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愤怒正式被这番话点燃。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在朝中竟然有这样的敌人,明知道杨家乃是他的拥趸,却还是下手毫不留情,直接斩断了杨家后路。
“刘夫人没有细查下去?”太子压抑着怒火问道。
杨成业的夫人刘氏,出身小门小户却有几分手段,这些年靠着杨成业,刘家愈发壮大,杨栋不光是杨成业的独子,也是那刘夫人的独子。
刘家应该比杨家更着急才对。
因为如果杨栋出了事,刘夫人年纪大了,可没办法再生第一个儿子了。
“查了,可是所有线索都断了。太子,此事若是冲着杨家去的便罢,杨成业自然可以处理妥当,就怕……”
老国公言下之意,在场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皇后有些心急,“这件事肯定是冲着太子来的,不然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皇后所说的节骨眼,自然是前段时间太子刚刚触怒皇帝,本来现在皇帝心中对太子就起了些许不满。
若是杨成业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不就等于断了太子一臂?
“那娘娘与太子心中可有了动手的人选?你们在宫中不好查,此事可交给国公府,叫国舅去查。”
老国公口中的国舅,指的是皇后亲弟弟,继承了国公封号的吴国舅郑青松。
亲弟弟办事,皇后自然是放心的。
郑婉婉看向儿子,等着太子给她一个怀疑名单,可等了半晌,太子依旧毫无动作。
郑婉婉大惊,拍桌而起,伸出食指指着太子的鼻尖怒斥,“人都已经杀到你面前来了,你却连谁是敌人都不知道!太子,你全部的心思难道都放在了女子身上,放在了与母后抗争上吗!”
郑婉婉对太子以前并不算严厉,毕竟是唯一的儿子,说是捧在手掌心也不为过。
但是自从上次太子为了个宫女,忤逆她和皇帝后,她这心中对太子的气就一直没有撒干净。
身为母亲,郑婉婉实在是不想看到,儿子为了另外一个女人,险些陷入危险境地,身为皇后,她更不愿意看见太子因一己私情,不顾身上重担。
“你最近实在是太让母后失望了!太子,你睁眼看看,看看这满朝文武,看看你那些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你再去翻翻史料,找一找前朝的太子,都各自是什么下场,有几人能在虎狼环伺之下,顺顺利利登基为帝!”
郑婉婉气的不住喘粗气,太子怕她真气出个好歹,连忙低头认错。
“母后息怒!孩儿知错了,孩儿日后,一定会改!”
太子每次认错时,态度都十分诚恳。
但郑婉婉知道,改不改,还要看太子的行动。
“娘娘,殿下年纪还小,他以后自然会明白,娘娘一片慈母之心。”
等皇后怒斥完孩子,国公夫人才慢悠悠的开口劝说。
老国公适时开口道:“殿下,去年左州之事,直至今日,尚未平息,若不是杨尚书之子骤然出丑,恐怕那左州歌谣,就要在京城流传,人尽皆知了。”
“左州歌谣?外祖父请细说。”
一听到“左州”两字,太子立马直起身子,严肃望向老国公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左州钱粮入鼠口,百姓只得食石粥,小贪贪个无尸首,大贪贪个忠武侯。”老国公慢慢说出这段骤然出现的歌谣,“殿下,幕后之人怕是冲着赈灾钱粮而来,不得不防啊。”
“杜高俊死了,死无对证,一句歌谣又能有什么用。只是没想到这对付杨栋的人,倒是阴差阳错的帮了本宫。”太子暴怒的情绪稍微降下去一点。
比起杜高俊牵扯的事情,杨栋个人的前程就没那么重要了。
这就是官场,各方势力相互倾轧,关系错综复杂。
“对付杨家,不一定是出于与殿下作对的目的,也许是为了自保,也许单纯是与杨家有私仇。”
老国公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时隔一年,又有人拿左州的事大做文章,势必来势汹汹。
郑婉婉头有些疼了,她精神不振,无力在招待父母。
正好此事商议到这儿,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需要细查,才能确定敌人。
可以送客了。
“父亲母亲,时辰不早了。汀兰,着人送老国公与夫人安全出宫。”
“是。”
皇后发话,太子都要乖乖听,于是这场聚会就算是散场了。太子吃了一顿饭,饭菜填饱了他的肚子,听了一件事,又给他气饱了。
等回了东宫,听说良媛为他熬了姜汤驱寒,他实在是喝不下去,拒绝了这碗汤,同时叫邹璇过来,送一封信出宫。
“务必将此信,交到皇叔手上。”
现下在京城的皇叔,只有一位敬王沈岚。
邹璇老实接下任务,下去安排了。
夜寂静漫长,入了九月,宫中开始筹备初九重阳宴的事宜。
杨栋的消息压过了左州的风头,沈玉耀静静等了几天,发现左州的歌谣还是没有传开,这次大家伙又开始议论近在眼前的重阳节了。
沈玉耀代入一下沈清瑾的视角,想着自己精心安排的布局被迫一拖再拖,想必以沈清瑾自大的性子,此刻已经焦急的坐立难安了。
他又得在外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继续戴着那张温和无害的假面。
真是想想都令人心情愉悦。
靠着今日份大冤种亲哥带来的快乐,沈玉耀熬过了漫长的时日。
之前她每天吃喝玩乐,从不觉得时间漫长难熬,但是这几天,她开始练武了。
没办法,她控制力气的本事不太好,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碗徒手捏碎了。
估计是身体在成长,力气也在增加,沈玉耀急需一个途径,让她尽快学会如何控制一身蛮力。
这个金手指真是让沈玉耀痛并快乐着。
练武是最快的方法,正好沈玉耀身边也有个武功高手,那就是于三。
于三一开始是拒绝的,她就是一个暗卫,哪儿能去教公主如何习武,公主应该去找那些名动天下的高手,或者是由皇帝找个合适的教习。
“母妃之前说会从曲家军里找个合适的女教习教我,但我后来一想,曲家军中的人,那都是正儿八经可以上阵杀敌的兵,女兵亦是如此。为兵之人,肯定想建功立业。战场上更需要她们,她们也需要军功,我怎么能耽误她们呢?”
