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基地医院。

裴堰替阎风治疗时，得到消息的许进推门进入。换做末世以前，许进这种不经医生同意在手术期间私自进手术室的行为，足以让裴堰将手中的手术刀扔到他脸上。

不过此时，他只是在治疗过程中抬了下头，随即不等许进开口便主动道：“他情况不是很好，我治不好他。”

裴堰简述了阎风此刻的情况，虽然看似没有缺胳膊断腿，但问题出在更危险的内部。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的心脏都被抓烂了一半，能活着全靠身为异能者的奇迹。”裴堰一边说着一边将阎风胸口破烂的衣服小心翼翼揭开，被血迹粘合起来的衣服紧紧贴着往外翻的血肉，尽管伤口被清理过导致看上去并没有最初的渗人，但胸膛的血洞以及明显属于兽类的爪痕，还是令许进浑身一凉。

“他能撑多久？”

“二十四小时之内，我尽量延缓他的性命。”

“我知道了，我立刻通知第一洲。”再询问附近基地间是否有可以接手阎风的治愈系异能者。

心知情况紧急，许进没有浪费时间，转身就利用通讯器拨通了第一洲12号基地的紧急联系电话。

阎风出事的消息很快传到暴雪小队的耳中，韩齐正握着筷子跟薛庆生抢鸡腿的手停顿了一下，鸡腿便顺势被薛庆生夹走，一口咬了个大缺口。韩齐气得头冒青烟，扔下筷子索性不再看餐桌 ，而是问起了阎风：“他不是去追那个劳什子游牧人了吗？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柳坛表情有些凝重，摇头：“不清楚。”

暴雪小队的副队也觉得意外：“我记得许副官说过阎风的异能者等级不低，而且还服用过好几种深渊怪物的鲜血，只要别是遇上乔栾这种变态，我们这边应该没什么人是他的对手吧？”

“那你们的眼界就有点低了。”端着餐盘的瞿志业走过来，在柳坛的身旁坐下。

骤然见到瞿志业，暴雪小队的人都眉梢微扬。

虽然在经历赣石村和D008一事后，瞿志业的小队变得正常不少，里头的队员也终于像个人了，不过韩齐等人总觉得瞿志业需要一本《说话的艺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怎么就是那么不得劲呢。

韩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怼他：“瞿队长有何指教？”

瞿志业对韩齐的态度心平气和，淡声道：“没什么指教，只是单纯觉得我们被困在信息茧房而已。如今异能者的数量不少，或许附近几个基地的异能者水平我们了若指掌，毕竟只要不是心怀不轨的基地我们都能进行真实的信息互通。但那些民间异能者组织又怎么会如实将所有信息都告知出来呢？”

“你们没听说第一洲已经出现神明的信徒了吗？假设如果那一男一女没有自己找上门去，基地指挥官估计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辖区内有那么牛逼的人。”

“乔栾确实很厉害，但眼下这个世界的水到底有多深，还没人摸到过底。”

韩齐：“……”

瞿志业瞥他：“你为什么不说话？”

韩齐：“没，就是觉得瞿队长的思想高度一下子从这样变成了这样，指教得挺到位的。”

他形象地比了下小拇指，又双手拉开距离。

瞿志业闻言没理会他不带恶意的阴阳怪气，而是问：“我还能再指教你一点，你听不听？”

别说，韩齐还真感兴趣，很想知道瞿志业还能再指教出什么玩意儿来。最后一只鸡腿被薛庆生这混蛋给吃掉了，于是韩齐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一块五花肉，主动夹到瞿志业的碗中，狗腿地道：“您请说。”

瞿志业对五花肉没什么兴趣，但也很直接：“如果游牧人连阎风的性命都能威胁，就证明他们其中定然有异能者等级高于阎风的存在，那么问题来了……这样的组织真的会大张旗鼓地抢夺由第一洲送过来的深渊怪物鲜血吗？”

韩齐一愣。

心道这跟抢血有什么关系。

但坐在一侧听了全程的柳坛却怔了怔，脑海中迅速闪过一道白光。

他听明白了瞿志业的意思——

一是游牧人组织里有比阎风更强的存在，如果他们真的想要深渊怪物的血完全可以自己去捕捉、猎杀深渊怪物。

二是游牧人应当不会蠢到为了深渊怪物的血去挑衅第一洲12号基地。

毕竟就第二条而言，阎风绝对不是第一洲12号基地最强的存在，但他却是第一洲12号基地指挥官的亲弟弟，对方唯一在世的亲人。游牧人疯了去主动招惹阎风，与整个第一洲12号基地为敌？

