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夏风也带点儿凉意, 吹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和车窗帘, 马车极大, 里头置了一张床, 上头躺了一个面容娇美的女子, 盖着蚕丝夏被,马车在黑夜中加快速度驶出了安国, 只是快要到边境的时候,陈越忽然停了下来。
“皇上, 安国的世子求见。”陈越沉声禀告。
顾归酒抱着怀中人,掌骨分明的大手抚摸着她垂落下来的青丝, 闻言手微顿。
“问问他有什么事。”
过了半晌, 陈越回来, 道:“皇上,世子说,想要再见皇后娘娘一面。”
顾归酒矜贵的眉蹙起,半晌后,轻轻的放下了今羡, 站直了身自个儿走了出去。
严於孤身一人站在安国和屿国的交界处,目光一直望着马车, 他今天忽然听见了父皇下旨废除了他同今羡的婚约,心中不安,失魂落魄的走到了郊外的府邸,却看见炎卿帝抱着今羡乘坐马车离开了。
于是便快马加鞭堵在了这里。
他别无所求,只想和今羡说说话, 他很明白,她要是过了这边界的交界处,这辈子他们或许都不会再见到了。
他一想到这个结果,就不能接受。
总归,也不知道想说什么,但是他真的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的,那些话,包含了一辈子的时光。
如今,满腔的岁月流长只化成一句话。
他想问问羡羡,解除婚约,是她心头所想的么?
可是老天爷似乎就在戏弄他,出来的不是今羡,而是炎卿帝。
他上前行了礼,目光悄悄地看了眼今羡所处的马车,他只当是炎卿帝不愿今羡出来见面,低声问道:“皇上能否通融一下让严於见见羡羡?”
顾归酒站在马车前,黑夜朦胧,将两个少年郎的身影都美化了许多。
他垂眸看了眼严於,“你有什么话同她说的,可以告诉我,她已经睡着了,不方便吵醒她。”
睡着了?
难道他们之间真的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吗?
严於心有不甘,作揖道:“劳烦皇上通融一下,让臣见见她,一面,就一面。”
顾归酒侧眸看了眼马车,那里点了一盏朦胧的烛火,想到那人是他的心尖尖上人,他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她睡了,你有什么话就同朕说。”顾归酒看了眼天,“时间不多了,朕赶着回屿国,你速度。”
严於看着顾归酒,半晌后,无奈开口问道:“皇上,臣想问你,今日婚约忽然解除了,是您的主意还是羡羡的主意?”
话音刚落,顾归酒的视线便看了过来。
严於作揖等着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严於腰弯的都有点酸了,顾归酒才面无表情不答反问道:“那朕问你,既然你们之间的婚约本就是你设计得来的,如今不管是谁说的解除婚约,又有何相关呢?”
严於喉结滚动,哑声:“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朕什么意思,你心中清楚也很明白。”顾归酒道:“你和国师之间联合起来设计酒酒嫁给你,就冲这一点,你都不配知道今日的婚约解除是谁的主意。”
严於被点破,脸色都尴尬了好几分。
他哑声:“皇上,羡羡也知道了这件事么......”
顾归酒不耐的嗯了声。
严於心口一灼,他怎么也没想到,今羡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那她怎么想他,对他失望了是吗?
夜色更深了,顾归酒转身,对着严於道:“你要知道,当你开始撒谎的那一刻,你就不配得到她,换句话说,就算你没撒谎,你也不配,她一直是朕的,从开始,到结束,她都是朕的。”
严於明白的,他深知自己斗不过屿国的炎卿帝,如今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同另一个男人驶着马车离开。
眼睁睁的看着她进入了屿国。
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之间的沟渠越来越深。
往后再见,君臣之礼,再无半点夫妻之情......
严於的眼眶红了,看着马车驶入了屿国的边界,看着马车扬长而去。
心口狠灼,喉口都发涩。
脑海中忽然浮现了炎卿帝的话,对啊,从开始,他就不配。
不配得到她。
毕竟,感情之间夹杂了谎言,就像白纸上加了污点。
风烟起,他看着城门关闭,马车化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视野里。
从现在开始,我失去你了。
亦或许......
