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睁开眼睛。

他记得自己上一秒是在正义大厅。

这本来是很寻常的一天，超人与赫尔克里结伴前往斯莫威尔，剩下的人各回各家。蝙蝠侠路上偶遇了扎坦娜，两个人交谈了一小会。

“约翰（康斯坦丁）最近不大有精神……他从亚利桑那州回来以后情绪一直很低迷。”

蝙蝠侠问：“怎么回事？”

扎坦娜：“他不肯告诉我，我只知道他晚上会做噩梦。”

“法师的噩梦？”

“没错，这不是什么好事，有时会是预兆，也有的时候代表着你已经深陷麻烦当中。我会继续关注他的情况，如果越来越严重的话可能需要找人寻求帮助。”

蝙蝠侠表示自己随时在线可以被联络，然后两个人分道扬镳，其中一位使用魔法转眼间不见踪影，另一位则驾驶蝙蝠机回去哥谭。结果他刚进入蝙蝠洞见到罗宾和管家，就接到了来自正义大厅的通话请求，对面传来扎坦娜的声音：

“布鲁斯！你得尽快回来一趟！超人和侦探那边出事了！”

仔细想想，扎坦娜的通知其实没头没尾的。她既未说自己是从哪接到的消息，也没说要蝙蝠侠赶回去做什么。按照常理蝙蝠侠本该立刻动身并在路上求证一番，但实际上他有那么一瞬间大脑突然停摆，完全是借着本能坐回飞机，甚至没有阻止身旁跟着他挤进副驾的罗宾。

飞机在天空中疾驰，只花了二十多分钟便回到华盛顿。

接着他走下飞机，进入正义大厅，看到了一群熟悉的同伴——复仇者联盟和正义联盟一个不落地围着厅堂站成圆圈，像在进行某种无声的神秘的仪式。扎坦娜扶着康斯坦丁躲在角落，后者垂着头昏迷不醒，金发上有血污，整个人瘫软在女法师的臂弯里。

这一刻，蝙蝠侠真切地感觉到了眼中画面的诡异和惊悚，然而不幸的是，他的大脑再次断片。

静立几秒钟后，他转向扎坦娜所在的位置，走过去问道：“赫尔克里和克拉克遇见了什么？”

中途罗宾拉了一下他的斗篷，似乎面色焦急地说了什么。蝙蝠侠却没有理会，显得很冷静也很清醒地站在扎坦娜前方等待她的回答。

“他们陷入到了一个幻象里。”扎坦娜飞快地解释说，“超人养的氪星犬被敌人控制了，它在幻象中反复尝试杀死赫尔克里与超人，前几次均被侦探身边的噬元兽拦了下来。每次刺杀失败后，幻象都会清空两个人的记忆，让他们以为自己是刚刚踏入斯莫威尔，但实际上，同一个流程已经重复了五十次。”

蝙蝠侠问：“小氪一次都没成功？”

“没有。”扎坦娜沉重地摇头，“若是它成功了，恐怕幻象的目的便达成了。我们必须想办法在小氪偷袭得手之前介入其中，否则赫尔克里与超人会很危险。你知道无论是多么强大的人，只要脑死亡也就无药可医了。”

“你不清楚这是谁干的？”

“我毫无头绪，不过你说不定能够在幻象中寻找到线索。”

话说到这份上，蝙蝠侠当然得行动起来。他无视了房间中的超级英雄们与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罗宾，准备驾驶交通工具前往斯莫威尔，在关上舱门的那一刻，他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映入眼帘的是漆黑的天空与瓢泼大雨。他站在陌生的阁楼上远望着繁华得有些不真实的城市，看着一栋又一栋闪着幽蓝光线的摩天大楼将锋利的尖端刺入云层。脚下的建筑其实不是很高，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成群结队的机械士兵持枪守在四周时刻警戒。

他身后有个直径一米多宽的圆形灯盏，上面画着蝙蝠的形状。有个陌生士兵俯身摆弄了半天，无奈地向他汇报说：“雨太大了，长官，蝙蝠灯还是亮不起来。”

蝙蝠侠看到了士兵在黑暗中发出光芒的蓝色瞳孔。他们对视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士兵走上前恭敬地说：“仿生人HK-10552为您效劳。我能够看出您正在感到疑惑，也许您可以提出问题，我会尽我所能地进行解答。”

面前的单向可视玻璃窗倒映出蝙蝠侠的身影。他穿着一身陌生的漆黑色制服，黑色面具包裹住整个面部，红色细线沿着他的面孔、胸膛和腹肌蜿蜒而下，直抵紧绷着的小腿。他看着玻璃上的那个陌生的自己，忍不住呢喃着问：“——我是谁？”

“您是继承了一代蝙蝠侠全部记忆的第二代蝙蝠侠，真名为布鲁斯·韦恩，目前使用的代号是欧米伽。”仿生人HK-10552立即回答，“如果您对我所说的内容有所疑问，我会进行更详细的解释。”

“告诉我全部。”蝙蝠侠下达了命令。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听仿生人士兵讲解着蝙蝠侠是如何死在达克赛德战争中，地球人又是如何对残余的非我族类进行围剿，期间种种丧心病狂的行为已然不能用受人引导来概述了，而似乎只能理解成末日前的最后一场血腥狂欢。

