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复工的周末,俞寂去了趟医院,敷后腰的膏药是他最大的消耗品,用完得及时添。
除了常用的膏药以外,俞寂又去了医院底楼的药房,想买些助眠的药物。
最近俞寂的睡眠质量很差,总是清醒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但是噩梦连连睡也睡不踏实,时常大半夜的突然哭着惊醒,吓得鱼崽儿也哭个不停。
医院里人很多,大多穿着黑衣戴着口罩,俞寂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独立药房。
弯腰对窗口里的护士说:“您好,我想要助眠的药物。”
戴眼镜的护士从药架上取出三五盒药品,摆在俞寂面前:“这些都能助眠,效果不错。”
看着那堆花花绿绿的药盒包装,俞寂攥紧医疗卡抿了抿嘴唇:“里面最便宜的多少钱?”
护士掀起眼皮看了俞寂一眼,叹息着爱搭不理的,把其中绿色盒子的药推到俞寂面前,“这都是进口的药品,最便宜的一千五百九。”
俞寂沉默片刻,脸颊慢慢憋得通红,最便宜的对俞寂而言还是贵得离谱。
他低声下气地再次张口询问:“请问这里有没有安眠药,就是那种白色的药片?”
护士挑眉道:“安眠药有是有,不过那种药的成分对身体伤害有点大。”
俞寂闻言彻底松了口气,连连摆手说道:“没关系的,我不经常吃。”
“行吧,不过因为安眠药成分特殊,你拿着医生开具的药单,我们药房才能卖给你。”
护士可能看出俞寂是真的拮据,便热心给他出主意道:“你先挂完号然后去八楼诊室,直接跟医生说要安眠药就行。”
“开好药单再来找我拿药,挂号费加安眠药的费用还没刚才那助眠药物的零头贵。”
俞寂点点头,觉得蛮尴尬的,匆匆跟护士说了句谢谢就逃离窗口。
按照那位护士的指示,俞寂挂完号后就前往八楼诊断区。
电梯那边忙着转运病人特别挤,俞寂走的自动扶梯,随着扶梯逐渐地往八楼方向移动,他恍然看见道熟悉的身影。
但只有一瞬间,再仔细看就凭空消失了,俞寂抬手按了按眉心觉得自己是出现的幻觉,分手后居然看谁都像他。
助眠心理辅导诊室的指示牌明显挂在电梯左转办公室的门口,俞寂上前敲门。
里面传来医生的声音,“外面患者稍等,叫号再进来。”俞寂坐回长椅等着医生忙完。
诊断室里穿白大褂的医生推推眼镜,望着对面的患者:“您失眠这种情况持续有多久?”
患者穿着身昂贵的长款羊绒大衣,俊美的眉眼微微垂着,“大概七八年,高中就这样。”
医生在诊断单上写写画画,接着又问道:“那您觉得最近一次睡得好是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
“当时有什么特定的环境?”
“抱着别人。”
“那......”
“分了。”
患者皱着眉不耐烦道:“能不能做,别浪费时间。”
被患者嫌弃,白大褂也不敢惹对方,好言相劝道:“傅总我给您介绍介绍催眠的机理,它是种常见的诊疗方法。”
“但只能让您得到短暂的休息,如果要把睡眠调理正常,还是建议您平时多注意身体,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傅朝闻道:“少废话,开始吧。”
医生立刻起身:“那请您脱掉外套,躺在诊疗床上,催眠的过程比较缓慢,中间有刺激性言语侵入大脑皮层可能会导致难以成功。”
“催眠成功以后,您睡得时间会比较长,身心能得到充分的放松和休息......”
傅朝闻无语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沈璧介绍他过来,他绝对要怀疑这医生的专业水平。
确如医生所说,催眠的过程很漫长,大概有半小时傅朝闻才觉得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
医生见这祖宗慢慢闭上眼睛,便给他拉紧帘子让他睡个够。
然后继续叫号:“19号,俞寂。”
俞寂听到自己的号码后怯怯地推门进来,就站在门口也不坐,声音细得就像蚊呐似的,“您好杨医生,我要安眠药......”
杨医生皱了皱眉:“什么?”
见医生的模样,俞寂心里有点没底,便仔细给他解释:“药房护士说需要您开具药单,才能给我拿安眠药。”
杨医生听到这才明白过来,“那你这是挂号挂错了啊,你说的那位医生在隔壁办公。”
“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俞寂忙道歉,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杨医生喊住他:“你看起来像是有心事,只吃安眠药可没有什么效果。”
“啊?”
