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间光线昏暗的地下室,阴冷又潮湿,散发着难闻的霉味。
手机被砸得稀碎,屏幕和电池的残骸散落得满地都是,混着血迹的脚印杂乱无序。
俞寂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怀里抱着小小软软的一团,暖和的羽绒服脱下来裹着崽崽,小家伙已经闭着眼睡着了。
但是睡不踏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撇着小嘴哭两声,俞寂拍拍他温声哄几句又睡过去。
外面的声音逐渐变远了,俞寂扶着墙壁艰难站起来,走到门旁边试着推了推。
门没有锁,叶清并没有想关着俞寂,只是警告他不要再跟傅朝闻有牵扯。
要是个把月前订婚宴的时候,俞寂还能壮着胆子跟叶清讲道理。
理直气壮地告诉对方,自己跟傅朝闻是两情相悦,你那些牵扯利益的订婚作不得数。
但是现在他明显没有那个胆量了,因为在权势和压迫面前,就算再有道理也是无法讲。
再退一步说,如果俞寂现在是孤身一人,没有怀里这个乖软的小家伙,说不定他跑出去就会立刻联系傅朝闻。
甚至可能会跟他抱怨,绑架勒索逼人分手那么狗血的事情居然在自己身上发生了......
可是如今绝对不能,俞寂有最爱的孩子,他自己面临困境怎样都无所谓,但是鱼崽儿不能有半点闪失。
他不敢赌,也不能赌。
俞寂一出门,一阵冷风兜头照脸扑过来,刮得他脸上嗖嗖冒着寒意。
这种时候傅家不能回,俞寂只能用身上的几十块现金,先去二手市场买了部老旧手机,然后回了他以前的出租屋。
房东是个七十多岁姓李的老太太,以前顾及俞寂独自带着孩子不容易,在生活方面就蛮照顾俞寂的。
李老太被俞寂满脸血泥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让他把睡熟的鱼崽儿放到床上,拿出药箱给他清理上药。
俞寂之前的身份和工作性质,李老太每天耳听眼见,大概是知道的,看他这副模样应该是被京城的有钱人家给赶出来了。
但她知道俞寂是好孩子,以前在这住的时候经常给自己跑腿,还隔三差五买点营养品,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也不能做那样的工作。
清理干净血污,李老太给俞寂额头和脸颊的破口和擦伤贴了止血纱布。
握着俞寂的手嘱咐道:“小俞啊,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就安心在以前的房子里住着,奶奶不收你房租啊。”
“谢谢李奶奶。”
俞寂鼻梁发酸,在落魄的时候,能有个暂时停靠的港湾以及温暖的人真是莫大的慰藉。
何况俞寂是真的没钱了,支付那套湖景别墅三分之二的款项几乎就耗尽他所有的积蓄。
甚至连合同都已经签好,是不可能再退房把钱要回来的,他们要继续生活就只能先动用为鱼崽儿准备的成长基金。
本来想把亲子鉴定结果和购房合同一起给傅朝闻个惊喜,结果现在连联系都中断了。
趁鱼崽儿睡着,俞寂收拾了出租屋,好在以前添置的家具都没扔掉,重要证件都在帆布包里随身带着,还有几件当时没带走的衣服。
不过鱼崽儿的婴儿用品,以及小棉衣和奶瓶奶粉都要重新买。
俞寂用口罩围巾把自己裹起来,下午去附近的自动取款机提出三千块现金买了些生活必需品,忙到半夜才得以休息。
整座房间烧着暖气已经很温暖,被浓重的黑暗笼罩,只有老年机屏幕发出微弱的亮光。
这部二手老年机只能打电话发短信,摁下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却迟迟不敢拨打出去。
他和傅朝闻每天都要视频通话的,不知现在接近两天没有联系,而且到处找不到自己,他在国外会不会着急......
俞寂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眼前就像放电影似的,跟傅朝闻在一起的画面帧帧划过。
从来到京城踏进高等学府,到找着真正让他有成就感的工作,再到怀胎十月诞下对俞寂而言胜过世间万物的小家伙。
傅朝闻这个名字,在他短暂的的生命里占据太大的部分,几乎所有的成长都跟他有关。
无论是融着两人血脉的骨肉,给他爸爸这个神圣的身份,还是对方给他的尊重呵护和情绪价值,都温暖着俞寂。
以后的路他没想好该怎么走,还会不会跟傅朝闻有交集......
或许要等他强大到能跟傅朝闻并肩而立,能够保护好他的崽崽,不必再被任何人威胁,到那时事情或许有些转机......
