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哭声几乎与曾经在那位大学教授家中撕心裂肺的哭喊重叠在一起。
江户川柯南在短暂的恍神后下意识伸手扶住她, 任由灰原哀揪住自己的衣服,将眼泪全数糊在面料上,杂乱的思绪也在漫画中一一展现。
带着贝雷帽的男人伸手抱起她, 走出火海。
沉寂的房间和昏暗的暖黄灯光,未戴手套的手指翻过书页, 在书桌上满是课程读物的桌架上留下格格不入的童话书。
书房中盛开的鲜花,抽屉里用来装饰雪人的小巧纽扣, 将餐食端上桌的大厨露出温和的表情。
然后再是昏暗的房间。女孩强硬地扯开男人的衣领, 组织最强大诡秘的杀手在她面前落败,只能将双手下意识瘫向两侧,摆出一个满是无奈和纵容的投降手势。
仍然是别墅, 两个人擦肩而过, 眼中只剩下冰冷和默然。
冰冷的试验台, 穿着白大褂的女孩,黑暗的禁闭室......
[我傻了。整个人傻住...我在看什么啊?这是侦探漫画吗?Hello???金刚石都承受不住这样剁吧??]
[即使自己已经深处地狱,还是努力对另一个孩子释放了善意...哀酱当时在君度眼里是什么样的,君度透过她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吗?他努力想将志保从黑暗中推出去,是不是也在挽救自己......]
[但是君度估计没有想到,自己付出的善意会在一切都破碎后对小哀造成更严重的打击, 亲眼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黑暗中沉眠,还都是为了自己...绝对会一直愧疚, 对组织的恐惧反而会更深。]
[碎了, 我也碎了。#遮掩在衣领下方的伤疤#这个是什么伤?有点像电击造成的, 都是碎片状的画面很多信息不清楚,但是至少现在知道, 君度有好好当保护人,用自己的方式, 即使不善言辞不会表达也有认真去照顾小哀,甚至可以说已经像是家人了
然后出了个现在还不清楚的变故,为了保护小哀君度又亲手将人推了出去,要求她假装成憎恶怨恨自己的样子,于是在别墅中形同陌路,在实验台上把尚不完全的药剂注射进那人的脖颈里,冷着脸记下所有并发症的反应]
[“你恨我”(恶魔低语)]
[啊啊啊啊闭嘴!(捂耳朵)(摇头)我不要听啊啊啊]
[哈哈哈好甜啊!!哈哈哈背道而驰形同陌路哈哈哈哈好甜!甜死了就算再怎么心疼也只能假装憎恶,在别墅里擦肩而过甚至连对方的面容都不忍再看哈哈哈哈,还要亲自给君度做实验!看着倾尽所有保护了自己的人在试验台上因为并发症发出痛苦的嘶吼哈哈哈,好耶甜死啦!!!]
[(摇头)没救了,救护车直接改道去火葬场吧,顺便把我也送去火化吧哈哈......]
[大e特e完了,我的心已冰冷如铁,没有什么再能撼动,我不相信君度这个男人还能伤到我一分一毫,已经完全没有地方可以插刀了!]
灰原哀几近奔溃的哭喊渐渐平息下来,现在并不是一个发泄情绪的好时候,她咬着下唇将所有哽咽重新压回心里,喃喃道,“救救他......”
‘那么我问你,你既然这么厉害,那当时为什么没有救下姐姐?!’
‘你为什么没有......’
