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话又是什么意思?”霍厄斯依旧保持着被抓住手的姿势,眼中流露出不解。
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突这样了???
“别给我装傻,我再问一遍吗,你手臂上的伤疤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道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管的有些太多了,但是那样从横交错的伤疤却让他不得不去在意。
那根本不是一般的方式能弄出来的伤,就算用刀子反复刮扯恐怕也难以弄出这种伤疤。
这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这个吗?”
霍厄斯随手将袖子向下捋去,伴随着他的动作,更多的伤疤也一并暴露在了兰道的眼中。
空气中沉淀的气氛似乎更加沉静了。
“其实身上还有,你要看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给你看。”霍厄斯揶揄地看着他。
“……不用了。”兰道愕然了片刻,表情明显阴沉了下去。
“是遗产之力带来的副作用。”霍厄斯将袖子捋了下去,继续道,
“每次我使用遗产之力的时候,这些藤蔓也会触及我的皮肤,而触碰过的地方就会留下不可愈合的伤疤。”
顿了顿,霍厄斯甚至还笑了起来:
“不过怎么说,我的运气还算好吧,起码这些伤疤没有留在脸上,不然看着就很难看了。”
“……”
这叫运气好???
“这不是单纯的伤疤。”兰道脸上的表情愈加沉重,“啧……你没有和吉兆说??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不知道,我打算等他问起的时候再说。”
“他会生气的吧?”
“对啊,我又不怕他,而且这样做也是为了让他别担心。”霍厄斯摇了摇头,,
“算啦,我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只是伤痕而已,无伤大雅。”
他倒是没打算进一步将遗产的力量效果告知对方。
不是因为故意隐瞒,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毕竟他自身再怎么样也和他们接下来的路程无关。
没有必要平白无故地增加其他人的担忧。这也是霍厄斯本人的原则。
然而就算他真的解释清楚了,兰道握着他手腕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减缓,甚至攥地更紧了。
这也让霍厄斯有些意外。
“还有什么事吗?”霍厄斯忐忑地问道,“我该说的也都说了啊?你还想怎样?”
“你确定[只是伤痕]?”兰道眯起眼睛。
“……你是什么意思?”霍厄斯的心脏莫名咯噔了一下。
“在很久之前,我看过关于遗产方面的书。”
金发的男人微微垂下目光,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黯淡,却无法判定是怎样的情绪,
“遗产对于身体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并且会留下永久性的,不断阵痛的伤疤。”
“这些伤疤的疼痛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会愈加严重,渐渐地……麻痹你的神经,将你的感知一部分交予遗产管理。”
“我本以为这个进程不会太快,但是你这幅样子……”
他欲言又止,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噎地极为难受。
这是他想象到的最为糟糕的情况了,伤疤遍布的地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广,只是看着这些伤疤,他就能感知到对方身上极为怖人的阵痛了。
可他从未说过。
“原来你都知道啊。”霍厄斯露出了一瞬的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关于遗产之力的相关事情,知道的人很多吗?”
“当然不多,恐怕也只有我知道。”兰道垂下眸子,“当初我想过得到遗产之力承认,所以查阅了相当之多的资料……可惜,遗产之力并未接受我。”
他是想过要改变现状的。
那段时间的日子过于痛苦,他想过很多种拯救旧部的方法,可萨曼人一族依旧像是失去了灵气的植物,日渐枯萎了。
再然后,就是无可挽回的悲剧收场。
先王欺骗了他,说是让他去城市寻找契机,可当他来到城市之后,就得知了先王身死的消息。
那位大人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才让他先去城市,这才让他活了下来。
他什么都没能做到。
他只是个废物而已。
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又是全新的希望。先王未曾继承遗产之力就已经能将他的法术印章扩展到那种地步,如果是他的子嗣,或许能够做到更好?
曾经的兰道不敢赌,也不敢相信。
可他现在却又敢了。
“没有人知道就好。”霍厄斯安心了,“要是知道的人多了就不好隐瞒了,看来目前来说知道的也只有你一个人啊。”
“好个鬼啊!!”