瞿志业没将希望寄托在韩齐的脑子上，韩齐和他队里那几个脑袋空空只知道打架的家伙半斤八两。但他视线转向柳坛，瞧见柳坛眉心微蹙，神色染上深思时，便知道对方已经想明白了。

“当然了，也不排除游牧人意外轰下了阎风的战机，带走深渊怪物的血也不知晓阎风的真实身份。”

瞿志业道。

这样的说法却很快遭到了柳坛的反对。

“可能性不大，阎风的战机上有属于第一洲12号基地的标志，他们带走的深渊怪物血液储存箱也一样。”

除非他们也不认识第一洲12号基地的标志。

但柳坛总觉得这样的说法很牵强。

而且——

“如今回想起来，其实整个事情还有一个疑点。为什么游牧人在拿走深渊怪物的鲜血以后没有直接将阎风杀掉？”

“这我知道，杀了阎风的话会担心第一洲12号基地报复！”韩齐迫不及待地开口。

只不过话一出口，就收到了几道满含着无语和嫌弃的目光，他原本信心满满的表情一僵，讪笑一声，讪讪问：“不、不对啊？”

“你觉得现在的情况和当初他们选择直接杀了阎风的情况有什么区别吗？”瞿志业问他。

阎风如今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难道就不会遭受第一洲12号基地的报复了吗？

“反正在我看来，从阎风坠机到深渊怪物的鲜血被偷走再去追击游牧人一事，处处透着奇怪。但要真的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估计只能等阎风醒来或者找到游牧人组织才能知晓。”

话说完，瞿志业的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起身离开的时候他托着餐盘朝着韩齐说了声谢谢，随即走向了水池处。

韩齐心道瞿志业竟然还挺礼貌的，然后一抬头瞧见了正看着自己的柳坛，他挠挠头，问：“队长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柳坛：“没什么，就是没想到小韩这么贴心，还会给瞿队长夹菜。”

韩齐被他夸得不好意思 。

心道这不是瞿志业的话实在引起了他很大的兴趣，他迫不及待地想催瞿志业开口吗？

他正欲谦虚两句，柳坛却再次开口：“你怎么没给我夹过菜，是因为我没有瞿队长会指教你么？”

韩齐：“……哈？”

瞿志业与暴雪小队的对话传入乔栾耳中时，他正坐在基地医院内和裴堰唠嗑。

他心道，瞿志业被教育过一回之后，狂妄自大的性格还真变了不少。

收回心神，他问裴堰：“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乔栾的手指着躺在病床山安静破碎得像尸体的少年，阎风的伤口都被包扎过，但脸色还是很白，裴堰花了不小的功夫替他延续生命，这也就导致他本人的脸色看上去比阎风的还要难看。

按着抽疼的眉心和太阳穴，裴堰忍下刺疼感，回答：“还行，许副官说第一洲12号基地那边已经派人过来了，对方是个B级的治愈系异能者，治疗阎风应该不在话下。”

…

深夜。

幽暗陌生的环境内，有人低低问了一句：“阎轶派人前往7号基地了？”

“嗯，阎风的情况不太妙， 7号基地那边应该处理不了。”

话落下，整个空间再度陷入极致的安静之中，只能隐约听到两道起伏交错的呼吸声。

…

第一洲12号基地的战机来得格外快，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换了路线，没有途径1号基地的那片树林。战机降落在7号基地的停机坪，舱门打开，走出两道身影，其中一人身体佝偻，面上皱纹密布，白大褂披在身上，赫然就是所谓的B级治愈系异能者。

“年纪这么大？”站在台阶上偷看的韩齐等人小声感慨，“这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年纪这么大的异能者。”

7号基地的异能者年纪都偏年轻。

偶尔有几个年纪稍大的也就四五十岁。

但看眼前这位B级异能者，估计得七八十了。

是能当韩齐爷爷的年纪。

而站在白大褂身旁的人倒是年轻，三十岁上下，嘴角牵着笑容，热情地跟许进和白涧打了个招呼，光看模样是半点看不出他对此刻正在生死线上的阎风的担忧。

许进也觉得奇怪。

他比韩齐等人自是知道的多些，知晓眼前这人叫做虞长林，和第一洲12号基地的指挥官阎轶关系极好。阎风自幼父母离世，阎风便是阎轶和虞长林这对好友一同带大的，以虞长林半个亲哥哥的身份来看，阎风此次出事，虞长林怎么看都不该笑得出来。

