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言惊讶地看着前方。
之前过来的时候,他只知道酒店靠海,风景很美。
没想到在酒店后方不远处,还藏着这么一条夜市小吃街。
傍晚的海风吹拂,空气里全是食物的香气,瞬间让裴言觉得饥肠辘辘起来。
裴言:“你怎么连这里都知道?!”
他有时候觉得沈霆冕真的很神奇。
明明这家伙这几年都在国外发展,却仿佛对国内所有东西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反倒衬得他像是出了国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曲拳,贴着下巴:“临时研究了一下。”
说着谦虚的话,但眼里的得意劲儿是完全不掩饰的。
裴言弯弯的眼里倒映着最后的夕阳光,大方表达了自己的赞赏:“厉害。”
说完,他对着沈霆冕比了个大拇指,正要收回去的时候男人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拇指,然后将他的手按到了自己掌心里,牵着:“走吧,这会儿人少,带你里面去逛逛。”
裴言眼睛亮亮的应了一声好。
走到夜市门口时,裴言停了下来。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想拍几张夜市的照片给裴时寓发过去炫耀一番。
左边口袋,空空的。
右边口袋,依旧空空的。
裴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啊我的手机——”
沈霆冕:“嗯?”
裴言有些懊恼地说:“我把手机忘在车上了。”
沈霆冕:“我让司机送过来。”
“别——”裴言拉住他。
刚才两人下车之后,沈霆冕便让司机回去了,这会儿司机怕是开得老远了。
虽说人家的工作是在雇主需要的时候随叫随到,但这个点司机也需要吃饭,裴言作为打工人,是非常清楚打工人的不易的。
“没事,你和他说下我的手机在他那,明天给我就行。”
沈霆冕侧眸看了他一会,还是低头,给司机发了个信息,让他吃了饭后,将裴言的手机送到酒店前台。
一进去,多重食物的香味迎面扑来,裴言挣脱开沈霆冕的手,快步往靠外的一家章鱼小丸子摊位走去。
他不光爱吃甜食,还很喜欢这些模样可爱的丸丸串串。
裴言一走,掌心立刻空了很多。
沈霆冕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站到裴言身旁,再次将他的手握住了。
“你没手机,万一我们走散了怎么办?”他状似无意地问。
裴言“啊”了一声,说:“我这么大个人了,应该不会和你走散吧?”
沈霆冕点了点前方。
夜市小街看上去长得几乎不见尾,这个点光线尚明,人也少,所以一切都很清晰。可等会儿夜幕降临,人一多,分开后就没那么容易找到人了。
裴言:“那怎么办?”
男人看着他:“那就牢牢抓住我的手。”
“别松开。”
裴言垂眼,看着自己被沈霆冕牵在掌心里的手。
从“开始训练”起,沈霆冕就特别喜欢牵着他。
最喜欢的,是掌心相对,十指相扣的牵法。
这是一种特别亲密的牵手方法,也是情侣之间最喜欢的牵手方法。
裴言眨了眨眼睛,翻转手掌,第一次主-动地,和男人十指相扣。
沈霆冕弯起眼:“走吧,今天想吃什么,哥哥都给你买。”
沈霆冕这么“大方”,裴言自然就不客气了。
他已经欠沈霆冕那么多了,已经很“摆烂”地不在乎多欠一点了。
裴言吃了章鱼小丸子,又吃了凉粉,路过卖糖葫芦的小摊时,双眼被各种热带水果相间的糖葫芦吸引住了。
才看了几眼,他手里就多了一根颜色丰富,多种水果的糖葫芦串。
这么大个人了,手里举着这么长一根糖葫芦串,十分引人注意。
当然,这份“引人注意”其实更多源自于他和沈霆冕本身,而不是他手里举着的糖葫芦。
被人频频回头看,裴言有些不好意思,他扭头看了眼男人,趁其不备将糖葫芦送到他唇边。
沈霆冕看着举到眼前的糖葫芦:“不想吃了?”
裴言:“你想不想吃?”