兰道现在真的很想对着对方的脑袋捶那么一下,然而在看到那家伙莫名的笑容后,又实在是下不去手了。
“怎么说呢……因为这个事情真的很不好说啊。”霍厄斯摸着自己的下巴,认真思考道:
“其实现在的疼痛感还不算明显的,未来也应该会一点点习惯吧?最重要的是……既然这样的情况是不可逆转的,就算我告诉了其他人,并且抱着他们诉苦,说自己很疼……那又有什么用呢?”
“疼痛不会减缓,只会给人徒增压力,除此之外毫无用处。”
从理性角度上确实应该是这样想的。
承受着痛苦的人不仅仅是他,还有很多的人。
尤其是吉兆,他本身承担的痛苦就足够多了,而他更没有必要将自己的痛苦再叠加到他的身上。
“这件事情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霍厄斯紧紧握住了兰道的手,他安静地看向了他,眸子里的视线却比任何时间都要坚定,
“兰道,答应我,可以吗?”
“……”
结果又变成这样了。
但是……这么想想好像也不坏,毕竟至少不是他一个人承担这样的秘密,也比之前要好了很多吧?
“什么鬼啊!?保密就保密……搞得和求婚一样有必要吗?”
兰道一把将手抽开,脸上的表情别扭极了,
“行了行了,答应你还不成?反正吉兆那小子不知道就行了吧?”
“我就知道兰道先生最靠谱了!”霍厄斯拍手,表情真挚。
“肉麻的话能不能少说点!别以为自己未成年就能为所欲为了!!”兰道冷漠道,
“行了,事情谈开了就好,明天我们继续从鼹鼠通道前往第五区的中心地带,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机械之心应该就在那里,而吉兆应该也会在那里等着我们。”“既然不想让他担心,那就好好休息!!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太好,那就更得努力保护好自己,别给我们添麻烦,知道了吗??”
“嗯,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霍厄斯点点头。
“那就好好睡觉!”兰道将霍厄斯的脑袋摁进了枕头里。
总而言之,将事情谈开了,芥蒂也确实比之前少了。
起码现在的兰道,也确信自己能够将信任交付给霍厄斯了。
结果这一晚上兰道不出意外地睡地板了,这天晚上两人都没怎么睡好,或许是被那只怪物影响了,也可能是各有心事。
不过该过去的总会过去。就好像阴雨天之后也必定能迎来放晴之日。
未来总归还是会更好的吧。
·
十六区,安谷矿山。
身为矿石地区,让人不适的硝烟味也确实过于浓烈,让人怀疑在这里多生活一段时间肺部会不会全都积攒着灰尘了。
褐发的青年抹去了额头的汗,他艰难地抬起头,只觉得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变得极为沉重。
就在不久前,他收到了兰道的消息。对方表示他已经见到霍厄斯,并且保证会保护好他前往机械之心。
兰道的实力毋庸置疑,他的法术印章是瞬间移动,并且战斗力也绝对不弱,既然他给出了保证,吉兆就能信任他保护好霍厄斯。
那么现在的压力到了自己这边了。
安谷矿上,也正是第六区,是吉兆从未去过的地方。所以在初次来到这里时他也迷路了好一阵子,才发觉这里的磁场不对劲。
因为这里的矿工大多都是被抓过来强行运作的苦力,所以他们是绝对不能离开第六区的。
为了困住这些苦力,黑心资本家利用了这里的磁场,将这些苦力全部都卡在了这里,只有佩戴检测仪的人才能轻松走出来,除此之外的人都会失去方向感,最终迷失方向。
长期的磁场刺激也会让大脑受损,仅仅走了这么一小会,吉兆便感觉自己的身体愈加沉重,头也越来越疼了。
他必须快点离开这里才行……
不管怎么样,他还想要活下去,想要见到霍厄斯。
如果他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又怎么去保护霍厄斯?
这样一想,也愈加笃定了吉兆想要活下来的欲望。
罗科的能力着实有些恐怖,虽然都是空间系,但是他的射程比罪刃要广很多,也就是说只要他想,在他的领域范围内就可以转移任何人。
如果罗科真的是站在欧曼那边该怎么办?
如果来到安谷矿山的不是他,而是霍厄斯该怎么办?