于三被这番话给说服了。
她还是太年轻,不知道沈玉耀这话是真假参半,实际上是现在入伍的兵里,没有几个是正儿八经练家子出身,大多是靠着在沙场上拼杀,练就一身杀人技。沈玉耀学那些做什么?
再说了,曲贵妃选出来的人,哪儿敢让她吃苦。
习武若不吃苦,就跟运动不流汗是一个道理,根本达不到最佳效果。
想来想去还是于三好,又听话又认真,本事还高。
然后沈玉耀就开始每天痛苦的蹲马步了,后来意识到她力气非常大,于三还让她蹲马步的时候耍杂技。
给她三鸡蛋,让她上下扔,既锻炼眼力,又能锻炼控制力。
她要是手一抖,用的力气大了,鸡蛋直接碎在她手上。
又黏又臭,于三还在底下接了个盆,她打碎的鸡蛋落下去,捡走蛋壳,都给她做成糕点之类的吃。
沈玉耀吃鸡蛋吃的快吐了。
在重阳节前一天,沈玉耀终于一天没吃鸡蛋了。
这是巨大的进步。
为了鼓励沈玉耀,于三说:“公主实乃武学奇才,若是自小练武,想来这武林之中,公主必有一席之地。今日既然三枚鸡蛋不碎,明日就增加到五枚,公主意下如何?”
听前面的话,沈玉耀还是笑着的,到后面,她的笑容越来越小,逐渐消失了。
哦,笑容并不会完全消失,它会从沈玉耀脸上,转移到于三脸上!
见于三笑的不怀好意,沈玉耀怀疑她是故意的!
不过这样也挺好。
沈玉耀潇洒的将三枚鸡蛋依次扔到一旁的网兜中,她对力量的控制已经很精细了,三枚鸡蛋相碰都没有出现裂痕。
然后她收了马步,捆了捆袖带,“你是我的教习,自然是教习说什么便是什么。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五枚鸡蛋!”
于三以为沈玉耀会跟她讨价还价一番,这几日练武,沈玉耀常与她说笑,谁知现在她主动说笑,沈玉耀竟然直接应了!
见于三满是惊讶,沈玉耀叉腰笑道:“对你家公主我有点儿信心,五枚鸡蛋罢了!教习难得开玩笑,我可得顺着些,省的以后教习拘束。”
沈玉耀这几日似乎长高了一点,不过在身高一米七以上的于三面前,还是个小可爱。
沈玉耀笑起来眉眼弯弯,眼底澄澈清明,清晰倒映着于三的样子。
于三从沈玉耀的眼底,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和印象中那个阴郁的身影完全不同,她就站在阳光下,甚至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意。
好似从前身处黑暗的日子留下的阴霾,被一双看不见的手一点点拭去,笼罩在她命运之上的不详黑雾,被一阵风吹开了。
原来她也会笑,她也会像寻常人家女子那样,与人打趣玩闹。
于三神色一怔,随后低头行礼,“属下僭越,请公主责罚!”
不应如此,她该谨记自身职责才对!她是主子的影子,是第一条命。
“快起来,练武场上你为师我为徒,从来没有师拜徒的说法。你一身本事,当暗卫实在是委屈你了,等以后你在我身边,就做一等护卫。禁卫军都是一群臭男人,出行很不方便。”
沈玉耀看出于三心底的纠结,贴心的给了她第一条选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