这句祈求和很久之前那句声嘶力竭的质问重合在一起,江户川柯南脑海中又浮现出宫野明美垂死前的面容。
男孩猛地闭上眼睛,额前已经满是汗珠,连带着心脏都颤抖轰鸣起来。
这种感觉和忽然的变故、在泥土中找到女孩的尸体时巨大的自责愧疚以及愤怒完全不相同,更像是一种粘稠的黑色液体,将五脏六腑一点点裹挟住了。
所有叠加的‘巧合’与‘刚好’,将抱着小狗微笑的孩子推上了没有光亮的道路,造就了那一个命中注定般的结果。
无可挽回,只剩下遗憾和可悲。
自己真的有能力去对抗这个庞然巨物吗?江户川柯南第一次感到迷茫,他在安慰茶发女孩的空隙见看见了自己的手。
柔软的,属于小孩的手,没有末光苍介的狰狞伤疤。即使经历过很多对于普通人来说很难以想象的案件,但是这双手仍然属于一个在普通和平的生活中成长起来的家伙。
现在,他甚至没法找到月山朝里的下落。
男孩握紧拳头。
有没有这个能力,和愿不愿意为之付出努力是两回事情。
江户川柯南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十余秒之间想明白了什么,当他终于和止住眼泪,摆出一副没事人姿态的灰原哀走出房间时,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坚毅透亮。
像是燃烧了一团火。
离开书房,这位高中生侦探以最快速度将所有人都凑齐在了客厅,抬起手表对准毛利小五郎射出麻醉剂的动作很干净利落,男人没有任何挣扎就向后倒去,摔坐在椅子上。
看来在末光老师那里的学习还是有一定成效的。
“......爸爸?”毛利兰从早上起就一直被泪水浸透的眼睛终于浮现出一丝光亮,她满怀希翼的看着自己父亲。
“各位。”这位沉睡的名侦探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已经知道杀害世井隆一先生的凶手是谁了。”
“毛利先生已经找到真凶了吗?”闻言,坊川堂次管家惊讶道,他手上还端着烤制的面包,是毛利兰刚才在厨房中做好,给从早上开始就在别墅中四处搜寻线索的其他人准备的。
森由佐知子弯了弯嘴角,不冷不热地刺了旁边那人一句,“看来你危险喽。”
“都说了这件事不是我干的!”世井义一满头汗水,脸色并不好看,“毛利先生好歹是名侦探,肯定不会冤枉无辜的人。”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躲在沙发后面的江户川柯南连忙咳嗽两声,止住了这句话,“请各位回想一下,案发当天你们进入世井隆一先生卧室时的场景。”
当时的场景......?
“我记得当时...我到的时候义一少爷就已经在门口了。”坊川堂次回忆道,“我们当时都被这幅场景吓到了,还是月山先生想起拿灭火器来灭火。”
“因为我的卧室离隆一的比较近,再加上晚上并没有睡好,所以才......”见管家说自己是第一个到的,男人连忙解释道。
被叫来后就一直安静坐在沙发上等待毛利小五郎破解迷题的少年侦探团闻言叽叽喳喳起来,“没睡好?”
“义一先生也被别墅吓到了吗?”女孩的声音透着担忧。
小岛元太想起第一天晚上的遭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说起来我晚上也没有睡好,这栋别墅实在太可怕了......”
“我的原因大概和你们不一样。”听着这样孩子气的话,世井义一忍不住笑道,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放松不少,“我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是哮喘吗?”一直照顾几人的管家皱眉问道,“这些房间我都有提前打扫过,没想到还是有灰尘......义一少爷?!”
年迈的管家瞬间反应过来什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没错,世井义一先生可以解释一下,你那天晚上去做了什么事情,才会接触到起居室中几乎没有的灰尘,引发哮喘吗?而且......”
藏在沙发后的江户川柯南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如果我没记错,当时坊川管家已经在准备第二天的早餐了,只是失眠没睡好的话,世井义一先生,你是怎么做到迅速换好衣服,比坊川管家更早赶到案发现场的?”
“还是说,你其实因为某件事情,就一直没有换下便于行动的常服。”
侦探严肃的声音从沙发传来,世井义一像是被人定住一样,额头上分泌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慌乱的摆手道,“我当时只是...只是......”
“我看啊,就是你动的手吧?毛手毛脚的留下证据了吗?”
被女人的话刺到涨红了脸,男人咬牙切齿反驳道,“没有!我当时是......只是起的比较早,然后才.......”
“世井义一先生,你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我们之前在花园挖掘出的刀具,被送去警局的话是可以检测出指纹的,我想你并没有携带任何可以挡住指纹的东西,比如手套吧?”
“我......”世井义一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捂住脸,哑着声音承认,“我那天晚上的确准备要去杀他,他毁了我的生活,即便这样了仍然不甘心,还不断要挟我问我要钱......所以我就想,干脆杀了他好了。”
“反正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也没什么好怕的了......那天晚上回到各自的房间后,我就把准备好的刀拿了出来,准备等大家都睡熟了再动手,杀了那个家伙后再自杀。但是、但是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干的!”