但许进知晓如今的要事是什么，当即道：“两位跟我来。”

B级治愈系异能者姓刘，许进管他叫刘老。刘老看着上了年纪，脊背佝偻弯曲，实则健步如飞，跨出的大步和稳稳当当的身形看得正在偷看的韩齐张大了嘴巴，然后感慨一句：“异能者就是牛逼。”

刘老进入基地医院，看过阎风身上的伤口，又看了眼面色苍白的裴堰，说了句：“小伙子挺厉害。”

同样是治愈系异能者，他知道D级异能者能做到何种份上。简单来说，能让阎风保持住如此的状态，裴堰真的费了不少力。

这7号基地的人倒都挺真心。

裴堰笑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被人夸了多开心，而是刘老的到来意味着在阎风一事上他终于能松口气了。

“接下来就劳您费心了。”

“放心吧，阎风这小子会好的。”刘老拍了下裴堰的肩膀，示意裴堰可以好好去休息了。裴堰自然也没多留，转身回到了隔壁的休息室。

尽管将两人的对话全部听在耳中，但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的虞长林还是扬了扬眉，像是确认什么重大事件的结果一般，问：“您确定阎风会好的对吧？”

“你这臭小子不相信我？”

刘老没好气地睨他一眼。

虞长林耸耸肩膀，语气听上去有些混不吝，他道：“您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阎风没什么问题，那我就去做我的事了。”

刘老：“……注意安全。”

许进站在一旁，努力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但该听到的还是听到了，他心底好奇虞长林口中所谓的‘我的事’究竟是指什么事，难道他来第五洲是有其他的任务？思及此还未想明白其中任务可能是什么时，虞长林突然转了个身，哥俩好地搂住了许进的肩膀，笑眯眯地问：“许副官，冒昧问问你们基地有那种比较有能力但又比较闲的人存在吗？”

许进的脑子里立马冒出了乔栾的身影，他眉心微微一动，有些试探的问：“虞队长这是想……？”

“哦，这不是阎风在那狗屁游牧人身上吃了个亏吗？我打算去跟他们聊一聊。”

许进心道你要去找麻烦为什么还要从他们基地这边带人？

放往常双方联合一下对付对付游牧人倒也不成问题，但从阎风的遭遇可以看出对方的强大，而他们基地除了乔栾以外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和阎风相媲美的存在。

许进没和虞长林打官腔，如实将心里话告知：“乔栾可以，但他比较特殊，如果虞队长有任何想法，您最好还是和对方商量商量。”

虞长林摆摆手：“没问题。”

几分钟后，虞长林敲响了宿舍楼内的某道大门。咔嚓一声，门大开，探出了一道黑影。B002眯起眼睛上下扫视面前的男人，穿着黑色的作战服，但好像和7号基地的衣服又有点区别，反正……不认识。

它在门边瞅他：“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B250伸出一只手拎住它将它往回拖，面无表情地教训它：“少看点小说。”

随后抬眸看向虞长林：“叫什么？做什么？”

虞长林像是没察觉到他们的特殊，面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第一洲12号基地虞长林，想去给[游牧人]组织找点麻烦，听说7号基地最牛逼的人住这儿，我来请保镖。”

随后，在B250略显古怪的眼神注视下，掏出了放在口袋里的拇指长短的瓶子，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报酬是一小瓶A级深渊怪物的鲜血，乔先生有兴趣吗？”

大门彻底推开，乔栾就坐在桌前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青年俊美的眉眼微微一抬，狭长深邃的眼眸朝着虞长林看过去，两双眼睛对视以后，乔栾笑起来：“虞队长像是有备而来。”

A级深渊怪物的鲜血，确实让人难以招架。

虞长林不客气地从两只深渊怪物旁挤到了乔栾的对面坐下，两人隔着一张木桌，前者无辜地眨眨眼：“请人帮忙嘛，当然得有备而来，怎么样，这生意乔先生做不做？”

乔栾虽然的确对A级深渊怪物的鲜血很感兴趣，但他脑子还在。

修长的手指搭在桌面上，他的神态和语气都显得格外漫不经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第一洲和我们第五洲可不一样，在你们基地，A级异能者应该不少吧？随便带两个过来怎么看都比浪费A级深渊怪物的鲜血请一个普通人来的划算。”

