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来对这位公主还算熟悉,很早以前就听过她的传言。是一位苦命且坚强的女子。
后来再听她的大名,是在自己老师告知自己,被某位公主看中当女婿。
这会儿竟然又碰上了。
谢来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就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不好,和公主碰上了。而且还被人邀请去公主府上喝茶。
马车跟在公主的马车后面行驶,谢来这头皮发麻,后背冒汗。
见老皇帝的时候,他都没这个感觉。
柱子却很激动,因为腿软走不了路,目前正在马车外面坐着的。他伸出一个脑袋进来,“少爷,这是和戏文子里那样吗?公主看上俏状元。”
谢来一巴掌呼过去,拍他脑门上,“胡咧咧什么呢,闭嘴。”
柱子捂着嘴,但是眼睛在发亮。他在为自己的孩子开心。
因为以后自己的后代们伺候的,那就是真正的贵人啊。
谢来真的对他无语了,跟着自己这么久,思想一点转变都没有。一点追求都没有。
襄阳公主并不是受宠的公主,但是因为曾经为国家和亲过,算是为国立功,所以安排的宅子倒是离皇宫不远。
到了府门口,谢来努力镇定下来的,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着公主进了府上。
不过在门口的时候,他还是挣扎了一下,“公主殿下,外臣是男子,恐怕不合适。”
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个态度,让襄阳公主更是喜欢。
这样不攀龙附凤的男子,才是正直的好男儿。于是温柔的笑道,“本宫都能当你的娘了,有什么不合适的。只不过是欣赏状元郎才学,想邀请你来吟诗作画而已。”
谢来道,“公主,我实在是不擅长此道。”
“……”襄阳公主沉默了一下,问道,“你……可是也觉得本宫曾经和亲蛮人……”
这受伤的模样,倒是让谢来硬气不起来了。他真的挺心疼这样的小姐姐的。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公主可不要胡思乱想。”
襄阳公主这才破涕为笑,“那就进府吧,本宫只和你说几句话就让你出来。又不是榜下捉婿。”
谢来闹了个红脸,只好顺从。
进屋里,谢来发现这个公主还是很节俭的,和他想的公主府完全不一样,里面各处都很轻简。
想来也是,不受宠,也意味着没有赏赐。
没有赏赐的公主,日子也不会宽裕。谢来想起他那个时代某个封建皇朝的公主,甚至穷的还被自己老爹追债来着。
襄阳公主只是带谢来在公主府的花园里摆了桌案,上了茶点。还让人把自己最近新培植的花搬过来给谢来赏。
说实在的,老谢家还真没有这雅兴,但是谢来有个出身世家的老师,教过他这些达官显贵的‘高雅爱好’。
他稍微的点评了几句,惹得襄阳公主轻轻微笑。觉得此人虽然出身不显贵,却也是个难得知情识趣的人。
襄阳公主问道,“状元郎如今年岁几何?”
谢来:“……虚岁十八。”
“可有婚配?”