他得考虑更多的结果,更多的想法才行。
青年一步步艰难地走着,眼前的世界似乎开始愈加混乱,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让他的大脑嗡嗡作响,更多的思绪也卡在脑海深处,犹如一团乱麻,取不出来了。
好想睡觉……
可是不能睡,一旦睡过去,恐怕他就再也不能……
“啪嗒。”
像是被抽开了基底的积木瞬间坍塌,吉兆终于脚步不稳地倒下,落入了潺潺而流的小溪之中。
……
“欧曼大人,您在看什么?”
罪刃的声音将欧曼的思绪拉扯了回来,银发的少年沉思着,随口回应了一声。
“没什么,好像看到有人掉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好像是有人掉在水里了?
虽然也和他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这附近只有矿工。”罪刃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如果您想的话,我可以……”
“不需要,罪刃。”欧曼的声音顿时高傲了起来,
“又不是亚瑟那种拥有价值的人,既然只是矿工,那就不需要多管了。”
“是……”
绝大多数时候,欧曼还是比较冷漠无情的。
不过和欧曼相处久了,罪刃倒也习惯了他的性格。毕竟再怎么说他还是个孩子,而罪刃对亲近自己的孩子总有着包容之心。
只是他还是很在意那个掉下去的人,所以眸子也时不时地向着那边看去。
“行了,罪刃。”欧曼望着他的动作,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你要是真想去看那就去吧,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什么事干……按照资料上所说的,想要从安谷矿场离开,必须等到夜晚才行吧?”
鬼知道卡尔那个神经病为什么要把他的检察官院放在安谷矿场的正中心。不过从他的行为举止来看,他的样子确实像是脑子被辐射过一样。
可从这里走到中心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路程。卡尔的尸体暂时被欧曼找个敌方冷藏起来了。毕竟他现在死还是有些为之过早,现在的卡尔活着才会比死亡更有价值。
再然后,就是去商店翻了点有用的东西。
能够将人的外貌完全变成另外一个的变形魔方,能够储存其他法术印章的法术印章启动器,复制一个人全部记忆的数据眼镜。
三合一的道具一起使用,完全可以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卡尔。
刚好,欧曼本人也是天生的演员。
摩西和卡尔的关系似乎不错,从卡尔的随身通讯录来看,两人之间还是经常有联系的。
而且两人的关系,从表面上和私底下来看,居然是完全相反的。
表面上摩西似乎一直不怎么喜欢卡尔,但实际上还是将他当做了很重要的朋友。很多时候都会私底下照料对方,并且在卡尔刚刚来到第六区的时候,也都是摩西告知他一个检察官该干些什么的。
摩西只是不善言辞,他不怎么喜欢表达自己的情绪,而卡尔这种情绪天生带动力很强的反倒是能够成为他的朋友。
可摩西对卡尔真诚,卡尔对摩西却并不真诚。
摩西并不清楚卡尔是萨曼人,但是卡尔却在无意间见到过摩西。那时候的卡尔尚未伪装,头顶上的角也尚未割掉。虽然只是淡淡的一瞥,但是那一瞥却给卡尔带来了极致的恐惧。
他开始害怕,害怕摩西会将这些事情说出去,害怕摩西会泄露他是萨曼人的事实。
于是他开始刻意靠近,刻意试探……可笑的是,摩西对此根本一无所知。
卡尔的笨拙和愚蠢简直将来之不易的友情放在地上践踏,而他本人却丝毫不知情。
“可怜的家伙。”欧曼在看完通讯仪和通过数据眼镜解析出来的日记后感慨了一句,
“两个人都是,一个渴望着有人能主动和自己交流的社恐,一个神经质又过分暴躁的流亡之人……”
“只能说命运当是如此吧。”
反正现在扮演卡尔的人是他,在霍厄斯他们来到这里之前,他都没打算让卡尔真正死亡。
况且火焰系的法术印章也确实很罕见,这下又白嫖了一个法术印章,欧曼开心还来不及呢。
“……欧曼大人。”
良久,罪刃颇为严肃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响起。
“什么事?”欧曼问道。
“掉下去的那个人,好像有点熟悉。”罪刃沉默片刻,又继续道,
“好像,和我们曾经见过的一个人很像。”
“曾经见过的人?”欧曼来了点兴趣,“是谁?难不成是霍厄斯身边的那个家伙?”
