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灼灼有些红了脸, 但一双眼睛仍是水灵灵地勾着他, 缓缓伸出小指勾了男人身上的香囊把玩。
男人向来口风极紧, 从不怎么夸她,倒是毛病一挑一大堆,如今正儿八经说这档子情话, 倒叫她这个一惯最没脸没皮的觉着有些害臊。
“皇上说这些干什么?”
霍裘见她面上终于有了些血色,深邃的眼瞳里也终于现出几丝暖意。
“没什么, 睡吧, 明日早起就不痛了。”
唐灼灼也确实有些困了, 勉强喝了一碗药就挨不住阖了眼睛。
霍裘这时候才把人放到床榻上,转身的瞬间, 眼底就已酿起了汹涌的风暴,他撩开帘子,冷风灌到身上,李德胜就守在外头。
“皇上, 有王毅的消息了,人的确是被六皇子一派救走了。”
霍裘毫不意外,掀了掀嘴唇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问:“查出来是谁救出去的吗?”
“禀皇上, 还未查出, 不过听暗卫来报,似乎那王毅断掉的手筋脚筋都已叫人接好, 如今调养过来与正常人无异了。”
将人关在牢里时他们自然没少用刑,甚至能说只堪堪吊了他一口气, 就这样也能被救活,世上有这样高超医术的人屈指可数。
帝王疑心下来,首当其冲被怀疑的就是素有神医之称的江涧西。
像是知道霍裘在想什么,全安皱着眉道:“暗卫全天盯着江涧西,并未发现他离开过京城,整日里晒药炼丹,再不就是煮茶看医书,除了这些,就再也没有旁的了。”
霍裘对王毅的事像是不那么放在心上,转头问起了霍启的动静。
“六皇子近段时间与蒙古族动作频繁,似有接洽之意。”
霍裘凝神,想起屋塔幕对南平王府的那个嫡姑娘的上心程度,倒是不怎么担忧。
若是这蒙古可汗当真有不一样的心思,又怎会连着几年秋猎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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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天的雨,唐灼灼也着实疼了几天狠的,直到第四日,小腹的疼痛才彻底散去,也当真算得上小死一回。
秋猎通常是半月的功夫,如今日子已过去大半,女眷们也开始学着骑射,虽然只是一些皮毛,也算开了眼界。
这日唐灼灼才换下骑装洗漱一番,朱琉就进了来,她坐下才歇了一会,突然就问:“灼灼,你觉着清远候世子为人如何?”
被猝不及防问到这个,唐灼灼也是愣了片刻,而后眨了眨眼睛,离朱琉更近了些。
“以往未曾留意过,怎么突然提起他?”
“母妃才与清远候府互换了帖子,定下了我与清远候世子的婚事。”朱琉说这话时无比的平静,没有忐忑更没有期待,宛如只是在说今日午膳用了什么一样。
唐灼灼心口一窒,她捉了朱琉白嫩的手,满脸不可置信:“琉璃,你怎么……”
“……怎么也不提前与我说一声?”
她美眸瞪得有些圆,语气里尚带着不可思议,手下也忍不住使了些力。
朱琉反过来安抚她,樱唇轻启,一丝旁的情绪也没有,“听母妃说世子人不错,内宅干净不是个重女色的,清远候夫妇也都十分和善,嫁过去也好相处。”
说罢,她勾了勾唇角,笑意软软:“说起来我还虚长你一岁,今年怎么也要将自己嫁出去了,不然就成老姑娘了。”
唐灼灼看得有些心疼,她是再明白不过朱琉对屋塔幕的感情了,嘴唇蠕动片刻,还是劝道:“你又何必如此?他既带着聘礼前来,自是一番诚意,你且受了就是,又何必……”
又何必逼着自己嫁去一个素未相识的人家?
岂不委屈了自个儿?
这些话她不好说,但朱琉都懂。
“灼儿,你可曾想过有一日年老色衰,红颜不再,皇上的身边又添了许多新人,莺莺燕燕的每日去你宫里请安的场景?”
朱琉黑色的瞳孔分明,声音好听得不得了,唐灼灼却被问得一愣。
她一直在下意识逃避这个问题。
霍裘不是个重女色的,自她重生回来这小半年时间,他没有去过旁人的宫里,一次也没有。
再加上被他宠得厉害,唐灼灼险些也真的以为日子会这样渐渐的过,可到底是不能,他们不仅是夫妻,还是帝后。
这样一想,唐灼灼就有些意兴阑珊,她指尖掐了一朵鲜嫩得透着水的蔷薇,勾唇有些无奈地道:“怎么没想过?”
“可那样的场景,不是我想避免就能避免的,我既享受了万人之上的身份地位和帝王的宠爱,就要肩负起相应的责任,协理后宫,本就是皇后的职责所在。”
朱琉眼神有些灰败下来,她摇了摇头,喃喃自语:“我受不了,我光是一想想那场景,就觉得心痛得不得了。”
“所以我情愿嫁入清远候府。”
她声音虽小,但一字一句都带着力道,唐灼灼纤细的手指头抚了抚她乌黑的发,轻声道:“琉璃,你可想好了?”