怔愣着望着手机屏幕许久,俞寂最终还是删掉了那串电话号码。
俞寂转而摁下他记得的另一串号码,给他最好的朋友去了通电话——
那边儿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备受头晕折磨导致难以入睡的梁漱,立刻就察觉到了。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放轻动作偏头看了眼身侧的傅玄。
这人醒着的时候像是只刺猬,睡熟后的模样毫无防备,呼吸绵长着,并没有察觉。
手机在傅玄那边儿的床头柜上,梁漱极轻极轻地翻身,光着脚无声无息地踩到地板上,摸黑从床尾绕到傅玄那侧。
然后拔下充电线,静悄悄离开这间卧室,拿着手机钻进了隔音的卫生间里面。
屏幕依旧亮着,他第一个电话没有接着,那边儿很快又重新拨打过来。
梁漱看着陌生的号码有点纳闷,会在大半夜的给他打电话的,除去俞寂应该就没别人,这串电话号码却是陌生的。
但是这种时候,再陌生的号码他也得接,说不定就能救他离开这鬼地方。
梁漱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轻轻往上滑动着接听键。
手机屏幕没反应。
他紧张到极点,手抖着继续触摸着屏幕,不断地滑动那个绿色的小按键,锁了屏再开,还是没任何反应。
“你接不起来的。”
梁漱心脏颤动一下,猛然抬头,因为刚刚盯着手机屏幕,眼睛还没适应过来黑暗环境,只看见面前的高大的黑影。
傅玄揣着裤兜靠在浴室的门边,随手从小柜子上夹起根烟点燃,打火机的亮光瞬间照亮了他的脸。
缓缓吐出口烟雾,懒懒道:“我大学学的计算机。”
“这部手机的系统我稍微加了点小程序,屏幕只能识别我的指纹,你就算把屏幕划烂也没有用的梁哥。”
梁漱暗暗咒骂了一声,使劲儿把手机扔到傅玄身上,砸得他胸膛发出声咚的闷响。
傅玄顺手接住手机,看了眼上面的号码,然后随意地扔到了床上,很快就挂断息屏了。
他踩灭了烟头,亲昵地拉过梁漱的手腕,去摸他的额头:“梁哥让我摸摸,还烧不烧。”
“滚你妈的!”
梁漱烦躁地推开他,直接爬到床上钻进被窝里捂住脑袋,阵阵无力感袭来。
他现在头疼得厉害,没日没夜地跟那比他小三四岁的小兔崽子斗智斗勇,已经够累的。
更烦的是他妈的还玩不过这贱人,这家茶店就像铜墙铁壁,似乎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别提他这一米八的大活人。
梁漱现在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昨天早晨发的那条短信,不过希望渺茫。
“梁哥,来试试体温。”
傅玄在外面拽他的被子,露出脑袋后强行塞给他体温计,非要拉他量体温。
不耐的梁漱看见这狗东西就烦,没好气地把体温计甩出八米远,半跪着身子推他一把,“少跟我装蒜,你他妈死远点。”
傅玄被推得后仰,忙撑住胳膊,拿舌尖顶了顶腮帮子:“这么晚了,别闹了。”
“你看我像跟你闹的吗?”
梁漱气急,“傅玄你他妈就活该,就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傻叉手段活该你爹不疼娘不爱,你爸关你三年,让你吃白糖拌饭都是轻的。”
“就该把你关上一辈子,关到老关到死,省得放你这没人管教的东西出来祸害人!”
梁漱的气血都顶到脑门了,专挑伤人的话往外秃噜,不过说完他就有点后悔了。
他正处于劣势,脑袋还晕着,要是傅玄趁现在他没防备给他来一下,还真没办法反抗。
但是傅玄没有。
他垂着眼睛沉默片刻,黯然垂下手,没有再劝梁漱量体温,起身离开了卧室。
短短几瞬独自面对空荡荡的大房间,梁漱忽然心虚得厉害,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这念头也仅仅是一闪而过,借着窗外清亮的月光看见自己身上遍布的各种青紫痕迹时,看见脚腕上的电子镣铐时,被强迫做i爱没有清理干净发烧头晕时......
他对那人没有半点同情,全是赤裸裸的厌恶和憎恨,那样的恶劣的坏种也不值得同情。
这样想着,梁漱晕晕乎乎地躺下,把胳膊压在眼睛上迷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或许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也可能有几个小时。
一声巨大的声响陡然震醒了梁漱,他匆忙披上衣服,推开卧室的门,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