回想起那晚的场面,世井义一忍不住睁大眼睛,表情有些许恍惚,“我当时已经站在他的卧室门口,甚至马上就要拧开那扇门了,结果走廊不知道什么地方忽然响起歌声......”
“歌声?”周围的人忍不住反问,这个场面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见他们不信,世井义一加重声音强调了好几遍,“就是歌声,很轻。刚开始我还以为是风,或者是谁醒了,所以停下动作认真听了一会儿,就是歌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唱摇篮曲。”
“这是我过世的母亲以前最喜欢唱给我听的歌。”眼泪从男人的眼眶中滚落下来,他咬住下唇,努力将声音里的颤抖压住。
“当时我已经分不清这个歌声是真的还是幻想出来的了,我想......这会不会是母亲的灵魂在劝阻马上就要干出这种傻事的我。”
毛利小五郎的声音仍然平静,并没有受到情绪激动的男人半分影响,“所以你就离开了,对吗?”
“是的,我真的不是凶手!隆一是因为药物死了,我当时是准备......”
“我并没有说你是凶手,世井义一先生。”沙发后面,江户川柯南深吸了口气,闭紧眼睛,又重新睁开,“在用歌声让你放弃杀人的想法后,进入房间换掉了隆一的药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森由夫人?”毛利兰猛地转头看向旁边从世井义一说出‘歌声’这个词后就一直沉默不言的女人。
森由佐知子双手抱胸,在短暂的沉默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勾起嘴角,涂着暗红甲油的手指将垂落的头发理到耳后,已经四十多岁的人做出这个动作时满是风韵,“就因为那首歌是女声唱的,所以我就是凶手?”
“森由夫人,我记得你刚到别墅时还留着长指甲,是为什么突然剪短了呢?”并没有理会女人这句满是刺的反问,江户川柯南让毛利小五郎继续询问道。
“因为指甲太长,洗漱时不小心勾断了一点,只能剪短了。不过在长指甲中忽然有一个短指甲不是很难看吗,干脆全部剪掉了。”女人说道,没有任何迟疑,“怎么,名侦探对这种女人的心思也很感兴趣吗?”
“不,这恐怕并不是在洗漱时勾断的,剪掉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指甲断裂,而是你在搬运画像时不小心让指甲陷在了侧面的缝隙当中,刮掉了前端的甲油,不想被人发现才剪短的。”
森由佐知子表情难看起来,她下意识握紧双手,将猩红的指甲藏在手心里,好几次努力想重新勾起嘴唇却都无济于事。
“如果你需要证据的话,柯南。”
江户川柯南放下变声器,从沙发后面跳出来,将放在手帕中的胶状物举起来给脸色惨白的女人看,“这是我在画像缝隙里找到的,颜色和森由夫人的指甲油一模一样哎!”
毛利兰下意识接过证物,随后男孩连忙回到沙发背面坐下,重新拿起变声器。
“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在画框的缝隙中会发现这个,还有......”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花费更多时间,小侦探直接将关键线索提了出来,“药物是会留下痕迹的,森由夫人。”
“被药物沾染过的地方都能检测出残留,更别提,你还直接将其放在身上,并没有处理掉。现在那些换下来的药物,就藏在你的项链里不是吗?森由夫人可以打开那个可以载物项链,让我们看看里面装着什么吗?”
“......原来那个小鬼当时是为了这个。”
众目睽睽之下,森由佐知子总算重新扯出一个笑来,在被戳穿后她一直紧绷的身体反而放松下来,像是终于看见营地的旅人,“没想到,居然是因为指甲油。”
“居然是你?!”世井义一将目光投向刚才一直怀疑自己的那人身上,想像她一样在此时说出什么反击的话来,却又什么重话都没说出口,“为什么......你和他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为什么要杀他......”
“讨厌他而已,哪有什么其他理由。”女人躲避开他的视线,将藏在客厅极不起眼的装饰物背后的信号阻隔器也拿了出来,“这也是我干的...为了拖住......”
“在探究这些之前。”毛利小五郎打断了女人微微颤抖着的声音,“两年前世井宗之死亡的案件,森由佐知子夫人,也是你做的对吗?”
