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刹车,猝不及防的靠近。
路旁聊胜于无的灯光,稀稀碎碎,缠在暮色里。
慌乱到极致,何子殊反而显得格外镇定。
握着烟的手只动了动,便被陆瑾沉垂着眼,扫了一下,制住了动作。
空调还带着余温,一点一点,烫在指尖。
何子殊动了动,没挣开。
气氛胶着。
何子殊有点想跑。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伴着震动的嗡鸣。
何子殊又动了动手,依旧没挣开。
他强装镇定道:“哥,有电话。”
陆瑾沉没回答。
半晌,他才听见陆瑾沉叹了口气。
眼底也愈加晦暗。
陆瑾沉松了手。
何子殊长舒一口气,手忙脚乱拿出手机。
陆瑾沉尾音还带着点沙哑,语气有些不善:“谁的电话?”
何子殊一皱眉,按下接听,回道:“小梵。”
纪梵很少给自己打电话,何子殊觉得应该是有什么急事。
接通的瞬间,纪梵便开了口:“现在在哪里?”
“回去的路上,”何子殊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线路指示牌,“应该还有二十多分钟到,怎么了?”
纪梵:“今天去英姐那边,碰到希清阿姨了?”
“嗯。”何子殊眉头一皱:“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对方顿了一下:“看看热搜。”
何子殊现在听到“热搜”两个字就头痛。
又有不好的预感。
纪梵一听,就知道何子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继续开口:“安姐不是去接你了吗?”
照理来说,这事乐青公关部会第一时间通知林佳安。
何子殊没理由不知道。
何子殊偏头,看了陆瑾沉一眼,不知怎的,有些心虚:“没,我现在和队长在一起。”
“他今天不是有通告吗?去接你了?”
“嗯,”何子殊声音低了下去,“通告离这里不远,就顺道来了,安姐应该知道。”
纪梵:“……”
一阵长久的沉默。
何子殊拿下手机,看了看屏幕。
要不是仍在走动的时刻记录,和“正在通话中”几个字眼,他还以为对方挂断了。
“先回来再说,路上小心。”
“好。”
这头电话刚挂断,林佳安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与此同时,陆瑾沉那头电话也响了。
陆瑾沉三两下挂断,把手机递给何子殊,说:“给他们回个消息,说知道了,现在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
何子殊一条一条回过去,等打开热搜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分钟后了。
而在这十几分钟过里,#宋希清关注何子殊#这话题,已经一路从底爬到顶。
何子殊点开一看。
置顶的是一个名为“可乐鸡翅不要鸡翅”的个人号。
可乐鸡翅不要鸡翅V:卧槽卧槽卧槽!!!!究竟发生了什么???宋天后是要出山了还是被盗号了???为什么会突然关注子殊啊?闲来无事打算在天后长草的微博里找点素材做剪辑,结果打开关注列表,竟然发现我们的共同关注里多了一个子殊!!!
点赞数并不算特别高,但因着各路营销号的转发、搬运,评论和转发量一骑绝尘。
【卧槽这是什么神展开?】
【不是吧,宋天后连她老公和儿子都没关注,竟然关注了大魔王!这是什么年度大瓜???】
【别问,问就是陈述女孩又过节!我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能见证他们两的爱情!】
【为什么!为什么!老子明天就要阶段测验了!这本是一个汲取知识力量的夜晚,都是这两个人害了我!】
【搬动天后炒CP,乐青牛逼,鉴定完毕。】
【楼上的,不是乐青牛逼,是你牛逼,是不知道宋天后在娱乐圈的地位,还是不知道陆家在富豪榜上的排名?还拉动天后炒CP,你想多了。】
【我猜是手滑,最近“陈述”话题太吃红,都已经出圈了,宋天后应该是有些担心,所以上微博看看,不小心点了关注。】
【手滑+1】
……
何子殊看完前几条,顺着吃瓜群众的指路,找到了宋希清的微博。
看着关注列表里那一圈名字。
名导、影帝、影后、天王,堪堪几人,都是宋希清的老友。
躺在关注列表里十年之久了。
他是唯一一个小辈。
因为是最新关注,置顶,看上去压了底下诸神一头。
画面极度诡异。
何子殊没忍住,开了口:“哥,宋老师不玩微博吗?”