我好像从来没有真的得到过你。
马车在颠簸,那人在熟睡,对外头的一切没有一点儿知觉,顾归酒将她抱起来,拥入怀里,薄唇抵着她的耳畔,呢喃道:“不知你醒了是否会怪我把你带回屿国,你要气便气吧,你再气我也不可能放你走的,你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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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喜鹊在宫墙上叽叽喳喳叫个没完,蝉鸣声也吱吱吱叫个不停,隔着开了的窗棂传入了安静睡在床榻上的今羡,她眉心微蹙,嘤咛了声,夏季的和风徐徐的吹起了床榻前的纱帐,拂过今羡娇美的脸庞。
也彻底的惊醒了今羡,她美眸睁开,因为睡了太久,久到睁开眼看见光亮便会刺到眼睛。
她眨了眨眼,继而伸出葱白的指尖揉了揉自个儿的眼睛,待眼睛适应了光亮之后,她才缓缓地睁开眼。
入眼的是明黄色的纱帐和被子,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龙腾图案,她眉心突突的跳了两下,心下有些慌,侧眸隔着清透的纱帐往外看,是一座华丽的宫殿,甚至还有点儿熟悉。
今羡蹙眉,回想起她准备逃走时,遇见了顾归酒,之后便晕了过去。
思及此,她看见眼前略有些熟悉的宫殿,心下很不安,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床榻。
掀开被子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质地极好的明黄色的寝衣,她的寝衣全是白色的和素色的,她很明确自己没有这件明黄色的寝衣,就是因为明确的知道,方才觉得更加地不安。
今羡对着外头喊:“阿默。”
只是喊出阿默俩字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的很,也嘶哑的很,她立刻踱步走到了床榻不远处的茶卓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凉了的茶水。
喝下去的那一刻,只觉喉咙都舒服多了。
杯子被放在了桌子上,应声而入了一个穿着素青色的宫女,还没等她润完嗓子问她话,那个宫女倒是先欠身行了礼,面色端正道:“珞儿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宫女都说了娘娘,今羡也没傻到还问人家这里是哪里。
其实刚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觉得这座宫殿格外的眼熟,如今细细一想,可不是眼熟嘛,这里可是当年她呆过一段时间的承天宫。
今羡撑在卓沿上的手收紧,没有去回应宫女的请安,只是看着她,嗓音冷冽道:“顾归酒呢?”
这么直白的说出了炎卿帝的名字让宫女愣是好一会儿才回过了神,毕竟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无人敢这么直白的称呼皇上的名字,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宫女担忧的左看看右看看,生怕被有心人听了进去,今羡却是没空同她提心吊胆的观察隔墙有没有耳,蹙眉道:“问你呢,顾归酒呢?”
宫女被今羡不善的语气惊扰的顿时回了神,立刻低声回道:“回娘娘,奴婢不知道皇上在哪里,但这会儿估计还没下早朝,又或者在远乾宫处理政务,奴婢也不是知道的特别具体。”
问了等于白问,今羡正准备自己找的时候,宫女立刻跟了上来,着急道:“娘娘要去哪里?”
“找他。”今羡冷声道:“你不用跟着。”
她要找到他,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珞儿怎么可能敢不跟着,皇上两日前带人回来之后便放在了往日谁都不允许踏进的承天宫,脸上的笑意还是她至今为止瞧见的最灿烂的,虽然这位素未谋面的娘娘这两日都在昏睡,但是皇上下了早朝或者处理完政务之后,都会第一时间回来看看她,之后便腻在承天宫,夜里也是同这位娘娘一道睡。
虽说没有点明是什么位份,但位份肯定不低。
连皇上都如此的紧张,珞儿不可能会怠慢的,只是眼看着娘娘要走出承天宫了,她快步追上去,低声劝阻道:“娘娘,就算您现在出去了,皇上也不定在哪里,皇上一般隔一个时辰就会来这里,不如娘娘再等等?”
今羡脚步微顿,没有因为宫女的话而彻底的停下了脚步,而是因为承天宫门口两个戴着佩剑的侍卫停下了脚步。
她不用去问,也不用去想都能知道这两个侍卫就是为了看着她的。
因为以前承天宫从来没有侍卫把手,如今却是有了,不是看着她的,是什么?