“对,就是他。但是他好像晕过去了。”罪刃拢着长袍,举棋不定道,
“那么现在还要救他吗?”
晕过去了?在这种地方??
看来好事一般都是连着发生的啊。
“救吧。”欧曼下达了命令,眸子里也浮起了一层兴然,
“那可是我亲爱的哥哥身边最为忠诚的狗呢,要是随便死了,他一定会伤心的吧?”
·
吉兆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沙漠里的天气是变幻莫测的,白天的时候会热到让人窒息,夜晚的时候又会冷到让人寒颤。
就算他是萨曼人的体质,也熬不过辐射温度巨变这样的反差。
他睁开了眼睛,却发觉自己正依靠在墙壁的角落。这里没有灼热或者冰冷的石块,也没有让人的肺部难以忍受的尘沙。
这里……好像是一座牢房?
“你醒了?看起来恢复的不错。”熟悉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吉兆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可当他欣喜地看向门口时,却看到了一张熟悉至极,又陌生至极的脸。
不是霍厄斯。
而是比最糟糕的情况还要糟糕的情况。
“看到我很不满意?哦,也对。毕竟不是你亲爱的主人,会失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欧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虚伪至极。吉兆的面色顿时狰狞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想要扑上前,脖颈上的锁链却拉扯着他瞬间摔倒了下去。
虚弱感。
这种迎面而来的感觉让他心中一惊,他的脸贴着冰冷的地面,胸口艰难地起伏着,似乎连心跳都变成了极为艰难的事情。
他……被俘虏了?
不仅如此,对方很清楚自己过人的体质,并且给他下了失去行动能力的药物,现在的他就连站起来也很困难。
该死,该死,该死!!
这简直比死亡还要痛苦……与其让他这样被屈辱俘虏,他宁可自己就这么死在安谷矿场!!
“别露出那种表情,吉兆。如果不是我的下属发现了你,你现在很可能已经死了。”
欧曼半蹲了下来,他一只手抓住了对方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
“你确实很不错,刚刚和罪刃大战一场,又一人在没有任何食物摄入的情况下坚持了三天,体质确实过人”
这样说着,欧曼也感慨了一下:
“好可惜啊,如果是我的人该有多好。同样都是先王的孩子,为什么霍厄斯就能受到你的优待呢?真让人嫉妒啊。”
“滚!!”
吉兆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整个人都瞬间炸了起来,
“闭嘴!!我服从于霍厄斯!!根本就不是因为他是先王的孩子!!只是因为他是霍厄斯而已!!”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凭什么能命令我??我厌恶你,厌恶至极!!无论如何你也比不上霍厄斯分毫!!”
“嘴倒是挺硬的。”然而欧曼却在听完他的话突然笑了,
“怎么?就这么肯定你能离开这里?”
“……你想干什么?”吉兆警惕了起来。
他发现是一间完全封闭的屋子,唯一的通风口是一扇小的不能再小的窗户,除此之外脸灯光都没有。
这里还是第六区吗?还是说他已经去了其他的地方?
不管怎么样,欧曼确实在刻意隐瞒他的认知。
“好好待着吧,说实在的,要不是精力不够,我还真想先给你洗脑。”欧曼将他放了下去,不顾对方愤恨的目光,轻蔑地说着,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毕竟作为霍厄斯最为重要的家人,就算不能为我所用,作为筹码还是很不错的。”
“我也很欣赏你的忠诚,但是真可惜、你的忠诚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咔嚓。”
不等吉兆反应过来,有什么东西便突然塞进了他的嘴里,剧烈的疼痛感让吉兆骤然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对方直接摁在了地上。
“别乱动,我这不是怕你咬舌自尽嘛,所以给你戴了口枷。总得剥夺你的行动能力才能保证你活到霍厄斯来的时候啊。”欧曼冷笑道,他一只手摁住了对方修长的耳朵,轻声低语着,
“别想死在这里,我想让你活着,你就不可能会死。”
“准备好接受最糟糕的结局吧,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