坐在沙发上的吉田步美忍不住发出一声带着不安和震惊的感叹词,她往后缩了一下,小声道,“可是...羽谷宗之叔叔不是森由夫人的父亲吗?森由夫人怎么会......”
并没有理会小女孩饱满不解的疑问,森由佐知子安静地等待着那人给出证据。
“是你之前说的话让我起疑的。在谈起羽谷宗之案件时,你提到当时也是一样的场景,画像里的男孩注视着前方,看上去很渗人,但是义一先生和坊川管家却都没有提到过这件事情。”
江户川柯南继续接毛利小五郎之口说着自己的推断,“是他们忘记了吗?并不是,只是当他们到达案发现场后,那副画像表面的玻璃早就被燃烧许久的火焰熏黑了,他们根本看不清画像是什么样的。”
“只有目睹了火焰尚未燃起时的现场的那位凶手,才会描述出画中男孩注视着尸体的这幅画面。”
“他的确是我亲手杀的,一样的方式,把他治疗心脏病的药物换成了氯米帕明。”森由佐知子咬咬牙,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全盘托出,“当时那副画像只是刚好在那里,我就想到了把他的死和诅咒挂钩。”
坊川堂次忍不住打断道,“可是...那些画像我全部收在贮藏室中的,怎么会挂在羽谷宗之老爷的床头。”
“因为他是个疯子。”
众人都因为她对亲生父亲这句毫不客气的形容瞪大眼睛。
“从叔叔死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每天说着什么关于长生不老、青春永驻之类的胡话,把所有画像偷偷搬出来看,还动不动就打骂劝他的母亲,甚至最后害她患上了抑郁症......”
说话时,森由佐知子咬紧牙关,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治疗条件,母亲只能吃氯米帕明这种副作用极大的药物。”
“药物带来的身体痛苦已经超过了精神的痛苦......是他害母亲遭受这些,即使终于摆脱了他,组建了新的家庭,她也早早就去世了。所以......我也要让他,让那个自私的男人尝一尝,吞下这些药物,痉挛着死去的感受!”
“母亲有抑郁症?!”一直沉默着的世井义一却在此时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叫道,“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没人......”
“哈,这种事情干嘛要告诉你这个被溺爱大的小少爷。”森由佐知子终于扯出了满是讽刺意味的笑容,她不顾周围人的眼神,自顾自从喉咙里挤出畅快的笑声。
“反正已经动过手了,隆一那个让人厌烦的家伙也早早处理掉好了。这就是我杀他的理由,名侦探先生。”
女人将卷曲的长发理到后面,慢慢从刚才爆发的情绪冲平息下来,“好了,现在信号也恢复了,你可以打电话,让警察来把我这个杀人凶手带走......”
“你是为了我,才杀害世井隆一的,是吗?”
一片死寂当中,站在中间的男人开口问道,他似乎还没有从母亲一直对自己隐瞒着病情这件事中缓过神来,连带着声音都在颤抖,眼神却坚定的,第一次这样直接迎接上自己长姐的视线。
“你是为了我。因为知道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他逼死,所以你才......”
“和你有什么关系吗?”森由佐知子冷下脸色,“不要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我恨不得你这家伙立刻就......”
“那你为什么要在那天晚上阻止我!”世井义一的嘶吼声彻底盖住了女人的反驳,“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当时你就应该看着我进去杀了他,而不是阻止我。”
“把我赶出去是不想让我看见母亲病发时痛苦的样子是吗?!你根本就不讨厌我,还要装成这幅样子,和母亲一起把我骗得团团转,让我以为你们都过得很好,都一点都不在乎我......”
已经快四十岁的男人揪住自己唯一亲人的衣服,泣不成声,“为什么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为什么明明关系已经这样了你也要......”
“我都说了和你没关系,松手!”
“至少...这辈子让我从你嘴里听一句真话吧?”他死死咬住嘴唇,从牙缝中挤出了那个已经三十余年没有喊出过的称呼,“姐......为什么。”
这个词好像一下将满手血腥的女人击溃了。她狼狈的扭开头,在让人窒息的环境中张嘴喘息,才能让翻腾跳动的心脏平息下来。
“因为我是你的姐姐。”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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