今羡心口忽然堵了一股气,烦躁的很,垂落下来的手指尖都忍不住的颤抖,宫女还在喋喋不休的劝诫她不要出去,一来是真的出不去,二来是出去了也找不到炎卿帝。
今羡站在原地,狠狠的深呼吸了几口,继而满眼不耐的往回走。
她现在浑身乏力的很,一点儿劲都没,不知道什么原因,头也很疼,她抬眸看了眼艳阳高照的天,觉得刺眼的眼,收回视线,抬脚走进了宫殿内,只是珞儿却被关在了门后。
今羡不想让她进来,她如今心口烦躁的很,难免会殃及无辜。
宫女是无辜的,不是给她拿来撒气的,而顾归酒才是拿来撒气的。
她坐在了凳子上,落入眼帘的是周围的装饰,她觉得这个寝宫同三年前简直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连花瓶都没变,她站起身,踱步走向了花瓶,她记得,以前最是喜欢在这里插梅花。
如今也是梅花。
屿国的天很是奇怪,一年四季梅花不会凋谢也不会断。
所以才会被屿国选中成为了国花。
她伸出手,葱白的指尖轻轻的触上了梅花的花瓣,心口的烦消散了一些些,她抿唇,心中很是不解怎么就晕倒的功夫,她就从安国回到了屿国呢。
林九呢......
还有阿默,以及徐倞。
他们三个怎么样了。
今羡现在脑海中思绪一片混乱,感觉堆积了许多的东西,而最重要的是,她如今回到了屿国。
不管她愿意与否,她都回到了屿国。
甚至又开始了那种被禁锢着的生活,刚才的那两个侍卫,以及此刻还在门口喋喋不休的宫女,都是顾归酒想要再次禁锢着她的证据。
她有些无力的跌坐在太师椅上,眼眸微垂,心口堵得慌。
难道她真的躲不过了吗?
无论怎么样,都真的只能同这个男人抵死纠缠了吗?
今羡咬唇,光是想到要同他抵死纠缠过一生,她整个人心都是慌的,她不要,不要同他过一生,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折磨。
她深深的呼吸,目光都有些漂浮。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跌坐在太师椅上,姿势坐的都有点儿僵硬,门口忽然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宫女和侍卫们的叩拜声,今羡忽地回了神,是那人来了!
她蹙眉,二话不说从太师椅上站起了身,立刻往门口小跑而去。
顾归酒伸出手,正准备敲开门,那门却是第一时间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小女人清瘦的脸庞,一张脸毫无血色,他忽地有点儿懊恼,为了让她安分点,居然快马加鞭,往日要用半月的行程,他用了七日。
七日,从安国带她回了屿国,期间,她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
如若不是昏迷,她根本不可能同意回来,半路定然会同他闹一顿,而他绝对不会放她走的,两个人不免肯定又要闹一通,如今,她定然也是要闹的,但她毕竟已经在皇宫了,就算要撒气,也走不出去。
走不出去就还一直在自己的身边。
想到这一点,顾归酒的心便安了一些。
今羡看着眼前的顾归酒,身上还穿着朝服,龙腾的图案栩栩如生,整个人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她握住门把上的手用力的攥紧,声音带着疏离和漠然:“你给我下了药是不是?”
方才坐在太师椅上的时候,她细细一想,路程这么远,怎么可能她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在屿国了。
除了被下药,还能是什么情况!
这话一出,顾归酒神色一顿,不想瞒着她,但也不想让她知道,如今她倒是先开口问了,他也不能否认,点了点头。
只是下一瞬,巴掌声就响起了。
今羡又一次打了顾归酒一巴掌。
这一巴掌不再是两人面对面,私下的打,而是当着珞儿和一众方才跟着顾归酒来的宫人们的面打的。
巴掌声一落下,宫人们顿时全都跪在了地上,各个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生怕两位主子的怒火会烧到他们的身上。
毕竟大家也不知道皇上对这位娘娘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态度,若是包容还好,若是不包容呢......
不包容,难免他们看见了的宫人会随着这位娘娘一道被惩罚!
思及此,宫人的头垂的更低了。
没有宫人的那种害怕和瑟瑟发抖,今羡胸膛起伏很大,可见气的不轻,她抓着顾归酒的朝服衣襟,怒意迸发的吼道:“顾归酒,你凭什么下药,凭什么带我回屿国,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和你之间早就两清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
顾归酒喉口发涩,生平第一次觉得词穷了。
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顾归酒眼眶泛红,看着今羡如今气的不轻的模样,只觉得心口发疼,她这一巴掌甩得不轻,是真的用了力,他脸都生疼。
舌尖抵了抵腮,缓解了一些痛意,怒火在心口发了狠的烧,烧了半天,他也没敢冲她说一句狠话,只因看见她半点儿血色都没有的脸,他就觉得心疼,发了狠的疼。
他伸出手,握住了今羡揪着他衣襟的小手,哑然道:“可我也说过,我们两清不了,你是我的,怎么可以两清。”
“够了!”今羡被他桎梏住手,根本动弹不得,她怒吼道:“我根本不稀罕你这劳什子的情意,我只想过我的人生,顾归酒,你知不知道,你如今的样子,简直比三年前还可恶!”