谢来拱手道,“北蛮未灭,何以成家?勿往此生以天下繁荣为己任,不准备想儿女私情。”
襄阳公主笑了起来,“这是什么话,年轻人哪里能这样容易就下定论了,我倒是觉状元郎如此人物,还是要有佳偶相伴。”
谢来硬着头皮笑道,“勿往真的绝无此心,公主殿下就不要取笑微臣了。”
襄阳公主打量他几眼,起身,“本宫去更衣,状元郎稍等片刻。”
说着就在侍女的服侍下离开花园。
公主走进内堂,就看到自己的女儿敏悦翁主正在闷闷不乐,“娘,他应该不大喜欢我。否则不会那么说。那么通透的人,总不至于不懂这些。”
襄阳公主道,“年轻人懂什么,只是未曾见过你,要是见了你花容月貌的,必定心悦你。”
敏悦却有自己的骄傲,她虽然对这谢大人心有好感,但是这完全是因为此人才华出众又人品高洁。当初惩治贪官不畏强权,让人折服。今日见了,人品果然出众,但是对方不喜欢自己,自己何必勉强于人呢?就算勉强在一起,以后也不会幸福的。她不要日日以泪洗面,祈求丈夫垂怜。
襄阳公主道,“你去和他说几句话。”
拗不过母亲,敏悦翁主扭扭捏捏的,只好去花园里。
谢来正在头疼,就看到一个长相美丽的小妹妹从回廊里走了出来。打扮看起来十分精致,一看就是个白富美。
但是又不是无忧无虑的白富美,以他察言观色的本事,这人心事重重,且似乎心有不满。
再联想到她的身世,大概也能猜到她的内心深处。
童年时候母亲被迫远嫁,以那个时候坊间对于和情亲公主的粗鄙言语,猜也能猜到这个小妹妹在小时候是什么样的遭遇了。
如今她来见自己,只怕也是因为长辈的命令。
这就好了。谢来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的人,谢来很有办法能够避免这桩婚事。甚至,还能开解这个小姑娘。社会改变不了,只能自己强大起来。
敏悦翁主装作是不经意间来了此处见了外男,脸上有些尴尬。谢来陪着她演戏。拱手行礼。嘴里说着自己无意唐突。
敏悦翁主道,“你就是谢状元?”
谢来道,“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每三年就出一个状元,并不是很稀奇。”
“可是都是说你最年轻。堪称神童。”
谢来道,“那是因为我念书早,年龄真的不能说明什么。反而是我的姐姐念书比我好,若不是因为是女子,只怕才学远胜于我。”
女子都对优秀的同类感兴趣。谢来这句话就把敏悦翁主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杏花的身上了,“你家女子还念书男子的书?”
谢来道,“我们乡下人家,不那么讲究。不过家姐也确实是因为优秀,才能获得念书的机会。”
“她果真那么优秀吗?”
谢来立马夸起了杏花。说她学的如何认真,如何拼。如何在家里比赛中胜过兄弟。如今又是如何掌家,辅助母亲管理家族,作为兄弟们稳定的大后方。甚至还曾经带着商队行走千里。
之前东州水患缺少粮食,就是他姐杏花联络商队支援,后来又发现了煤矿……
关于杏花的故事,让明悦公主听的如痴如醉。
她觉得自己长久以来追求的梦想在别人身上实现了。自己当自己的家,不要再被男子们掌握命运。不会被当做货物一样去和亲,去联姻。
她也可以和男子一样,掌门立户。
但是生活在这森严的高门大户里,她没有选择,只能学家里让学的,只能接触家里让接触的。
打理家业倒是也学了,但是只是打理内宅的。生意上的事情还是要通过家仆来完成。哪里像这杏花姑娘一样,天南地北任尔飞。
“我真想见见她啊。她来了虞都吗?”
谢来:“……您见她做什么?”
“我想和她做朋友,听听外面的故事。你知道吗,这深宅大院就和鸟笼子一样,抬头只看得到这片天。”
谢来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家姐性子跳脱,不拘小节,不懂高门大户中的礼数,我并不想让她不自在。”
听到谢来如此维护杏花,敏悦翁主心生艳羡,她看着谢来,心里想着,我若是嫁给他。日后是不是也能得到和他姐姐一般的待遇?
也能有机会在外面走南闯北吗?
她心里有想法,便壮着胆子问道,“你若是日后有妻子,也会如同待你姐姐一样待她吗?”
谢来正色道,“我不会有妻子,我的心忠于天下,这一辈子也只想献给天下百姓。正是因为我知道我不会善待自己的妻子,所以这辈子绝不成婚。”
敏悦翁主张着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你能保证,一辈子这么长。”
“翁主,你有理想吗?当人有了理想,这一辈子就不嫌长了,反而还担心时间不够用。你想想,我若是娶亲,几乎不回家,和妻子形同陌路。届时在旁人眼里,我是好官。但是在亲人眼里,必定是薄情寡义之人。”
敏悦翁主想着,若是自己能走出这片天地,哪怕是不成亲,她也会觉得快乐。也会觉得日子不难熬。
她沉默了一下,点点头,转身里去。
谢来松了口气。他话都说这份上了,应该没事儿了吧。果然和同龄人比较好沟通。
老一辈的总喜欢把年轻人的想法当做小孩子的玩笑话。
襄阳公主着急的在内堂等着,看着女儿回来之后,她道,“怎么样,见了这么久,必定是相谈甚欢?”