沈霆冕看向他,自然没有错过他眼里的期待与雀跃。
“想。”
裴言满意地弯起眼:“那给你吃一颗。”
见沈霆冕面露犹豫,他又把糖葫芦往男人唇边送了一点:“快点。”
沈霆冕张口,咬了一口最上面的猕猴桃块。
微酸的果肉外面裹着一层糖,是他最不喜欢吃的东西。
但因为这是裴言给的,他第一次觉得这种酸酸甜甜又带着腻的东西,着实美味极了。
“好吃吧?”
沈霆冕毫不违心地点头:“好吃。”
裴言眼睛弯出了一双月牙:“那等下再分点给你。”
沈霆冕咽下果肉,舌尖舔过薄唇,上面残留的甜意再次来袭,让他从嘴巴一路甜到了心底。
裴言拉着沈霆冕在旁边的一家凉皮铺子的摊位上坐下,点了一份海鲜凉皮,又问老板多要了两个盘子。
然后,将糖葫芦一个一个取下来,平均地分到了两个盘子。
分完后,裴言将其中一个盘子推到沈霆冕前面:“你的。”
沈霆冕发现,裴言将糖葫芦串里所有的猕猴桃全部都留给了他。
就因为刚才他说了“好吃”。
之前费一城好奇的时候问过他,到底喜欢裴言什么。
对啊,喜欢他什么呢?
喜欢他的脸,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他的身体,他身上的每个部分都很喜欢。
但不光这些。
还有这些在微小事情上流露出来的温柔细节。
他从小到大都不缺关心和关注,他甚至什么都不缺,却唯独缺少这么一个,在随便一件小事上,就能让他感动和幸福的人。
裴言就是这么一个人。
虽然点了凉皮,但吃了那么多东西,又吃了糖葫芦,裴言已经吃不大下更多东西了。
于是,凉皮也被推到了沈霆冕面前。
裴言则是一手托着下巴,和他说起以前高中时候,和在读初中的裴时寓一起去一场庙会里玩。
因为“社恐”这个问题,裴言极少去人多的地方。
那一次也是因为裴时寓实在是吵得不行了,奶奶也想去,才勉强陪着一起去了。
“我后面还是没能进去,人实在是太多了,但是我听说庙会里面卖的年糕特别好吃,所以我让我弟帮我带一份出来。”
“结果,那家伙吃东西太high了!竟然忘了!”裴言嘟起唇,“亏我还在冷风里站了好久,结果却没有吃到!”
哪怕是抱怨,或者批评人,裴言的语调也是很软的,是那种让人听着非常舒服的说话声音。
他的头微微歪着,弯起的眉眼里凝聚着整条夜市小吃街的璀璨灯火。
沈霆冕长久凝视着他,然后目光渐渐延展到远方。
他的动态视力非常好,看到了从另一侧走过来的某个游客,手里拿着一份名字为“XX年糕”的包装盒。
可以看出,在不远处应该会有年糕铺子。
但是那一侧人已经开始多起来了,沈霆冕思肘片刻,对裴言说:“我想去那边买个东西,你在这边等我一下,可以吗?”
裴言扭头往沈霆冕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也不想地点了点头。
沈霆冕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你没手机,别乱走。”
裴言:“我又不是小朋友!”
沈霆冕挑眉,心道你就是我的小朋友。
沈霆冕走后,裴言的视线落到了男人吃了一点的凉皮上。
从小金尊玉贵养大的大少爷,应该很少吃这种乱七八糟的小吃,难为他了。
但心里是开心的。
这种被重视,一直被关注,被时时刻刻哄着的感觉。
裴言抓起筷子,从男人的凉皮碗里挑了一颗花生,送进嘴里。
花生的香味弥漫口鼻之中,让人心情无比愉悦。
裴言吃完一颗,又举起筷子想要再“偷”一颗的时候,身侧传来了一阵孩童的哭泣声。
“呜呜呜呜呜妈妈你在哪里——”
裴言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圆润的脸庞皱成一团,正在到处找妈妈。
“妈妈——妈妈——”
小男孩可能找了一阵子妈妈了,声音都嘶哑了。
裴言盯着他看了一会,一阵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不算好管闲事的人,但不管他如何让自己“漠视”,小男孩的哭声还是一声又一声钻进他的耳朵中。
裴言猛地站起身,三两步追上小男孩。
-
“谢谢你!”
