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是都忘记了, 也有可能是在那边发生的事太不值一提,所以正常性遗忘了。
打个比方, 冷不丁问一个凡世的人,三年前某一天有没有去过隔壁街的杂货店,他也是想不起的。
可同夏停的谈话让沈清弦很在意。
他和顾见深可能是不当回事, 所以忘了,但记忆这东西, 对于一些重要的、关键的是很难忘记的——哪怕再长时间,儿时的家乡也不该忘得一干二净。
夏停的记忆明显是不正常的,那这是否意味着他和顾见深的也不正常?
毕竟有过一次那样的经历了。
沈清弦想了一堆, 不过察觉到身后的硬东西, 他稍微挪了下, 看向这个要不够的家伙:“你还……”
顾见深心领神会,立马回道:“要。”
然后就要了。
两人折腾好半天,完事后沈清弦昏沉沉地睡了会儿。
他睡着了, 顾见深却没睡, 他拥着他, 看着漆黑的夜空, 胸腔中始终有团阴影在徘徊。
他很想紧紧抱住沈清弦, 无比用力, 用尽全身力气。
可那样会惊醒他, 他不想吵到他。
顾见深努力控制着双手,也不知是在抗拒着什么,他的手臂竟极轻地颤抖着……
沈清弦睡了会儿便醒了。
虽然刚做完觉得要死要活, 想下次绝对不要,可睡一觉又觉神清气爽,还挺……挺舒坦的。
一睁眼沈清弦就知道顾见深没睡。
“怎么没睡?”
顾见深幽幽道:“我睡了一百三十年,现在只想好好看看你。”
沈清弦嘴角一扬:“年纪一大把了,说什么甜言蜜语。”
顾见深凑到他耳边道:“只说给你听。”
沈清弦哼了一声,眼中却全是甜蜜。
顾见深见不得他这样,凑过来想吻他,沈清弦虽也乐意同他亲近,但他怕一吻就又要胡来,便按住他唇道:“先说正事。”
听到这四个字,顾见深心一沉,那从未消散的阴影似是又变大了一些。
沈清弦正色道:“我们去看看那一段记忆吧。”
封住了也好,没封住也罢,总归经历了就一定存在,他们可以进入识海幻境,将那段记忆给重新唤醒。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那自是最好的;如果发生了什么,那他们也该知道原委。
本以为顾见深会同他一拍即合,谁知他竟说道:“去心境的话,任务就没法做了。”
玉简上的任务是要顾见深身患绝症,他这身体可没有丁点儿绝症。
在心境中为了追寻真正的记忆,也没法进行设定,所以任务是很难做的。
说起任务,沈清弦心里便很不舒服,他问道:“你不觉得这个任务很过分吗?”
顾见深疑惑道:“怎么?”
沈清弦拿出玉简,顾见深也拿了出来,沈清弦一字一字地念叨:“你身患绝症,无药可医,不想耽误我。”
他念完任务又看向顾见深道:“如果你照做了会怎样?”
顾见深道:“会离开你。”
“对,我们明明相爱,在一起了,想着天长地久了,你却一声不吭地走了,你觉得我会怎样?”
顾见深心猛地一揪。
沈清弦道:“我会恨死你,也许会想杀了你,可同时你也很痛苦,因为你还爱我,你的离开是不得已,再加上我对你的恨,对你来说是双重痛苦。”
他只是这般说着,顾见深竟感觉肌肤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了一般刺痛着。
“可是……”顾见深辩解道,“你可以治好我,你的任务是给我治病。”
沈清弦说出了一个可能:“如果我没有玉简呢?”
顾见深微怔,他很快说道:“这不可能。”
的确不可能,因为沈清弦已经有了玉简,它们是成双成对的,就像他们一样。
可为什么成双成对的它们发布的任务总是在“欺负”顾见深?
这些沈清弦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但他又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他问顾见深:“你不想找回兰弗国的记忆?”
一句话问得顾见深眸色微闪。
见他这样,沈清弦确定了心中所想。
往日里他说一句,顾见深便能领会三句;他想做什么连自己都没有彻底确定,顾见深便已经着手帮他准备了。
这次顾见深明知道他想去心境一探究竟,却始终闭口不提,甚至还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在故意避开。
顾见深眉心微拧,说道:“有些记忆,没必要非得找回来。”
沈清弦怔了怔。
顾见深没看他,只说道:“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们在一起了,也彼此相爱,那……”
沈清弦也看向他:“你觉得兰弗国的记忆会影响我们的感情?”
顾见深视线躲闪了一下。
沈清弦心软了,他知道他经常不安所以排斥未知,他握住他手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顾见深眉心舒展了下,又道:“哪怕我曾经伤害过你?”
沈清弦笑了:“你觉得你会伤害我?”
