋,这是即使是命运和神国都没有预料到的一场毁灭。
这样也好,他知道这头魔龙有多强大,它可以说是承载着黑暗之神绝地反击的力量,强大到连她作为神选择的圣女也得退让,想到她可能会在这里陨落,他倒宁愿她不知道。
当他们在这里献祭,无论能否除掉魔龙,这样巨大的变数一定会震动神国,众神会想出方法解决掉魔龙,西泽会好好的,她也会好好的。
冷厉的劲风划开他脸颊,他眯着眼睛看着魔龙狰狞的头颅渐渐放大,光明法阵疯狂吸收着他的力量和生命,他喉咙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涌血,但是他此刻的心情竟然意外的平静。
在光明耀眼到顶峰的时候,他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最后一刻降临。
但是他没有等到。
他听见周围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他听见无数喜极而泣的哭嚎,他感受到温暖的力量和生机重新涌回他体内,他听见有人大声呼唤着“圣女殿下!”
他猛地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天空,
黑暗幽冷的天空不知何时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明媚灿烂的阳光铺天盖地撒进来,魔龙痛苦狰狞地咆哮着,在它对面,是一道被包围在温暖金光中,修长又纤细的身影。
在巨大的魔龙面前,她看着是那么纤弱、那么渺小,但是在所有人眼中,她却是那么壮丽、那么伟大。
她空灵的吟唱传颂在城池的每个角落,数不清的光像空气一样升起,向她汇聚而去。
这一刻,她美丽得像一个童话。
但是莱恩心底却突然升起莫名的恐慌。
因为那光,太多了。
不只是一个街区、一座城池,而是仿佛天地所有的光都汇聚在她身上,那么强大圣洁的力量,让不可一世的魔龙都在哀嚎,它疯狂地往后冲去,却像是被无形的屏障挡住,只能在越来越狭小的空间中,直面她的光华。
于是在那样的明亮的光华中,她的身形也渐渐虚化,像是与明光融为一体。
“不。”莱恩无法控制地往前,他红着眼睛大声冲她喊道:“不要这样——我的殿下,不要这样!你会…你会——”
他的声音与另一个声音交叠。
他听见一道无比凄厉绝望的哀嚎自遥远的城门传来,男人本该低沉威严的嗓音却嘶哑得像垂死的野兽。
“赫利拉——不!我的殿下!我求求你不要——”
弗里德希将永远无法忘记当他进城时他看见的这一幕。
他的女神,他的爱人,高悬在空中,在光与暗的交界,像一只即将化为霞光的流光蝶,一点点融化在凄丽瑰美的夕阳中。
他的眼睛一瞬间弥漫上血色,他握住缰绳的力道让龙马发出痛苦的哀嚎,磅礴的黑气在他身上翻涌,他却什么都顾及不得,只死死凝视着她,绝望地祈求她停止。
他可以,他可以彻底化为黑暗,他可以放弃所有的理智和人性去换取强大的力量斩杀那头魔龙,他只求她停止,他只求她下来,他只求她回到她身边。
他的祈求和嚎叫被她听见,她终于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有惊讶,有担忧,有释然,最后却尽数化为温柔的笑意。
她深深看着他,她眼中的爱意与遗憾却如同最锋利的长剑,血淋淋地切割着他的心口。
她的声音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她说:“弗里德希,我很抱歉,我也许爱你,但是我必须得这么做。”
她说:“弗里德希,记住你的使命和责任。”
她说:“弗里德希,我以神的名义祝福你,请带着荣耀与正义,好好地活下去。”
“不——”
然后,在魔龙绝望的惨叫声中,在他收缩的瞳孔中,她微笑着骤然化为无数虚幻的光点,合着骤然被抹去的黑气与一寸寸消融的魔龙,一起缓缓消散。
那一刻,空间被凝固,声音被冻结,仿佛有什么在脑海中破裂,无数他遗忘了的、光怪陆离的画面终于被重新唤醒,与眼前冰冷的景象渐渐重合。
望之不尽的废墟,漫天的黑气,刺目的光,与渐渐消散的、微笑着的她。
原来,她终将离开他,为了责任、为了使命。
原来,他终将失去她,因为人与神的爱,是被世界拒绝的。
原来,那些无论如何都会发生的、无法改变的、让人绝望的未来,都是命运。
一口猩红的血骤然从他嘴里喷出来,他眼前发黑直接从马上跌下来,在无数惊恐地关切声中艰难地伸出手,却只够到一点细碎的金光。
她消失了。
人间的圣女就此死去,神国的女神终将归位,人间会被统一,西泽会被拯救,未来的一起都会按照命运的轨迹,顺理成章的发展。
所以,他算什么?他的爱意算什么?她的回应算什么?
他,弗里德希,一个用来统一人间的工具,一个在她漫长生命中短暂停留的过客,一个命运长河中渺小得不值一提的普通人族。
凭什么啊?
凭什么他就必须要失去,凭什么他就必须要被放弃,凭什么他就得像一个傀儡一样,成为命运与众神手中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偶,连选择去死去守护爱人的资格都没有。
碧色的眼睛一寸寸被猩红覆盖,嘴角殷红的血一滴滴坠成艳丽的花,惨白的脸上暗色的纹路攀附着交织,他缓缓握紧拳,一点一点,从地上站起来。
周围要搀扶他地亲卫不得不退后,他们看着身上渐渐翻涌出黑雾的青年大帝,眼中的担忧被震惊和恐惧取代。
那种不详的、可怕的、压抑着无尽冰冷与狂妄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真正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