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4日, 星期二,早上八点二十五分。
金城国际机场海关安检处。
叶怀睿的机票是早上九点五十分,飞行时间约为两个小时。
他把时间留得很充裕, 提早一个小时就已经在海关进行安检了。
国际部的安检处今天也照例十分忙碌, 不过好在分流及时,叶怀睿顺着七弯八拐的队伍往前挪,大约十五分钟之后, 就轮到他了。
因为这次只是临时起意的短途旅行, 目的地又是位于热带地区的盛夏时节的暹罗国,叶怀睿只带了一个十六寸的小号登机箱,以及随身的公文包便足够了。
就这些东西, 根本不需要托运, 直接提溜着就能登机。
然而, 当叶怀睿按照安检要求, 将手机、笔记本电脑和充电宝全都掏出来, 并将行李箱推进X光机, 人也走过安检口之后, 却没能立刻拿回自己的行李。
“先生,这个包是你的吗?”
一个穿着墨蓝色制服的安检员从X光机里拎出了一只黑色的公文包, 放到叶怀睿面前,同时用审视的目光在这位乘客俊美的面容上来回扫视, 仿佛在打量一个嫌疑犯。
叶怀睿感到了迷惑。
“是,是我的。”
他朝安检员点头,心中飞速的思考自己包里有什么违禁物品。
叶怀睿不抽烟,自然不需要带打火机, 更没藏什么利器锐物, 甚至连把指甲钳都没有。
“那……”
安检员盯着叶怀睿, 将公文包翻了个面,露出了它的底部,然后戴着手套的指头掰住略略往内侧弯折的缝边,向外拉拽开来:
“这个东西是什么?”
叶怀睿:“!!?”
他惊诧地瞪大了眼睛,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安检员将一个指甲大的金属纽扣样的小物件给抠了下来。
叶怀睿:“请问,能让我看看吗?”
安检员看他吃惊的表情不像作伪,于是将那枚小小的黑色金属放到了叶怀睿的掌心。
那个“纽扣”直径约莫还不到两厘米,厚度约五毫米,表面被涂上了哑光的黑漆,跟叶怀睿公文包的颜色非常接近,又是贴在了底部的折缝内侧,若不是金属物品在X光机里无所遁形,叶怀睿简直不敢想象自己还要多久才能发现它的存在。
可是,饶是叶法医不是搞刑侦技术的,也能一眼就判断出,这八成是一枚窃听器,而且还是相当高端的那一种。
若非要形容叶怀睿此时的心情,怕是只有“五雷轰顶”四个字了。
他不过是区区一个法医而已,怎么就值得有人往他的包上贴窃听器呢!?
一时间,叶怀睿的脑中纷乱如麻,困惑、迷茫、惊慌、恐惧、不安,种种情绪几乎挤破了他的大脑,千头万绪,根本捋不清因果。
安检员小哥就眼看着这位俊美的大帅哥杵在自己面前,低头盯着那枚小小的窃听器,半天一动不动,表情犹如打翻了调色盘,怎一个五味杂陈能够形容。
——真可怜。
安检员小哥在心中思忖,这窃听器八成是这位帅哥的老婆或是女朋友贴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抓外遇,他们这些做安检的也不是没遇见过,看来长得太帅也是种苦恼啊。
“没事,这不是违禁物品。”
看叶怀睿愣怔的模样,安检员小哥已脑补出了一出帅哥被抓奸的大戏,觉得有些可怜,便主动开口道:
“这玩意你还要不?要的话就拿走吧,不然我帮你处理掉也行。”
叶怀睿猝然回神。
“既然不违禁,那我要带走它。”
他一面回答,一面飞快地抽了一张纸巾,将窃听器包好。
不管这玩意儿是谁黏在他的包上,又是什么时候黏上去的,现在再做反窃听的措施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这样微小的窃听器必定有一个接收范围,等他过了海关,他不相信那个窃听者敢跟在自己身旁。
想要搞坏这枚窃听器并不难,何况金属扣的表面光滑,是很好的指纹载体,可能会成为他破案的重要物证,所以叶怀睿现在还不能直接就扔了它。
“行吧。”
安检员小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把公文包和登机箱都还给了叶怀睿,便放他过去了。
飞机准时飞上了蓝天。
叶怀睿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买的机票是公务舱。
他以“眼镜螺丝松脱”为借口,向空姐借了一套迷你螺丝刀,再戴上随身携带的乳胶薄膜手套,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那枚小小的窃听器。
“纽扣”内部是看着就相当复杂的元件,叶怀睿承认自己对此一窍不通,根本看不懂。
但这不妨碍他搞破坏。
三下五除二,他将焊接在电路板上的各种线全挑断了,这枚精密但同样脆弱的小玩意儿就直接报废了。