冥冥中，整个宇宙正不断走向一个疯狂的茧。黑暗君主达克赛德是最先得知末日的人，也是最先丧失理智的人。他无差别的宣泄性行为不断地感染着每一个文明，哪怕地球人起初根本不知道发生了，却还是无力反抗地被卷进灭亡的浪潮当中。

就在这人人都得做出选择的时代变化档口，某一任罗宾被迫撤出哥谭。他离开时心中怀着难以形容的愤怒和痛苦，因而启动了留在蝙蝠洞中的、死去的蝙蝠侠的后备计划。

布鲁斯·韦恩的记忆被注入到了崭新的躯体，欧米伽从此诞生了。

醒来的蝙蝠侠为世界的变化感到不可思议，但他唯一能做的事只有积蓄力量，并在盲目的人群中寻找值得信任的盟友。经历了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后他终于重新掌控住了自己的城市，并且打算继续向外扩张领土。这时，斯莫威尔市传来消息说，有一些从21世纪初活到今天的老人失踪了。

蝙蝠侠时刻关注着曾经战友们的讯息，超人的堂姐和孩子们、神奇女侠的妹妹、巴里·艾伦的外甥、钢铁侠的女儿、班纳博士的表妹……他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适当伸出援手，但出于种种原因没有露出过真面目。欧米伽的名字成为了一个比曾经的蝙蝠侠还要低调的都市传说，他本打算继续保持下去，却逐渐意识到一个令人悲痛的现实：

超人克拉克·肯特，正在经历他的第二次死亡。

五十年前他无坚不摧的身躯倒在战场上，五十年后他即将消逝在人们的记忆里。

时间能洗去一切，不论它们是好的回忆还是坏的回忆。蝙蝠侠明白也能接受这一点，他甚至主动在用欧米伽的名字去代替过去的自己。可是他无法忍受幕后有人愚弄民众、抹消历史，仿佛超人付出的鲜血和牺牲是可以随意删除的玩笑。

因此，他没有做出种种战略上的最优选择，而是将行动目标定为超人的故乡斯莫威尔。

——即便时代的波涛中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也有人选择逆流而上，在铁与火的风暴中徜徉，直到堵住堤坝上的缺口为止。

从21世纪初来到2064年的蝙蝠侠听得沉思。他又问了个问题：“我们的敌人究竟是谁？”

“您说过那是天启公司中的一道影子。”仿生人HK-10552恭敬地回答，“他既不是由阿耳戈斯创造的，也不效忠于阿耳戈斯。他藏在天启公司掩盖得最深的秘密里，是百眼巨人口中的火种和希望。”

“他有固定的名字么？”

这次仿生人士兵摇了摇头。他顺从地问道：“您是否还有其他疑问？我们今晚的任务是什么？”

蝙蝠侠牢记他进入幻象是为了阻止小氪顺便寻找遇到危机的侦探与超人。他不太适应地抚摸着自己圆弧形状的臂甲，开口说：

“城中有没有固定的巡逻队？我需要找两个人、一只猫和一只狗。”

……

迪克·格雷森完全不能理解现实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首先，布鲁斯肯定遭遇了某种迪克看不透的精神攻击。蝙蝠侠表现得一切正常，然而这才是最恐怖最离奇的地方：

他不晓得什么时候被什么东西袭击了，却没有任何人发现不对。

迪克坐上蝙蝠机时和对方有过完整的对白。今天的蝙蝠侠格外好说话，尽管对他自作主张跟上来有所不满，却也愿意为罗宾提供历练机会，再加上赫尔克里与克拉克都是迪克的心头好……反正他又是担忧又是激动地钻进蝙蝠机副驾驶时，心中依然没有响起危机雷达。

蝙蝠侠提醒他系好安全带。

多么普通的场面。

而后正义大厅中，未知的敌人终于图穷匕见。十几个超级英雄面无表情地站在厅堂中央，活像一座座矗立着的复活节岛石像，罗宾霎时间脊背发凉，蝙蝠侠却不看不闻，只呆愣了一下就走向扎坦娜，还忽略了她手中明显经历过一场惨烈战斗的康斯坦丁。

要不是在场的人都太过重要，罗宾压根不会走进这栋诡异的建筑。

他亲眼见到蝙蝠侠与扎坦娜交谈完之后，护在盔甲下的喉结吞咽般地蠕动了几下，而后整个人猛地弓起后背绷紧肌肉、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没等迪克反应过来，蝙蝠侠掐着自己的喉咙呕出一块蓝粉色的海星，那颗软趴趴的湿漉漉的生物覆盖在他脸上，中间部位倏然裂开一道缝隙，挤出个圆溜溜蓝汪汪的眼珠。

眼珠四处转了转，看似悠闲自在实则分外迅速地锁定了浑身冷汗的罗宾。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包裹住迪克的面孔，他的眼前顿时陷入黑暗。

过了很久……很久。

迪克听到耳边有说话声和清脆的敲击声。前者是从他自己的声带中挤出来的，但他明明不想开口。

敲击声则来自他眼下的身体。他正在用一只短粗胖、蓝粉色的海星触肢一下下击打着前方的玻璃罐，而且用稚嫩的声音愤愤不平喊道：“谁来放我出去！这里应该有我的剧情！可恶的人类，可恶的阿耳戈斯，讨厌的背叛了我的赫尔克里·雨果，放我出去！我才是蝙蝠侠最喜欢的罗宾——！！”

21世纪现任罗宾：？

谁胆敢说出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