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行和康安云在见到宋祁韫的那一刻,立刻去观察沈惟慕的态度。
他们跟在沈惟慕身边与大理寺打交道已久,早就料想过有一天身份可能会暴露。
公子的态度决定了他们的态度,是对打还是逃跑,他们全看沈惟慕的意思。
“二三,我没听错吧?你、你是清月教教主?”陆阳一脸不可置信地质问沈惟慕。
“这怎么可能,二三肯定知道我们要来,故意在跟我们开玩笑吧?”白开霁懵了一会儿,讪讪地笑了下,转头不确定地问宋祁韫,“老大,我说的对吧?”
宋祁韫没回应,只静默地凝视沈惟慕,等他的解释,也在观察他的反应。
现在的情形,非一两句简单的解释就能糊弄过去。
从前他对沈惟慕曾存有的那些星星点点的怀疑,这一刻都在他脑海里都化成一缕缕丝缠绕起来,越缠越大,形成一个巨大的疑团滚了出来,狠狠撞在他心口上。
宋祁韫不确定沈惟慕一定是清月教教主,但假设沈惟慕是清月教教主,再反推过去所有的疑点,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尉迟枫与宋祁韫的态度一样,都面容严肃地看着沈惟慕,等待他的解释。既然那话是从沈惟慕最信任的护卫首领口中说出,不管玩笑与否,他们都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们都不想相信与他们并肩共事、同甘共苦的好兄弟,竟是江湖司一直直以来最想缉拿和绞杀的头号江湖大魔头。
这一时刻,屋里的气氛像绷紧的弦,随时都有崩断的可能。
宋祁韫、尉迟枫、白开霁和陆阳都看着沈惟慕,等他的解释。
康安云和赵不行也看着沈惟慕,等他的态度。
沈惟慕敛着眸,轻轻吸了下鼻子,然后抬眸,目光越过众人对他剑拔弩张的注视,直直地落在白开霁手提的食盒上。
食盒里飘出的若有似无的香气,勾得沈惟慕漆黑水润的眸子闪闪发亮。
“你们带了荷叶糯米鸡和五珍脍?”
众人:“……”
现在是谈食物的时候吗?不过食盒里的菜还真被他猜对了!
尉迟枫温和笑问沈惟慕:“这会儿还只想着吃呢,你就不怕我们真以为你是清月教教主?一刀了结了你?”
尉迟枫在潜意识里认为,能在这种时候从容想吃食的沈惟慕,不可能是清月教教主。
白开霁和尉迟枫也都跟着笑了,他们的想法跟尉迟枫一样。
或许早有沈府的人提前通报了,沈惟慕和康安云故意跟他们开玩笑。
宋祁韫却不这样认为,沈惟慕行事从容胆大,非凡俗之辈。他即便是清月教教主,此刻也会有这样的从容淡定。
宋祁韫与沈惟慕相视,目光如衡量谎言的尺,牢牢禁锢在沈惟慕的双瞳上。
“我不是清月教教主,你们也不可能了结我。”
沈惟慕的意思,他不死不灭,不可能被他们一刀杀死。
但这话在尉迟枫等人听来却是沈惟慕内心赤诚,愿意相信兄弟们信任他,这反倒是让他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他们之前还在怀疑他。
宋祁韫在听到沈惟慕的回答后,略略松了口气,他看得出来沈惟慕刚才没有说谎。
“我猜对了,沈家早有人提前通报了,二三在故意做戏吓咱们呢。”
白开霁哈哈乐,去拍了下沈惟慕的肩膀,怪他不该开这种玩笑吓大家。
宋祁韫却笑不出来,他心中还有很多疑惑需要解释,正当宋祁韫要一一质询沈惟慕的时候,沈惟慕又开口了。
“我刚把清月教教主之位传给赵不行了。”
此话一出,室内一阵寂静。
被点名的赵不行如芒在背,冒了一脑门子冷汗。他想辩解,却又觉得在这种情形下辩解他是否接替教主之位没有意义,终归对方知道了他们清月教的身份,肯定会对付他们。
赵不行的手慢慢放在腰间挎刀上,随时准备应战。
白开霁和陆阳瞧见赵不行的动作,自然懂他的意图,也都摸向了他们各自佩戴的刀剑。
剑拔弩张的气氛再度回归。
尉迟枫吃惊地问:“也就是说,在今天以前,你一直都是清月教教主?”
沈惟慕点头,目光落在食盒上,琢磨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吃上菜。
嚓!
白开霁和陆阳在听到这句话后,同时抽刀,与随后举刀的赵不行和康安云形成了对阵之势。
“真没想到你竟是清月教教主!把我们骗得好苦!”
“拿我们当猴耍儿很有意思吗?”
白开霁和陆阳都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先后对沈惟慕发出诘问。
他们面上刚强,实则心里都十分难受,他们宁愿承受被敌人杀死的痛,也不愿被兄弟背叛。
这段日子,他们兄弟一直掏心掏肺地对待沈惟慕,把他当珍宝一样呵护,岂料到头来竟是个笑话,是个谎言!