见她提起三年前,顾归酒握住她的手顿了顿,哑声:“酒酒,你听我说,三年前是我不好,我弥补你——”
“我不想听!”今羡一双眼因为怒火过旺从而导致有些微红,她整个人头快爆炸了,也无力的很,“你如今弥补我,可以,你现在立刻放我走,这就算是弥补了,除了放手,我什么都不要。”
顾归酒也气的不轻,几乎是同一时间道:“不可能,放手这件事,这辈子都不行!”
“乖宝,求你了,别再说这些话。”
宫人们的头垂的更低,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皇上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往日的炎卿帝下了早朝就在承天宫处理政务,就算累了,出来逛一逛御花园,也听闻只是去一下温湫宫,偶尔待上一夜,面上的表情依旧是冷的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总之就像是冰窖里的寒冰,能够冻死人。
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娘娘,不得不说,可真是厉害。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她厉害些,还是那位已逝去的皇后厉害些。
毕竟皇上对先皇后的情意可不轻,屿国都复国三年了,宫里也没纳新的娘娘,皇上日日宿在承天宫,偶尔就去懿卿皇后的温湫宫宿一夜。
如今,眼前这个娘娘可是皇上亲自抱回来的,而且直接宿在了承天宫。
两者的地位都不低,就是不知,到底谁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高一些。
他们的想法,今羡都不知,就算知道了,也会不屑一顾,她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顾归酒开口放她离开,只是顾归酒的态度很是强硬,一点儿也不肯让步的感觉。
今羡气的不轻,企图将手从他的大掌里抽出来,使劲的挣扎了一番也抽不出来,今羡眼睛都红了,迈开脚就往门口走去,也不管自己的手还给顾归酒紧紧抓着,心中只想着要往门口走去。
脚步刚迈开就被那人一把揽入了怀里,紧紧的桎梏在胸前。
“乖宝,别走。”顾归酒哑然:“给你下药是我的不好,你别走,你气恼你打我便是,不要说走,不要离开。”
他如今认错的态度可是实打实的快和好,但今羡却不需要了。
她还在挣扎的往外走,态度是很坚决和决裂,一点儿犹豫和情意都没有。
顾归酒将她脸上的漠然看在眼底,一清二楚,心中终究是无力的,像是拼了命也抓不回她,她好像真的......再也不会回头看看他。
顾归酒晃神的时候,今羡趁机把自己的手从他手心里溜走,宛如一条小蛇般,快而迅速。
也像她的心那般,说放手就放手。
甚至为了能够逃离他,居然冒险服下了假死药。
可见那心,是有多决裂。
独独留他自己在原地挣扎和煎熬。
顾归酒哑然,一双眼泛红,看着她丝毫没有停留的脚步,沉声喊了她的名字。
那人停下了脚步,停在了宫殿前的台阶,背对着他,她没等他开口,嗓音带着别样的疏离道:“祁琛,你真的,放过我吧。”
她还是喊他祁琛,不喊顾归酒,可见祁琛二字和祁琛那人,在她心中留下了怎么样不可磨灭的伤。
顾归酒哪能不知,就是因为知道,眼眶顿时泛起了猩红,他没有立刻接话,沉吟不语半晌。
久到今羡都想抬脚往台阶下走去,却听见了脚步声响起,她感觉到那人踱步走到了她的身侧,她垂眸,看见了他递过来的匕首,她不解。匕首却被那人塞进了手里。
顾归酒看着她,一双眼红的不像样,哑声道:“如果你执意要走。”
今羡看着他把指骨分明的手指抵在了他的心口处,“往这刺。”
今羡攥着匕首的指尖都在颤。
“这天下归你,让我死。”顾归酒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眼底的偏执显而易见,近乎病态,“不然你记住,只要我还活着,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你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
她能听出他话里的坚决。
她垂眸,看了眼匕首又看了眼他的心口,继而抬起眼眸,两个人的视线隔空对上。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刺进去了没???
现在才开始虐呢,之前那个不算。狗男人爱而不得,心思的人就在眼前,碰也不能碰,见也不能见才叫虐。
我有一个想法,我想开温白白和狗男人跟羡羡儿子的文!!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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