敏悦翁主摇头,“娘,我不想嫁给他。”
襄阳公主闻言色变,“可是他无礼?”
“不,是女儿自己不想嫁。母亲,就让女儿再多留一些时日吧。女儿不想嫁人。他再好,也不是我的良人。女儿心中有自己的想法。”
襄阳公主只觉得自己的女儿太年轻了,“我让你嫁人哪里是容不下你在家里,是不想让你走我的老路。他如今是你外祖父身边的红人。日后能保护你。”
敏悦翁主哭道,“可是就算嫁人了,真的要让我和亲的时候,难道就不会让我的夫婿和离吗?我们的命运这样不受自己掌控和是否成亲无关,而是我们……没有男子那样的权利。”
襄阳公主大惊失色,然后捂住她的嘴。“也不知道那状元郎和你说了什么,你今日都胡说八道了。也罢了,看来他果然不是你的良人!”要不是碍于面子,她都要去问问那个谢来到底和女儿说了什么话了。一个好好的人,竟然发出这样的感慨。
因为太过生气,她都不想去见谢来了,让管家送谢来离开。
谢来终于等到人送客了,而且还是管家送客,心里那是一个欢喜。可算是过关了。
就是不知道那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他本意是让这小姑娘不要郁郁寡欢,自己找到路坚强起来。
要知道,甭管是他那个世界的古代,还是这个世界的过去,也曾经出了不少优秀的女性。
当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时候,唯有自强自立,改变思想,才能找到活路。
参照襄阳公主的命运,他可不认为忍气吞声认命就能安安生生过下去。
他离开公主府出来的时候,柱子正在马车旁边等着,见谢来出来,赶紧儿迎接。
“小姑奶奶来了。”这是柱子对杏花的称呼。
谢来:“……杏花姐怎么来了?”
“我找人报信的,怕少爷真的被人强留了。虽然也是一桩好事儿,但是总觉得不够光彩,还是要三媒六聘的才行。”
谢来忍不住想踹他了。算了,别把人给打傻了。他钻进马车。果然看到杏花姐挤眉弄眼的笑,“如何?”
谢来道,“姐,别笑我了。”
马车行驶起来,谢来也和杏花谈起了自己在公主府的遭遇。他发现,自己某方面的事情还是要早点和家里人通气。以免她们心存幻想。
叶姨娘如今还盼着他娶个高门贵女当媳妇儿呢。
杏花听完他在公主府的遭遇,也是一脸吃惊,“你……果真不想成亲?”
谢来点头。
杏花大惊失色,然后一个劲儿念叨,“完了完了,母亲要气死了,姨娘也要气死了。我当初不成亲,她们也是勉强接受的。还整日念叨。如今你可是家里的希望,你不成亲,她们可真是要没指望了,只怕姨娘知道了要杀过来,还要以死相逼……”
谢来:“……”姨娘还真做得出来。
因为谢来的事儿,杏花心情一点都不平静。她以为自己不成亲,已经是极为离经叛道了。如今才发现,来弟才真是离经叛道。
毕竟在这个社会里,她可不需要‘传宗接代’。
来弟要是个废物也就罢了,传不传的无所谓。可如今他是家里最优秀的男子。还指着他日后开枝散叶,人丁兴旺,再出几个有出息的出来呢。
见谢来愁眉不展,杏花又劝道,“也不是那么着急。我出来前,母亲已经开始要给二哥定亲了,说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不好再拖。但是二哥却说想安心备考,所以想拖一拖。等过了会试,不管结果如何,再定亲就没遗憾了。二哥不成亲,你就还能拖一拖。对了,上面还有个三哥来寿。这也是个整日里在男人堆里扎堆,没心思成亲的。”
谢来顿时又轻松了。嘴里念叨着,“晚婚晚孕好。”
果然哪个时代都逃不过催婚。想想就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