“我不骗人,也不屑耍猴,你们俩还是少动脑子为好。”
食盒被白开霁粗暴地丢在地上。沈惟慕担心五珍脍的汤会洒出来,连带着对白开霁和陆阳的语气也不友善了。
“你什么意思?骂我们蠢?”白开霁本就愤怒沈惟慕骗他们,如今再听他阴阳怪气对他说话,更恼怒了。
他剑指沈惟慕,痛心疾首。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跟他废什么话,从前的兄弟情义不过是伪装,当不得真,做不得数,别走心。”陆阳护在白开霁身边,提醒他最好及时剥离掉多余的情感。
“我一直都是这样子。”沈惟慕咳嗽一声,吐了血。
久违的吐血场景再现,大家又静默了。似是勾起了以前的回忆,又似是控制不住在担心沈惟慕的身体偶。
康安云立刻冲到沈惟慕身边,搀扶住他,为他擦拭嘴角的血,“公子,您没事吧?”
“他伤成这样,凭你二人之力不可能将他从这里带走。”
宋祁韫目光复杂地落在沈惟慕身上,难以形容他现在的感受。
众多疑问、隐瞒、欺骗和真相交杂在一起,都没能混沌他的大脑,但见孱弱的沈惟慕吐血的那一刻,他觉得气血上涌,一种莫名闷堵的感觉塞满了他的大脑,令他的脑子无法保持清明,正常思考。
不管怎么样,首先要搞清楚一个问题,沈惟慕是否是沈玉章的亲生儿子。
“笑话,只要我们想带教主走,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赵不行见宋祁韫想威胁他们,立刻起了嚣张气势,护在沈惟慕跟前,响亮地拍了三下手。
瞬间,埋伏在君澜苑的护卫们全部现身,将宋祁韫等人团团围住。
“二十四人,全是高手。”陆阳凑到宋祁韫耳边小声告知。
言外之意,如果仅凭他们几人跟人家对打,完全没有胜算。
宋祁韫在见到周围有这么多埋伏的护卫那一刻,脑袋更堵了,眉头紧锁。
他疑惑地看向沈惟慕,对他的探究之意瞬间翻了几倍。这其中怕是有很多内情,他有太多的疑问想要弄清楚了。
不及宋祁韫开口询问,陆阳与赵不行就先对呛上了。
陆阳痛骂清月教蛇鼠一窝,都是些使用阴损龌龊手段的鼠辈。
赵不行则讽刺陆阳等人忘恩负义,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他们教主在大理寺期间,为他们解决了多少麻烦,他们竟全都忘了。
白开霁恍惚想到了什么,拉住陆阳,劝他别冲动,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我总觉得沈兄弟不是坏人,在覆灭千机岛的事儿上都多亏了他。”
“糊涂!正邪不两立,你当他会有那么好心?千机岛只他一个人上去了,还不是他说什么是什么,哪儿有第二人谁能证明?要我说他全都在骗我们,清月教的长老们根本就没死,故意让我们放松警惕,攻我们不备!”
白开霁怔愣,被说得哑口无言。陆阳这番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很有说服力。
赵不行哪里听得了这种话,继续骂陆阳他们,什么话脏说什么。
陆阳一边回骂一边用眼神示意白开霁:“咱们必须想办法给外面人传信。”
突然,陆阳出其不意,一个扫堂腿绊倒了堵在门口的护卫。
白开霁马上配合,趁机纵身一跃,欲跳出门外放信号弹。
“哎呦,干什么这是!”
白开霁最终没能成功跳出去,他与正要进门沈玉章撞个满怀,被沈玉章撞回屋里了。
沈玉章身后跟着郑成梁,见到这场景,郑成梁不厚道地哈哈笑起来,笑话摔倒的沈玉章真狼狈。
沈玉章拍着衣袍起身之际,屋内被打乱阵形的护卫们已经重新排列好,关上了房门,再度将众人都包围在房中。
陆阳初见到郑成梁十分欣喜,欲跟他求救。没想到郑成梁完全无视他,只一门心思捂着肚子笑话沈玉章,并且跟着走进屋里了,陆阳瞬间的希望变成了满脸的绝望。
“这、这怎么回事?”郑成梁笑够了,才终于注意到门窗被关上了,有一排护卫站在自己身后,似乎包围了屋里所有人。
陆阳翻了白眼,无语道:“没啥事儿,我门被困在这里要死了而已。”
“胡说八道什么!”郑成梁一巴掌打在陆阳脑袋上,转而看向宋祁韫,“小玉,你说。”
场面早就无法控制了,他有什么好说?与其费力解释现在情况,不如直接问出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宋祁韫问沈玉章:“沈惟慕可是您的亲生子?”
沈玉章愣了下,急忙用目光去搜索沈惟慕,当他看到沈惟慕的时候,他表情再度愣住。
方才众人闹出骚乱之际,沈惟慕已经成功获取食盒。此刻他正坐在偏僻的东北角,有滋有味地吃着荷叶糯米鸡和五珍脍。
众人:“……”怪不得他们刚才打架的时候,隐约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
“他当然是我亲儿子!”沈玉章赶忙凑到沈惟慕身边,查看他的情况,见沈惟慕没什么太大问题,他才松了口气。
“哈哈哈……你问他有什么用,他根本不知道他的亲儿子自出生起就被调换了!”
梁上突然传来男声,狂笑不止。
众人纷纷抬头望向声音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