顾见深摇头道:“我伤害自己,都不会……”
沈清弦打断他道:“也不要伤害自己,因为伤到你也就等于伤到我了。”
他一句话,一个神态,一个柔软的眼神……顾见深便觉得自己胸腔中那挥之不去的黑雾散了一大半。
“涟华……”顾见深拥住他道,“我们一定要去看这段记忆吗?”
“必须去看。”沈清弦道,“我不是好奇,而是想探寻究竟,我始终觉得这段记忆和玉简有一定关系,也和你有关。”
顾见深薄唇微动,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沈清弦又道:“玉简是好还是坏,我分不清楚,所以我想要更多的线索。”
如果只是些无伤大雅的任务也就算了,可这些任务越发布越残酷,一味地伤害顾见深,哪怕只是在假意伤害,沈清弦也不舍得。
爱一个人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顾见深舍得不他皱皱眉,他也舍不得他有丁点儿危险。
一切隐患都要切死在萌芽之中。
沈清弦如此这般为他着想,顾见深自是没再说什么。
他道:“你有什么要安排的吗?”
沈清弦道:“我没什么,你呢?”
顾见深道:“这一百三十年,我每天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为的就是等沈清弦来找他,他有空陪他。
沈清弦惭愧道:“让你等久了。”
顾见深说着玩玩还行,也不愿他真上心,他笑道:“没什么,一天一个吻足够了。”
沈清弦竟捧着他面颊,用力亲了一下:“一天十个吻都行。”
哪成想沈清弦会这样配合,帝尊大人立马心花怒放,“恬不知耻”道:“要不还是一天七次……”
“滚滚滚!”沈清弦恼羞成怒,想揍人。
顾见深笑着把人拥到怀里,吻吻他白皙的脖颈道:“好了,快到我心里来吧。”
的确是到他心里去,去窥探他们不知什么原因而遗失的记忆。
其实沈清弦知道顾见深在顾虑什么。
会忘掉,忘得这么干净,是不是万血之躯的事?是不是他们又遭遇了生离死别,所以才双双忘了彼此?
如果真是这样的,那一定是很痛苦的记忆。
可沈清弦觉得不止如此,他能在这次心境中找到最根本的问题。
和顾见深有关的,和他有关的,也与他们的未来有关的,重要的线索。
沈清弦睁开眼睛,他觉得有些刺目,勉强适应了一下后,他的瞳孔一缩一缩再一缩,最后无限放大!
这……这……
沈清弦一动,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很是美妙。
他四处看看,记忆如潮水般扑面而来,最终他还是没忍住,扑进了这个被师父藏起来的属于他的“金银窝”!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醒来,真是……真是……美滋滋!
沈清弦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山洞,他的金银窝!
其实用金银来形容是很不对的,应该说是金红窝,不过世人总爱把宝石归为财宝,而金银和财宝又是密不可分的,所以叫着叫着这地方就成了金银窝。
真正在沈清弦的概念里,这只是他的家,他的宝贝之家!
这里藏了他近两千年收集的宝贝,无数种类各异的红宝石,还有数不尽的和太阳般金灿灿的金石,这么多宝贝一股脑堆在一起,哪怕是胡乱摆放,也已经美到超乎想象了。
沈清弦看着这里,满满都是回忆。
人们正常遗忘的记忆会因为一些物件的触发被激起联想,进而想起许多。
这床一样大的红灵玉,这纯金做成了桌椅,这镶满红宝石的王座……
沈清弦不禁感慨:当年的自己真是富可敌国!
他看了一圈,摸了一圈,心疼了一圈后终于想起正事。
他好不容易来了心境,可不是来沉迷他的金银窝的。
虽然沈清弦很舍不得离开,但想想顾见深,还是硬着头皮走了。
一步三回头,要多不舍有多不舍。
走出山洞,外头是一片冰天雪地。
这儿常年如此,沈清弦还是记得的。因为环境恶劣,所以人迹罕至,再加上他亲手布下的结界,除了他师父,罕有人能破解。
可也正是他师父,把他的金银窝给埋了。
想到这里,尊主大人的心就疼得滋啦滋啦,都不想去见自家师父了!
当然心里不想,脚却实诚得很,回神时他已经回了万法宗。
如今的万法宗正是最鼎盛的时候。世间的事物就是这样,从没落走向繁盛,再从最顶端下降,最终因为一个契机而散落成沙。
盛极必衰,谁都没能摆脱,似乎能争取得只有让这个循环慢一些,再慢一些。
沈清弦一入山门,便有人上前鞠躬行礼。
这是一位年轻修士,瞧着眉清目秀的,很是讨人喜欢。
“王卿见过师叔。”小修士应该是跳脱性子,但对沈清弦却规矩得很。
沈清弦想了下,记起来了。
——王卿,他七师兄的关门弟子。
是啊,两千年……七师兄都有三四十个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