在说到‘普通人’三个字的时候，乔栾着重加强了尾音。

虞长林像是听不出他言语间透露出来的嘲意，眨眼回答：“虽然你的说法没什么问题，但出现在第一洲的深渊怪物更多更强大，我们基地没什么闲人可以随我来第五洲。”

“当然了，做生意嘛，一切以乔先生的想法为准，乔先生要是不想——”

话没说完，虞长林便见乔栾薄唇勾起弧度，似笑非笑地道：“不，我很想。”

他朝着虞长林伸出手，虞长林在呆愣过后将小瓶深渊怪物的血递了过去，还解释了两句：“这是序列号A802的深渊怪物，代号歌姬。”

歌姬？

“如果你对我们12号基地有所了解的话就会知道12号基地的辖区内部有一片海域，歌姬是于这片海域出现的深渊怪物，我们见到它时它是类人形态，拥有雌雄难辨的绝美容颜以及天籁之音的歌喉。就是后来出现了一点意外——”

在乔栾津津有味听故事的姿态下，虞长林轻咳一声：“它问我们的一个队员，它长得好不好看。”

12号基地的那位同伴的家人都死在深渊怪物手里，对深渊怪物可谓是痛恨到了极致，做梦都想将全世界的深渊怪物千刀万剐。遇上歌姬的询问，哪怕对方长得再好看也挡不住他的恶意。

于是，这位同伴贡献出了平生最恶毒的骂人长得丑的词汇。歌姬显然也没想到这一出，被一同乱骂气得头昏脑涨，漂亮的脸皮一点点从内开裂，露出了丑陋的腐朽的内里，并且再出口的嗓音，沙哑难听至极。

“在你之前，我们基地火种小队的队长服用了歌姬的鲜血。”

乔栾好奇地发问：“他得到了什么能力 ？”

虞长林回想起某个画面，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然后讪讪一笑：“出色的美人计。”

但火种小队的队长陆天鸿是个身高一米八三的顶级硬汉，夸张点说靠肌肉都能把人撞飞的那种。结果在服用歌姬的鲜血以后，可以随意伪装成绝世美女，甚至恶劣地骗过了基地大半的人。

“那我觉得乔栾用不着。”B002从旁边飘过来，黑影随意趴在桌上拨动血瓶，“他长得够好看了。”

说不定穿上女装，比陆天鸿这位‘绝世美女’更好看呢。

但这种话是绝对不可以在乔栾面前说的。

虞长林：“歌姬又不是只有这一个能力，它的声音也具有极强的蛊惑性。”

乔栾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一顿，他眉眼微微垂，黑如鸦羽的睫毛轻轻颤动，唇边的笑意还保持着原样没有散去，但却在心底同系统道：“我怎么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系统沉默了两秒，赞成。

从乔栾经历D008事件中7号基地指挥官卫婧的幻术之后，便觉得这种蛊惑类型的异能对于他再合适不过。毕竟有时候单靠一张嘴想骗人也挺累的，要是有幻术或者蛊惑一类的技能，完全可以说是事半功倍。而现在，虞长林毫无征兆地送来了这么一个惊喜。

乔栾单手支着下巴，像是无意问道：“只有这个血吗？没有什么适合打架的？”

虞长林直白地耸肩：“没有，报复游牧人是我的私事而非基地任务。所以支付给乔先生的报酬只能是我所拥有的私人资源。歌姬是我带队杀的，所以我手上血比较多。”

原来如此。

乔栾拧开血瓶，浓郁的血腥味瞬间灌满鼻腔，闻着相当刺鼻。

他一手捏住鼻子，在虞长林的注视中将血灌了下去。

几分钟的挣扎之后，乔栾扭曲的神色趋于平静，虞长林上上下下看了他半天，好奇的问：“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乔栾起身张开手臂，那种痛苦的感觉退却以后，留在他身体里的都是舒畅，他看向虞长林，笑着说，“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我服用深渊怪物的鲜血会不会死。”

声音温柔低哑如同小蛇钻入胸腔撞击着心脏，虞长林张嘴回答：“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死啊。”

理所当然的话刚落，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微变，猛地后退一步，惊疑不定的眼神看向乔栾。

乔栾却薄唇勾起眼眸微弯：“哦，看来歌姬的蛊惑能力确实不错，虞队长你好像一不小心露馅了呢。”

虞长林：“……”

草，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