这患者痴痴的样子蛮好玩,杨医生也觉得俞寂挺好欺负的,“我这的挂号费可不便宜,你不赶快坐下聊聊就浪费了。”
俞寂刚才还在心疼光挂号费就有两百块,但现在重新挂号还是要钱,医生说得也没错,就这样掉头就走确实浪费了两百块。
见俞寂犹豫,杨医生便微笑着请他坐下,给他表让他填好基本信息。
“别紧张,就随便聊聊天。”
杨医生脱掉白大褂,往椅背一靠,状态放松得离谱,感觉要是有炕他都能盘腿坐上去:“俞寂你家里几口人啊?”
听这问题俞寂微愣,心道这挂号费要两百块的医生,可真是随便跟自己聊聊。
便稍微放松些,伸出两根手指,“我和我的崽崽。”
杨医生点点头,立刻捕捉到俞寂的身份,不是单亲爸爸就是未婚先孕。
“看你的年龄,宝宝应该不大吧?”
“还没满周岁。”说着俞寂微笑着点开梁漱给他买的那部手机的屏保,上面是小鱼崽儿的萌照。
他摸着照片道:“这是他九个月的时候,刚刚学会含含糊糊地喊爸爸,走路都不稳。”
“长得像你。”杨医生笑道:“你很幸福,有个这么可爱的宝宝。”
俞寂觉得杨医生蛮有亲和力的,笑着点点头算是默认。
杨医生起身给俞寂倒了杯茶,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俞寂,你谈过几次恋爱啊?”
说到恋爱的话题,俞寂的情绪明显变得有些低沉消极,埋着脑袋闷闷道:“一次......”
“那对方是怎样的人?”
俞寂抿着嘴有点犹豫,他不想说自己跟傅朝闻失败的感情,却也不好意思拒绝杨医生。
便不咸不淡地说:“挺好的。”
杨医生笑着点点头,没对这句话做评价,转而问道:“记得你们第一次见面吗?”
俞寂低着头沉默了,所有恋爱的开头总是美好的,尽管中间隔着近五年的暗恋。
沉默片刻后,俞寂眼睛里变得亮晶晶的,慢慢绽放出温暖的笑意:“我是在大学开学典礼看到他的。”
“他是学生代表,站在台上闪闪发光,他会弹钢琴,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无拘无束,连笑起来都很温柔的。”
“我们在不同的学院,他不认识我,并不知道我的存在,以我的高度也不可能够到他,我以为我们永远不会有交集。”
“但是......”
凡事都有个但是,持续四年的暗恋被离谱的意外的打断,俞寂怀了对方的崽。
后来的相识相遇更像是场梦境,充满了光怪陆离的戏剧性。
六年的光阴匆匆流过,直到现在俞寂才猛然清醒过来,只剩他独自回归现实。
杨医生听完俞寂的讲述也很惊诧:“为什么不把宝宝的存在告诉他,至少你跟宝宝的处境会比现在容易些。”
“本来想说的......”
俞寂嗫嚅半晌,最终无奈苦笑道:“还是算了吧,他可能并不想知道。”
杨医生不清楚俞寂跟前男友发生过什么,但能听出来他依然深爱着对方:“既然还爱,为什么要分开?”
被直接问到脑门上,俞寂才后知后觉自己有点失言,只摇头不愿继续:“我们不合适。”
“其实没有什么合适与不合适之说,你只是在为自己找理由,所以不是所谓的不合适,而是你对这段感情顾虑太多。”
“对方的高度显出你的极度自卑,你害怕你们的感情不能长久,对方的摇摆不定的态度,更会加深你的自我怀疑。”
“其实有时候只要你自己坚定点,跟着你的心去做就好,不要太在意还没发生的事。”
俞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起身站立,“谢谢杨医生,这些话我连最好的朋友都没说过,倾诉完我感觉轻松很多。”
杨医生也站起来:“也不用着急做决定,不妨给彼此机会,总之随你的心意来。”
他把俞寂送出诊疗室,目送他坐扶梯下楼才转回头来,板正地穿好白大褂。
窝在沙发里喝了会儿茶,看时间差不多杨医生才撩开帘子想看看傅朝闻的状态。
与料想的不同,傅朝闻完全没睡着,就靠在墙面,低着头若有所思。
“傅总......傅总......”
杨医生喊了他好几声才回神,随即发疯似的拿过自己的外套,不管不顾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