陆瑾沉笑了笑:“嗯。”
何子殊觉得事实应当有点出入。
因为他确认过眼神。
宋老师和她们在同一片网络冲浪。
陆瑾沉看着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何子殊,说道:“她嫌麻烦。”
宋希清不太喜欢圈中的人情场,但有的面子上的东西,该有还得有。
她在圈中地位特殊,哪怕是一个简单的礼貌性回关,都能被一众营销号无限放大,解读为“看好”、“承认”。
尤其是对小辈来说,其实算不上一件好事。
议论太多,容易摔。
索性一个都没关注。
小辈粉丝也消停。
毕竟天后连她儿子都没关注,哪有功夫关注自家。
可是何子殊的出现。
不仅打破了宋希清的规矩,还打破了微妙的平衡。
车驶到底下库,纪梵和谢沐然正在电梯口接人。
何子殊抬手,欲开车门,陆瑾沉开口:“把衣服穿上。”
何子殊眨了眨眼睛:“要到了。”
“车库冷,”陆瑾沉极其自然地伸手,贴了贴何子殊的侧脸:“闷了一路,风一吹容易感冒。”
何子殊闻言,只好乖乖穿衣服。
纪梵和谢沐然见人半天不下来,径直走了过去,敲了敲玻璃。
陆瑾沉降下车窗。
纪梵微微俯身:“怎么不下车?”
何子殊正低着头,借着车内后视镜处的灯光,专心致志拉拉链,所以也没看纪梵,嘟囔似的回了句:“穿衣服。”
纪梵表情逐渐僵硬。
等了半天的人,听到这话,很难不多想。
谢沐然则是一把推开挡住视线的纪梵,扒拉在窗户上:“穿衣服?为什么要穿衣服?谁脱你衣服了?”
何子殊这才回过神来,忙道:“不是,穿外套!”
开了窗,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
陆瑾沉怕人着凉,开口:“上去吧。”
何子殊跨出车门的时候,没注意手边。
于是陆瑾沉上缴的那包烟,随着他的动作,骨碌一下,滚到了车座底下。
瞬间隐没在暗处。
两人的视线,顺着这动静,同时落在那包烟上。
片刻后,又同时抬头,撞在一起。
然后何子殊就看见,陆瑾沉突然勾了勾嘴角,好整以暇看着他。
那样子,就好像在看他捡,还是不捡。
何子殊莫名想到刚刚车上的场景。
甚至蹦出一个念头来。
如果那时候。
纪梵没打来电话呢?
何子殊浅浅吸了一口气。
在陆瑾沉的目光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把烟捡了起来,强装镇定道:“已经没收了。”
陆瑾沉眼皮一撩:“嗯,没收了。”
“忍不住的…”
“很迟了!”何子殊连忙打断陆瑾沉的话,“该回去了。”
纪梵和谢沐然就站在一边。
看着他们俩旁若无人的打哑谜。
心情愈加复杂。
何子殊见陆瑾沉没有下车的意思,又道:“哥,你不上去吗?”
紧接着,低头看了眼手机:“很迟了。”
陆瑾沉:“先上去,我打个电话。”
何子殊猜着应该跟今晚的热搜有关,跟着纪梵和谢沐然先上了楼。
陆瑾沉看着何子殊进了电梯,才关了车窗。
调出宋希清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响了好半天,那头才接了。
宋希清不情不愿地笑了两下:“儿子。”
陆瑾沉一言不发。
“不说话?那我挂了。”
陆瑾沉这才开口:“回家了?”
“路上,”宋希清顿了顿,又道:“闲着没事,就看了看微博。”
陆瑾沉:“然后呢。”
宋希清叹了口气:“你要听实话,还是谎话。”
陆瑾沉:“随便。”
“真的是手滑,”宋希清语气无奈:“点到主页那个热门内容,本来想点更多那一栏的,不小心点了关注,又刚好接了个电话,等发现的时候,消息已经出来了。”
“怕关注之后又取消,弄的动静更大,就不管了。”
“也不是坏事,两种解决方案。”
“要么把你、然然和小梵也都关注上,要么就关注子殊一个,《天尽头》主题曲我接了,和子殊一起。”
陆瑾沉默了默。
《天尽头》就是白英新接的电影。
从最开始的时候,片方便一直想请动宋希清。
宋希清又问:“你觉得呢?”
