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纪无语地看着五条悟, 他有些累，也懒得和五条悟争辩什么。
虽然并不知道五条悟的意思，可他还是随口回答：“哦, 就是瞒你了，怎么了？”
瑛纪将身上的唐衣脱下来挂在旁边的架子上, 随着他的动作, 覆盖在上面的黑光水龙如流水般落了下来, 并在五条悟目光灼灼的注视中, 爬出窗户，消失不见了。
同时茜姬也从瑛纪的影子里剥离出来，随着红衣女子的离开, 瑛纪的发型从老古董造型变成了往日里五条悟见到的正常黑色碎发。
瑛纪取下了特级咒具, 换了T恤和短裤, 打了个哈欠, 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和面包, 盘腿坐下来吃早饭。
五条悟眼睁睁地看着瑛纪从一个危险可怕的诅咒师, 眨眼间蜕变成了一个气息平和的小学生，眉毛越挑越高。
他猛地将手里的文件拍在瑛纪面前：“你都将我的术式研究透了, 还打算帮我开发咒法，为什么不告诉我？”
瑛纪没在意, 他随口说：“一个设想而已，不仅是你, 我还写了关于我哥的咒法研究思路，谁让你们两个到现在都没学会反转术式和术式反转的？更别说开领域了……”
说到这里, 瑛纪想起一件事, “你不是想学领域展开吗？我帮你问了，你应该知道领域展开的硬性条件吧？什么总的咒力输出量, 术式扩张范围，术式精度和技巧什么的不需要我说，领域展开最关键一点是对术式的研究深度。”
五条悟烦躁地说：“我看过家里的藏书，以前的六眼都是谜语人，说什么到时候自然而然就会了……”
他猛地摇晃手里的文件，“还不如你写的简单易懂，被你这么一总结，我突然就有思路了。”
瑛纪的研究报告的确给五条悟带来巨大的震撼，完全颠覆了过往术式研究思路。
“你说的二级缓存思路很有意思！我觉得可行！”
是的，瑛纪认为五条悟的大脑之所以每次都被巨量信息烧脑，但计算机却不存在这个问题的根本原因，在于五条悟不像计算机那样有个二级缓存。
而神明能从容处理各种信徒传递的信息，是因为神明的二级缓存要比人类强大。
“无下限术式并不存在于我身体的某个部分，而是存在于身体的各个位置，我的身体接受的信息会传递给大脑，大脑需要同时处理这么多信息才会觉得累，如果我能主动构建一个二级缓存，将无下限术式进行分层，不仅能提高对信息的利用率，还能增加术式的扩展深度！”
由于术式的便利，五条悟的理科成绩非常好，他不仅看懂了瑛纪写的东西，还无师自通想到了很多实验的点子。
“你这上面说，美瞳乳液可以屏蔽六眼，反过来也能加强六眼的观测能力，那应该也适用于无下限术式！”
五条悟翻找到其中一页，“你甚至已经试着写了一部分咒法符文！”
瑛纪喝着牛奶，含糊着说：“因为你真的不想看嘛，既然你喜欢，那就做呗。”
五条悟听到这句话，满心都是欢喜和高兴。
五条家的长老和族人想的都是尽可能开发六眼无下限，但瑛纪会说，你既然不喜欢，那就帮你屏蔽了吧。
一瞬间，五条悟甚至觉得瑛纪在外面认识些不三不四的家伙也不重要了，因为五条悟就是有自信，他比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挚友要更重要！
五条悟美滋滋地抚摸着手里的文件，全身轻飘飘的，像是下一秒就开心地飞起来。
他笑嘻嘻地说：“那我等你的研究成果。”
瑛纪吃东西的动作一顿，他放下手里的面包，神色有些落寞。
“那可能很难，因为我……我恐怕开不出领域。”
五条悟一愣，他丢开手里的文件，忍不住凑到瑛纪身边，不解地问：“为什么？”
以瑛纪的研究能力和咒法储备，怎么可能开不出领域？
瑛纪耷拉着脑袋，难过地说：“领域展开的前提是对自己术式有着深刻理解，我的术式……”
五条悟歪头：“我记得杰说过，你的术式可以吸收咒灵为使魔，但只对特级咒灵有用。”
刚才那两只消失的咒灵恐怕就是瑛纪的使魔？
“……不是的，那只是表象。”
瑛纪低头看着手里的被他咬了一半的面包，喃喃说着，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的术式可以改变咒灵的性质，本质上是改变负面咒力为正向咒力，术式来自于血脉和大脑，在母亲孕育我时，为了保护母亲，我选择了这份力量……”
术式·死国轮转生，与其说是将咒灵变成自然精灵，不如说是将死去的东西变成活的，本质上其实应用了伊邪那美女神的权柄。
瑛纪作为很多神明的神器，在成为对方神器的瞬间自然会获得相应的能力和神力。
