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招娣以为没听错了:“盯你?”
“是啊。”钟建国点头。
宋招娣打量他一番:“她看上你了?”
钟建国打个寒颤:“你别胡说。”咽口口水,“我觉得跟盯你的理由一样。”
“神经病啊。”宋招娣皱眉,“什么时候?”
钟建国:“这几天洗衣服的时候。我回来了,换沈团长出去,沈宣城这几天不在家,他们家的衣服都是孙宛如洗。”
“衣服洗得干净么?”宋招娣好奇。
钟建国:“天气热,一两天换一次,根本不脏。撒点洗衣粉在水里揉揉就行了,我哪能看出洗的干不干净。”
“自立,大娃,更生,从明儿起,咱们家的衣服你们仨洗。”宋招娣冲外面喊。
五个孩子在院里玩斗鸡,听到宋招娣的话,答应一声就继续。
宋招娣又跟钟建国说:“我的衣服别让他们洗。”
“我明儿交代他们。”钟建国打个哈欠,“你困不困?”
宋招娣不困,见钟建国真困,便说:“困了,咱们上楼。”然后又跟五个孩子说,就在院里玩,不准往外跑。
自立长大了,对斗鸡这种游戏不感兴趣。可是比他小一年多的大娃玩的兴致勃勃,向来不喜玩闹的更生也被他带起来。自立若是敢说,斗鸡无聊,四个弟弟能群殴他一个。
乍一听爹妈上楼,自立险些笑出来,连忙跟着说:“咱们也去睡觉吧。”
“还早呢。”大娃挥一下手,“还没到八点,继续,继续。自立,咱俩斗。”
三娃挤过来:“自立哥哥,咱俩斗。”
“三娃子,咱俩玩。”更生一见他们家的小狐狸又找老实人欺负,“我站着不动。”
三娃看他一眼:“我不想跟你玩。”
“自立也不想跟你玩。”更生道。
三娃盯着自立:“自立哥哥,你想不想跟我玩?”
自立不由自主地想到,当年三娃找他翻花绳的一幕,放在以往,自立会说想。如今么,自立笑道:“不想!”
“噗!”更生乐了,“三娃,别哭。”
三娃哼一声:“我去告诉爸爸和娘,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欺负的就是你。”大娃指着他,“仗着你最小,三天两头找咱爸咱娘告刁状,我早就想揍你了。”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哥五个打个哆嗦,循着声音看过去,隔壁窗户上多出个脑袋。
五兄弟相视一眼,她有病啊?
自立拍拍弟弟们的肩膀,小声说:“进屋说。”
“那是孙宛如吧?”甫一进屋,大娃就迫不及待地问。
自立点点头。
“那她真有病。”二娃道,“咱们在咱们院里玩,又没碍着她。人家刘奶奶都没吭声,就她事多。我就不信她现在就睡觉。”
自立想一下:“上楼问问爸和娘。孙宛如的声音这么大,他俩肯定听见了。”
钟建国这几天虽然没出海,但得提防着敌袭,进入营区就进入作战状态,丝毫不敢松懈。回到家中放松下来,就发现很累。
到了楼上,钟建国就脱衣服掀被子睡觉。以往还会跟宋招娣斗两句,这几天提不起一点兴致。:
孙宛如嚎一嗓子,钟建国猛地坐起来,意识到是隔壁邻居发神经,咒骂一句,又躺下:“招娣,她白天也这样?”
“白天没有。”宋招娣道,“岛上有她以来第一次。”话音落下,听到敲门声,宋招娣拍一下钟建国,“出去看看。”
钟建国揉揉眼睛出去,听到几个儿子问孙宛如怎么了。钟建国摆摆手,神经病的心思,你们别猜。回屋睡觉去。
五兄弟见他不想说,又睡不着,便把杂物房打开,把里面的书都搬出来,瞧瞧还有没有漏掉的故事书。
钟建国闩门,躺床上却发现不困了,又忍不住骂一声:“招娣,你说沈宣城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怎么会看上孙宛如啊。”
“你当初怎么会看上我?”宋招娣反问。
钟建国:“坦诚,勤劳,跟我一样讨厌我继母。还有我能给你想要的生活。凭最后这一点,你就不敢虐待我的三个孩子。”
“事实上呢?”宋招娣笑着问。
钟建国拉起被子蒙上头,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宋招娣:“沈宣城不是给孩子找妈,是给自己找媳妇。他不需要像你一样,观察我是不是勤劳肯干,他看到孙宛如没长歪,还是他去当兵以前见到的孙家大小姐就行了。”
“我不赞同。”钟建国道,“娶媳妇是娶来过日子,不是摆着好看。”
宋招娣:“那你当初为什么会娶大娃的妈妈?”
