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豁然睁开眼,从床上弹坐起来,
手扶上脸颊,仿佛那里还残留着谁的体温。
然而侧目望去,房中空寂无人,阳光静悄悄泄入窗格,早已日上三竿。
竹香听到她醒来弄出的声响,推门入内:“小姐可感觉好些了?”
池鱼含含糊糊应了句还好,就着捂脸的姿势揉了一下肿成核桃的眼睛,心想,是梦吧。
梦见前任,这很正常。
所幸不是带颜色的,不然她都要唾弃自己道心不坚,藕断丝连了。
随后便一低头,看见了自个手腕上绑着一枚冰蓝的丝缘珠。
池鱼:“!!!“
她原地呆滞了三秒,像是被火燎到了,蹭地从床上跳起来,扑到竹香的面前,舌头险些捋不直:“昨天,昨天有谁进我的房间了?“
竹香被她扑了个满怀,刚打好的热水泼了大半,狼狈而惊慌地将她看着:“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没有谁呀,只有沉叶先生将你送进了卧房。”
“然后呢?”
“然后我给你准备了醒酒汤,他端过来给你喂了汤药,就在我的催促下走了。”一顿,见池鱼表情微妙,解释,“他虽然是小姐的先生,但到底男女有别,我总不能让他单独留在你房中。”
池鱼眨眨眼:“意思是,他没单独和我待?”
临殷从不会在人前主动与她亲近,若竹香在场,那便不可能的。
竹香一卡,涨红了脸,嗫嚅:“我去准备醒酒汤的时候,无□□之力,便暂时容他一人同小姐……”说着,似乎猜想到什么,脸上血色唰得一下褪尽,磕巴颤抖着,“难、难不成他趁人之危,欺辱小姐了?!”
竹香像是天塌了一般,腿一软便要跪下来。
池鱼忙扶住她,心不在焉:“……没有没有,你想岔了,不是那么回事。”
她从竹香处了解了消息,想清楚其中原委,
顿时脑中一阵昏天黑地,呼吸不畅。
她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她不认为临殷是在沉叶走后来的,
因为迷迷糊糊的梦境之中,临殷附身抱着她的时候,虽然是一身与沉叶截然相反的玄袍,池鱼却模糊能感知到他身上的气息,是近十年以来,她熟悉的、独属于沉叶的冷香。
临殷的潜伏做得细致,不仅演技惊人,连浑身的气息和熏香都细心地替换了,池鱼便是同他同住在一个学堂近十年,都没发现一丝蛛丝马迹。
他唯一露馅的就是昨夜。
事出紧急,他切换身份得太过匆忙,来不及也不可能换掉身上的熏香。
或许是知道瞒不住了,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将丝缘珠绑在了她的手腕上,自爆身份。
还铭刻了小型法阵,以她目前的修为根本破除不开,解脱不掉,直接锁死了。
池鱼呆呆地看着那久违的丝缘珠良久,抱着头,痛苦地□□了一声。
她这几年,简直逃了个寂寞。
竹香看她的表情一时恍然,一时惊慌,一时抿笑,一时为难地纠结着,生怕她受了什么大的刺激,委婉道:“小姐若是遇了事,不便与我言道。还可以同城主与城主夫人说,切莫憋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了。”
池鱼慢慢、慢慢靠着床沿,坐在了床边踏脚的地毯上:“我想先自己静一静。”
竹香眸光复杂且关切地盯住她好一会,点点头:“那我先告退了。”
“恩。”
抛除开最开始得知自己马甲被扒、无处可躲的心慌意乱,
池鱼意识到临殷就是沉叶这一事实之后,忽的切入了另一种境界的心乱。
她开始抓不住思维的重点,反反复复回忆起他昨夜那个吻。
温柔安抚的,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一般的小心翼翼。
她的心一半飘到了天上:临殷用十年隐居在一个小小的蓬蒙城,总不能是贪图这丁点儿大的城池,他的目的只有她。
更何况她记得清清楚楚,昨夜他唤了她的名字:鱼儿。
另一半则被现实与求生欲拉扯,稳当当地沉进了地心:临殷因何事而隐居蓬蒙,又从何处、何时得知她的马甲,一切未得定论之前,都只是她的猜测。倘或事情不如她想象那般,是走的言情本,那她最后一层马甲掉了,便意味着她最后的求生机会也被掐断了。
据她所知,临殷至今没有突破大帝级别——而现在的时间点,分明已经过了原线,【本源之种】的副作用已经出现了。
池鱼在床下床上磋磨了小半个钟头,
忽然某一个瞬间,脑中两边各执一词,躁动争论不休的心思一并安静下来。
既然已是死路,不妨做个明白鬼,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她猛然坐直了身体,指尖灵气一转,便渗入了丝缘珠内。
冰蓝色的珠体闪烁着轻微的荧光,
短短的几秒时间,从未有过现下这般漫长。
池鱼感觉自己的心跳崩到了喉咙口,浑身情不自禁地打着哆嗦,也不知是期待的,还是惧怕的。
只全凭着一股子突然上头的情绪,硬着头皮上的。
她甚至觉得临殷若是再晚一息,她都要承受不住那紊乱的心跳频率,切断关联了的。
丝缘珠的珠体发出轻微地一下震动,池鱼立时便看见了临殷身边的环境。
他不在战场上,
他在她院子的门外头。
池鱼心脏猛地一缩,
便见他轻落落地笑了下,推门走了进来。
木门轻合,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声响。
池鱼:“……”
她已经站起了身,紧贴着墙角立正站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震颤着望着他。
害怕.jpg。
“你、你没走?你不是今日要走吗?”
池鱼说完就想删自己一耳光,说什么不讨喜的话呢,这么明显地赶人家走,要是把人家小暴脾气惹起来,可怎么得了。
她现在没有作值系统,全凭不太靠谱的情商自己瞎鸡儿判断,那玩意,根本不准的呀。
因她方才还在睡觉,屋里的帐帘多半还合着,只有一扇窗格落入些许零散的阳光。
偌大的屋子里头光线依旧昏暗,他缓缓走来,一身玄袍,人在阴影中,瞧不出喜乐。
先是嗯了一声,算应了她的话,随后问:“眼睛疼么?”
这句问得池鱼一阵恍惚,
她想象中两人掉马之后的重逢必然是无比激烈的修罗场,没想到他的嗓音竟然如此平静温和。
池鱼下意识揉了下眼睛:“不疼。”
他越走越近,
池鱼退无可退,几乎要抠墙,绝望之下平举着双手:“且慢,且慢,我眼睛真的不疼了,要不然咱们先唠五毛钱的?害,保持一定距离,先把事情说清楚……唉,唉,你走这么近做什么?我喊人了啊……”
冰凉的指尖触上了她的下巴,轻轻一挑,便引得她抬起头来。
临殷俯身,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走过来,
是为了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