由于天命斩夜斗是他最初的主人，也赋予了瑛纪最深沉和厚重的祝福，所以斩击成了瑛纪的常驻能力。
但在孕育为人时，瑛纪主动选择激活了黄泉津女神的力量，因为他希望吞噬咒物咒力，转化为生命力以拯救母亲的生命。
所以瑛纪的术式……并不能代表他本人。
瑛纪此前说佩服虎杖香织，并非虚言，虎杖香织的术式是那具死去尸体所附带的，可她还是成功开出了领域。
“她说的是真的，但也是假的，术式扩张后展现的心象空间，的确可以看做领域展开的前置，可她自己就用了别人的术式……”
瑛纪的神色有些怅惘，“虽然不知道她如何做到的，但在她开出领域的那一瞬间，她必然和尸体原主人达成过灵魂共鸣，她们是相互理解的吧……”
那他呢，他能领会那位黄泉津大神的想法吗？
明明作为众神之母，却不得不屈居于黄泉，成为灾厄和死亡的象征，甚至身体都腐烂成那副模样，仍然希望所有人留在祂身边……
“说的好像无下限是我的术式一样。”
五条悟的声音冷不丁在瑛纪耳边响起，宛如旭日跳出地平线的瞬间，划破黑夜的那道天光。
瑛纪猛地扭头看身侧的五条悟。
五条悟很不客气地伸手掐住瑛纪的脸颊，没好气地说：“我是六眼术师，在我拥有六眼，又觉醒了无下限后，我就成了历代六眼术师的一个，可我和他们是一个人吗？”
无下限术式是五条家祖传术式，不是五条悟愿意选择的、甚至能代表他内心的术式。
“不管是祖传的，还是别人的，你把术式变成你自己的不就行了？”五条悟用力掐瑛纪的脸颊，甚至用上了两只手，还左右拉扯，“你不需要去思考术式的本质，你只要将自己的想法赋予在术式上不就行了！？”
“东西是死的，你是活的，怎么能由一个死物来定义你的未来和人生？！”
五条悟的声音斩钉截铁，“我可是最强！瑛纪，不知道什么是对的，那就听我的！老子说的准没错！”
瑛纪下意识地捂住脸颊，怔怔地看着五条悟。
“我……来定义自己？”
“当然！”
“可是，我、我不知道人类是什么样的，更不知道该怎么定义……”
“是什么样的这种事重要吗？压根没意义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可以选，但你为了拯救你的母亲，才有了现在术式！你比我强太多了小混蛋！你好歹还有选择的机会啊！”
五条悟大声道：“懂了吗？世界一切都没有意义！在你做出选择的瞬间，意义才会诞生！”
瑛纪不由自主地瞪圆了眼睛，仿佛受到了巨大冲击。
一直以来，他都遵循着向身边的人学习怎么当一个人，他细细体悟着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关系、纠葛和想法，虽然学的有些迷糊，但瑛纪觉得自己和最初降临时已经变了很多。
尽管他不知道自己的成长方向是否正确，可是看哥哥温柔笑着的样子，看着家里妈妈和奶奶生活幸福美满，他的成长应该不坏，对吧？
可是瑛纪万万没想到，五条悟这个前同类竟打破了固有认知，他居然说，人类是不存在定义的，完全可以由自己来定义！做出选择的行为，比学习成为人更有意义！
“所以你一定可以开出领域的，因为在你出生的瞬间，你已经对自己的人生做出了选择。”
五条悟松开手，瑛纪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消除了瑛纪身上那抹阴冷的气质，让他显得活泼笨拙，甚至傻乎乎的。
瑛纪缓缓松开手里的牛奶瓶和面包片，他不自觉地张开手指，掌心交叠，体内咒力随之流转。
他回想起自己在母体孕育时突然惊醒时的想法，回忆起当初开出术式时，看到哥哥遇到危险时的焦急，还有胀相借助他的术式从咒物变为人时的异样欢喜……
是啊，术式不仅代表了一个人的本质，还是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渴望。
他以人的身份降临于世，想要学习成为一个人。
仔细想想，黄泉津大神永居碧落，是她自愿的吗？若是有机会，那位神明想必很愿意回归地表吧？
无数死去的生灵进入黄泉，洗去罪孽和因果，以一个全新的生命离开，所以他的术式应该可以达成类似的效果？
将术式扩张，通过法印支撑咒力框架，死国是封闭的吗？不，是被倒反石封闭的，所以真正的死国不必有外壳，死国没有边界，因为死亡和生命是相连的，生死轮转皆在一念之间……
在某个瞬间，瑛纪双手合十，十指交叉勾住，大拇指对准，构建起一个浑圆的框架。
他福至心灵，“领域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