然后他将损坏的部件和外壳用纸巾重新包好,放回包里,打算等下了飞机以后再想办法调查上面的指纹。
处理完窃听器之后,叶怀睿才觉得略略安心了一点。
他向后一挨,靠到公务舱宽阔且舒适的座椅上,陷入了思考。
——那枚窃听器到底是谁,又是什么时候黏到他的公文包上的。
这个包他最近一直在用,算是他外出上班的标配了。
但叶怀睿性格比较宅,本就不是个喜欢出门溜达的人,尤其最近他忙着调查殷嘉茗的旧案,又每天急着赶回家蹲等下雨,三餐不是自己随便糊弄,就是打包外卖回家,再加上他每天车出车入,已经很久没坐过地铁或公交了……
换而言之,旁人想要接触到他公文包的机会,只能用“少得可怜”来形容。
叶怀睿左思右想,最后不得不接受了一个乍听起来不太可能,但又想不到更合理解释的结论——窃听器,怕是在单位被人贴上去的。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叶怀睿顿觉毛骨悚然,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直通天灵盖。
要知道,他就职的地方可是金城司法警察局司法鉴定化验所,每天出入碰到的不是警察就是法医,至不济也是系统内相关人士,本身应该是相当安全和可靠的才是。
再说了,自己一个当法医的,根本碍不着谁,怎么就偏偏盯上他了呢?
叶怀睿的脸色愈发凝重,满脑子都是关于窃听器的“what、why、how”,连空姐连叫了他两声都没有察觉。
“先生,打搅一下。”
空姐不得不再度提高了音量。
叶怀睿猝然回神。
“什么事?”
他问。
空姐面带职业化的微笑,柔声问:“请问,你想喝些什么?”
从登机开始,她就格外关注这个长相俊美的乘客,本想好好表现,给对方留下一个满意的空旅体验的。
谁知道这位客人看起来一直心不在焉,坐下至今,向她提过的唯一要求,就是借用迷你螺丝刀修理自己坏掉的眼镜腿儿。现在更是直接在座位上发起呆来,仿佛神游天外,她一个大活人站在旁边,愣是完全没有注意。
“啊……”
叶怀睿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发现行程已经过半。
“请给我一杯气泡矿泉水,加冰的。”
他抬头看向微笑着的空姐,回答。
确实,叶怀睿觉得自己现在很有必要喝一点冷饮,让自己焦躁和混乱的大脑尽快冷静下来。
矿泉水很快送到,叶怀睿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啜饮着,感受细碎的气泡在口腔破裂,再滑下食道,落入胃部,带来冰饮特有的凛冽敞快感。
同时,他觉得自己的思绪也在冰凉的触感中逐渐明晰。
是的,即便叶法医不太愿意承认,但最可能被黏上窃听器的地点,就是在单位里。
不过叶怀睿平常到了办公室就要换工衣,包也是锁进更衣室的柜子里的,钥匙随身携带。
而且司法鉴定化验所是机关重地,门禁森严,到处是监控摄像头,无关人员想要溜进他们的更衣室撬开储物柜,再在他的包上做手脚,显然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一旦事情败露,那就是一查一个准,铁定要栽。
叶怀睿觉得,若真是外来者干的,只要那人不是脑子有坑,也不会选择在更衣室动手的。
那么,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可能,是干这事的人能自由出入他们更衣室并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第二个可能,则是他带着公文包上班下班,进进出出的时候,被人悄悄动了手脚。
叶怀睿在大脑中逐个过滤科室里的同事,并对比这两个猜测哪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然而不管如何,叶怀睿必须承认,他的身边必定插了一根“针”。
他又想到了自己最近遇到的怪事。
在单位附近从天而降的花盆,下班时尾随在他后面的黑色本田车……
——全都与金城司法警察局司法鉴定化验所有关!
“……到底是谁?”
叶怀睿喃喃自语。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算计他的到底是什么人,必然跟他最近在调查的金城大劫案有关。
而且自己必定越来越接近真相,才会令“某人”如此焦虑,不惜用跟踪、窃听甚至制造意外灭口的方法来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