陆瑾沉往后一靠:“看你。”
宋希清:“接主题曲吧。”
陆瑾沉笑了:“不嫌麻烦?”
“左右都是自家孩子,再麻烦能有你麻烦?”
“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
解决了事情,两人又聊了两句,挂掉了电话。
陆瑾沉看着慢慢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半晌,笑了笑。
他家小朋友这面子,独一份了。
而他家小朋友,现在正坐在沙发上,接受两位小队友的灵魂拷问。
纪梵给他端了杯姜茶:“喝完。”
姜茶味道重,散在鼻尖,好半会儿都消不掉。
何子殊捧着,有一下没一下抿着。
“不是说去英姐那边上课的吗?”谢沐然也捧着一杯姜茶喝着,“怎么就碰见希清阿姨了?”
何子殊:“恰好碰上了,宋老师说要跟姐一起去晨跑。”
“晨跑?”谢沐然皱了皱眉,然后看向纪梵,“哥他们家搬家了?搬到英姐那边去了?”
纪梵端着谢沐然的杯底,轻轻抬了抬:“喝茶。”
谢沐然猛地灌了一口,被姜茶堵住了嘴。
何子殊不解:“什么意思?”
纪梵开始给宋希清打掩护:“没什么,陆家本家不在这边,但名下地产多,可能住到附近了。”
何子殊见纪梵神情有些不对劲,放下手中的姜茶,问道:“怎么了?”
纪梵终是放心不下:“希清阿姨…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也不是没见过宋希清。
虽然接触不多,但无论是作为圈内的前辈,还是长辈,都是让人尊敬的存在。
可今天这一趟,很明显,就是冲着这人去的。
因为她觉察到了什么
在这种近乎原则的问题上,纪梵很难以一种足够理性的判断,来分析宋老师的来意。
“就聊了聊天,”何子殊笑道:“老师人很好,很温柔。”
纪梵“嗯”了一声,又轻声道:“没聊到队长吗?”
何子殊抬眸:“聊了。”
纪梵和谢沐然对视一眼,都有些紧张。
何子殊:“宋老师说队长抽烟,要我们看着点。”
谢沐然:“就、就这样?”
何子殊哭笑不得:“对啊。”
纪梵:“其他的呢?”
何子殊想了想,都是些琐碎的小事:“没了。”
何子殊怕等会儿陆瑾沉上来,两人又撞上。
因为现在他有点乱,总感觉心底有捧火,在慢慢燎。
于是喝完姜茶,便寻了个由头,躲进了房间里。
他从衣兜里把那包烟拿出来。
因为贴身藏着,所以带剩了点温度。
他不敢当着纪梵和谢沐然拿出来,因为那两人肯定知道这烟是陆瑾沉的。
不出两句,定是要露馅。
何子殊想了想,拿出手机。
给刘夏打了电话。
接通的时候,那头还有些嘈杂。
人声、鼓声、音乐声,透着屏幕传了过来。
过了十几秒,一声利落的关门声,截断所有其他声响。
刘夏先开了口:“怎么了?”
何子殊:“在暮色?”
“对啊。”刘夏语调轻快,“要来吗?”
自何子殊做Blood主唱的事曝光之后,暮色一跃成为当下最火的酒吧。
“不了,”何子殊深吸了一口气:“问你个事。”
“说。”
“如果,有一个人对你很好。”
“帮了你很多。”
“怕你冷,给你带衣服。”
“帮你解围。”
“接你回家。”
“然后给了你一个东西,让你……”
何子殊极尽小心的斟酌用词,正絮絮说着,就被刘夏强势打断。
“等等等等等等…何子殊你等等!”
“什么东西?他给了你什么东西?”
何子殊坚决否认:“不是我,我一个朋友。”
刘夏根本不理会,继续吼道:“他给了你什么?”
“车子?房子?存折?还是戒指?”
“定情信物是什么?”
刘夏炮语连珠,声音越来越大。
“怎么不说话?何子殊?你说话!”
“挂了,晚安。”
“喂喂喂!”
耳边复归平静。
而何子殊,靠在门上,看着手上的定情信物——一包烟。
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定情信物是一包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