“若是真想好了,我便去陛下那去央道赐婚圣旨,好歹也体面些,叫清远候府的人不敢欺了你去。”
朱琉胡乱地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牵强地道:“等回了京再说吧。”
朱琉一走,唐灼灼面上的笑意就缓缓消减下来,她拿起小银剪给才换的新鲜花枝修剪,一面扭头问端了糕点进来的安夏,“清远候世子在京都风评如何?”
安夏一听主子问起这个,倒是来了精神,将自个听到的传言一一道来。
“娘娘,清远候世子好远游,这回游历了好几年时间,前不久才回来。”安夏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娘娘可去看了昨日的骑射?正是清远候世子夺了魁,骑在马上跑得那样快,还箭箭射中靶心,听闻皇上都降下了赏赐呢。”
唐灼灼手里的小银剪在花枝上顿了顿,她随后专心修剪,蹙着眉头轻声道:“是吗?那倒也真是个不错的。”
就是不知晓这皎皎如月的公子面具背后,可是如出一辙的内里?
再晚一些,霍裘就掀了帘子进来。
在这里不比在宫里,无需处理那样多繁琐的政务,倒是难得闲暇。
将近十一月的天,又是草原,是以格外的冷些,唐灼灼见他进来了,笑着将剪子放下,又走过去替他解了披风。
她这样乖顺,身上还带着不知名的花香,淡淡浅浅好闻得很,霍裘剑眉一挑,声音清隽:“今日怎么这么乖?”
唐灼灼抿着唇轻笑,眼里润着薄薄的媚意,褪去了几日前的虚弱苍白,就连声音也轻快几分:“臣妾几时不乖了?”
这话一出口,安夏和紫环都齐齐低下了头,有些心虚。
自家主子被皇上宠得越发娇纵,来小月子的时候哭得这位主子爷满身的泪,直僵着身子许了一溜儿的好处不说,甚至还亲自拿了热帕子给主子敷在小腹上,反反复复地试探着温度。
这样的男人,就是放在一般的百姓人家都打着灯笼难找了,偏生是这世上顶顶尊贵的那个。
就是不知自家主子受了陛下这等精心呵护,可否还受得了往后的重重风霜与疏离。
新人替旧人,古来如此。
帘子掀开一道口,灌进来一些冷风,霍裘怕凉着她,便站在门口等身上暖和些了,才将香香软软的小姑娘拢在怀里。
“晚间可有事?”
唐灼灼点头,指着昨日就叫人去采了晾着的红色浆果和墙角一边的花瓶,道:“臣妾今日想了好几回,将果子捣碎了挤出汁浆来,再将花瓣碾成花泥,和在一起晒个十几日,等成了型添一些蜜桃果味的香料,制成的口脂必定好看。”
霍裘的目光在她粉嫩的樱唇上滞留一会,声音清润带上了些微的笑意,“为何添蜜桃果味的香料?”
唐灼灼抬眸,从善如流地改口:“那便添香梨味的吧。”
她虽嘴上这样说,可瞧着霍裘的眼神分明是带了嗔意的。
这男人明知故问。
霍裘揉了揉她嫣红的唇珠,周身的寒意如骤遇暖阳般消散,他朗笑了几声,搂着娇气包意有所指地哄:“就添蜜桃味的,香甜可口,朕欢喜。”
“真想不起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唐灼灼不答,只是眼角眉梢晕染着笑意。从早间起来开始,两个丫鬟就在念叨着今日是她生辰,若在宫里,定是要好好过上一场的。
唐灼灼觉着不甚在意,只是没成想这男人倒是还记得这些。
“陛下可有给臣妾备上生辰礼?”
无需想,这男人既来问她,定是已备下了的。
这两日过得不安生,为着南平王世子与齐国公二姑娘之间的事,如今闹得满城风雨,那些个流言蜚语压都压不下来。
最后没了法子,朱泸再是不情愿,也还是进了齐国公的帐篷,谁知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几棍打了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齐国公的怒吼声久久不息,这事就彻底僵了下来。
外人皆以为那日夜里齐国公放下的只是气话,哪成想人家说的正是心里话。
齐国公府的姑娘要么一生不嫁,要嫁就定然是真心疼惜姑娘,品行端正的良人。
这就像是一个无形的巴掌打在了南平王府的脸上,连带着给府上所有人都没脸。
而那日说的彻查,自然也就成了一句空话,不了了之了。
唏嘘看戏之余,唐灼灼也是有些心疼那只见了一面的二姑娘。
霍裘眯了眯眼,吩咐李德胜将东西呈上来。
一副画卷,静静地躺在锦盒当中,白卷黑底,颜色的碰撞尤为激荡人心。
唐灼灼心有所感,拿了那画卷缓缓平铺在案桌上,一卷到底,白色的小袄衬着素色的雪地,上头的女子巧笑嫣兮,一张小脸隐约可见撩人的媚意,却到底还是青涩的。
背景是裹了雪的洛音桥。
唐灼灼记得很清楚,她就是在这桥附近落的水,冬日里的寒水险些就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