“温柔懂事。”钟建国道,“她又是个老师。”
宋招娣乐了:“你觉得她是个老师,品德肯定不差?那沈宣城觉得孙宛如是孙家小姐,接人待物,学识方面肯定也不差。”顿了顿,“你跟白桦相处过,都没发现她耳根子软,没主见,很好骗。沈宣城没跟孙宛如独处过,没能发现她脑袋有病很正常。”
“他俩结婚六年了。”钟建国道。
宋招娣:“我敢保证他俩六年说的话没咱俩一个月说得多。”
“听沈老太太的意思,孙宛如对沈宣城不大满意。”钟建国道,“估计也懒得跟沈宣城废话。等一下,宋招娣,人家孙宛如不喜欢沈宣城都给他生俩闺女——”
宋招娣拉起被子蒙上头。
“你别想躲!”钟建国一使劲,把被子拽掉。
宋招娣扭头道:“我讨厌你!”
钟建国僵住,回过神朝她脸上拧一把:“你真是,够了!”
“觉得跟我过够了?”宋招娣问。
钟建国哼一声:“别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钟团长,你知道七年之痒吗?”宋招娣翻身面度对着他问。
钟建国摇了摇头:“什么意思?”
“是说一对夫妻结婚七年后会产生很多矛盾,相看两厌。”宋招娣道,“咱们六七年结的婚,再过半个月就进入第七个年头,你会不会因为我不愿意生孩子,突然有一天觉得受够了,然后跟我离婚?”
钟建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嗤一声:“想离婚的人是你吧。”
“我敢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想过。”宋招娣伸出手。
钟建国:“你是老天爷的亲闺女。你食言,他也不会跟你计较。我跟你说,宋招娣,你生是我钟家的人,死也得冠上我的姓。离婚?下辈子再说。”
“我下辈子没结婚。”宋招娣道。
钟建国想问,你怎么这么肯定?话到嘴边,扑哧乐了:“睡觉,睡觉,别胡说八道。指不定我明儿一早就得出海。”
外交部交涉无果,帝都方面开始商讨作战方案。
一九七三年,隆冬时节,刚过完腊八,钟建国就跟宋招娣说,他搬去营区。至于还能不能回来过春节,得看老蒋让不让他回来。
钟建国说这些话的时候,五个儿子都在身边。他刚说完,五个孩子的眼泪全出来了,
三娃抱着钟建国的胳膊不准他走,被大娃一把拉开,又朝他屁股上揍一巴掌。
再过一个月就满十二岁的大娃快有宋招娣高了,大小伙子手劲大,又没收力,一巴掌把三娃打懵了,也忘记拦钟建国。
宋招娣送钟建国回来,就看到大娃和三娃打起来了。见大娃躲着三娃,三娃单方面挠大娃,宋招娣也就没管。
哥俩打累了,宋招娣才把俩孩子叫到身边,拿起二娃画画的本子,朝哥俩屁股上一下。随后才让几个孩子出去玩。
战争一触即发,家属区的军人都搬到营区,岛上的小孩也没心情玩闹。
宋招娣说出来,看到几个孩子蔫头耷脑,也意识到孩子真的长大了。
腊月二十七,也是阳历一九七四年一月十九号,宋招娣像早几天一样,醒来就摆弄收音机,试图听到南边的消息。
本以为这次又搜不到信号,吱啦吱啦声让宋招娣眼前一亮,连忙慢慢晃动天线,不大一会儿,听清楚说话声,却恨不得没听见。
自立和更生下来,正好听到南海舰队和南越海军在西沙打起来了。
哥俩相视一眼,自立走到宋招娣身边就问:“娘,有我爷爷的消息吗?”
宋招娣楞了一下,摇摇头:“没有。报纸该到了,去看看报纸。”
更生转身就往外跑,拿到报纸,上面全是关于南越侵占西沙岛屿的消息,连一个亓字也没有,更生很是失望。
宋招娣翻开报纸,仔细仔细看一遍,见几个被打压下去的老将军出现在报纸上,摸摸自立和更生的头,指着报纸上的几人:“这几位是不是你爷爷的老战友?”
自立和更生点点头。
“他们如今被重用,你爷爷的待遇就会比以前好很多。”宋招娣怕俩孩子没听明白,解释道,“看押你爷爷的人会觉得,不知道哪一天,你们的爷爷也会被重用,所以就不敢苛待他。”
“真的吗?”更生连忙问。
宋招娣也不敢保证,可她还是点了点头。
“娘,你不是说自立和更生没亲人了吗?怎么又多出个爷爷?”
宋招娣抬起头,就看到大娃站在门外,满脸疑惑:“我——”
“招娣!”
娘四个齐刷刷往外看,周淑芬像风一般跑进来。
这女人发什么神经?宋招娣眉头微皱:“怎么了?”
“招娣,马中华那个混蛋要去战场。”周淑芬说着说着,泪如雨下,“你,你给钟团长打个电话,叫他劝劝老马,好不好?我求你了,招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