小男孩的妈妈也在一直找孩子,是以,在裴言的帮助下,他们母子很快就遇上了。
男孩的妈妈对裴言百般感谢,还非要将新买的一袋栗子送给裴言。
裴言怎么也推却不了,只得手下。
他手里捧着暖呼呼的栗子,看着眼圈红红的小家伙牵着母亲的手往前方走去,唇角缓缓扬了起来。
在扬到某个角度的时候,眼圈却开始一点一点发酸。
这样的场景,从小开始,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
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明白,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女人已经彻底抛弃他和弟弟了。
裴言敛起笑意,转身往回,抬眼便见前方突然大片人群往这边涌过来。
他脸上表情微僵,迅速让到一旁。
这里正好是裴言之前买凉粉的地方,老板还记得他,笑着问他怎么又回来了。
裴言指了指面前突然增多的人询问。
老板笑呵呵道:“哎呀小伙子你运气不错,之前取消的烟火晚会又有了,这些人都是来看烟火的!”
刚才陪小男孩找妈妈的时候,裴言往回走了不少的路,这会儿要回去,他必须穿过这一片摩肩擦踵的人群。
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不管任何时候,裴言看到这么多人,都是避而远之的。
可他要是不回去——
不行,他必须回去。
沈霆冕要是回来发现他不见了,一定会急死的!
心里这么想,裴言的腿却僵在那,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往前。
老板看他连着被人撞了好几下,转出来把他往外拉了一点:“没事吧小伙子?”
裴言摇了摇头。
他用力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他可以的。
沈霆冕帮助他“训练”了这么久,他也已经没有那么惧怕和人亲密接触了。
这一次他一定可以顺利穿过人群,回到那个刚才和沈霆冕约定好的地方。
裴言深吸了一口气,硬是抬起双-腿,开始往前走。
穿进人群的瞬间,某段在记忆中早已消逝的灰白画面再次被染上鲜艳的颜色,跃至眼前。
同样的夏日傍晚,蜂拥而至的人群朝他涌过来。
浓重的汗味,嘈杂的人声,还有那一双——
在这么多人的地方,一点一点松开他的手掌。
裴言用力往前挤,却无助发现,不管是小时候,亦或是现在,他似乎都没有办法挤开面前的人。
他只能被留在原地,看着无数人越过他。
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裴言一张脸彻底白了下来,后背一片湿凉,他大口喘息着,却发现自己完全被人群裹挟住,往前不得,往后不能。
身旁所有的人像是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彻底湮没其中,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救……”
他张开唇,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救我……
他完全陷在人潮中,被左推又搡,像是一条失去了方向的鱼,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到哪里。
又或者——
可能下一秒就会被人群推倒,彻底被吞噬。
就在他快要摔倒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臂横空过来,将他用力抱入怀中,以自己的身体为盾,为他清出一条道路,将他带了出去。
夏夜的风呼啦啦吹过他湿透的后背,裴言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终于回神过来。
裴言抬起头来,有些痴痴地望着依旧半搂着他的男人。
沈霆冕浓眉皱起,脸色是裴言从未见过的严厉:“你跑哪里去了?”
他的语气也非常严肃,甚至可以称得上“很凶”了。
“还说自己不是小朋友?小朋友们都很清楚要留在原地等大人!”
“你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会很担心?”
“你-他-妈——”
“嘘——”裴言突然开口,打断了男人连珠炮似的质问。
他低下头,抬起依旧被男人紧紧握在掌心里的,自己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口处。
心跳的感觉如此分明,就如同他内心起伏的情绪,是从未有过的热烈。
裴言弯起双眼,看着沈霆冕,告诉他:“沈霆冕,我好开心啊。”
——嘭。
烟火在天际边绽放,大片大片绽放在他浅色的眼眸里,却远不及他闪烁着波光的眼眸动人。
因为这一次,那个他想要拼命追逐的人,终于穿过人潮,握住了他的手。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言言心理状态很重要的感情转折点,真的最后那一段,意意写了四五遍都不满意。其实现在还是不大满意,但感觉怎么写也都只能这样了,所以就酱紫吧QAQ
PS:每月的姨妈开始折磨人了,所以今天晚上不确定一定能更新,大家可以十二点来瞅一眼,如果没有更那大概率是意意扛不住了需要请假一天(主要是下一章也很长QAQ,而且看起来就很卡呜呜呜呜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