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亚历克斯一下子回过头,深蓝色的眼睛紧紧盯住他。
“没事。”迟筵匆匆答道, 没有仔细看他的邻居此时的样子, 举着手跑到水池前用冷水冲了冲,“只是切到手了, 回去包一下就好。”
他说着回头向亚历克斯笑了笑,便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他记得来之前母亲给自己书包侧兜里塞了一盒云南白药创可贴。
只是小伤, 破了点表面的皮肉。迟筵贴好创可贴后又继续坚强地回厨房切土豆炒土豆丝去了,然而只不过是这片刻的功夫, 亚历克斯和他的牛排都已经不在了。
难道是已经吃完了?不太可能这么快, 更有可能是去找他的朋友们一起了。
迟筵没太在意,继续吃完了自己的晚饭。
晚上他独自躺在床上, 正准备入睡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门外传来了亚历克斯的声音:“杰瑞,杰瑞,你睡了吗?”
杰瑞是迟筵的英文名,这个名字是他的小学英语老师起的。当时英语老师就是随便准备了一些最常见的英文名,在全班随机分配,迟筵那时一直很庆幸他们班没人愿意叫汤姆。但是名字这种东西自有一定的黏性,他的很多社交账号也是用这个名字注册的,用到现在自然也不好改了。
“嗯, 已经睡了,有什么要紧事吗?”迟筵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已经是十一点了,“如果不着急的话明天再说可以吗?”他现在已经洗漱完脱了衣服,再起床换衣服会很麻烦。
“哦, 没什么事。”亚历克斯在门外嘟囔了一句什么,迟筵没听清,也没放在心里。
他今天上了一节大课和一节讨论课,下课后还去学校健身房跑了步,能量消耗比较多,闭上眼没过多久就有了睡意,迷迷糊糊中听见右面408室传来开门和交谈的声音。是艾米丽的房间,这么晚了,她是刚回来,还是要出去?
这样想着,迟筵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是周六,迟筵没有课,但是要去学校图书馆和一门课的小组同学讨论小组报告作业的选题。他出门的时候正巧看见了艾米丽,她手里拿着垃圾桶,看样子是正准备去厨房倒垃圾。
迟筵随便向下看了一眼,只见垃圾桶的上方大团大团的都是染着血的纸巾。
他视线向上,看见了艾米丽拿着垃圾桶的那只手腕上的伤痕,暗色的血痂和青紫的淤痕在雪白的手臂上尤为醒目。
“受伤了吗?”他问道。
“没事,”艾米丽抬起头笑了笑,用右手轻轻捂住自己左手,“只是不小心划伤了,流的血比较多而已。”
“那小心一点,我昨天也切到了手。真是时运不济。”迟筵也微笑着同对方告别,独自坐电梯下楼,渐渐觉出一丝违和——那个伤口根本不像是划伤,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伤了。
他有些在意,想起了昨晚从学校健身房往宿舍走的路上在路旁小树林里看到的一闪而过的黑影。那东西像是一条大狗,很是高大健壮。这附近有人养大型犬吗?还有更可怖的猜想,江田说自己曾经在夜里听到过狼嗥,这地方生态环境保护得很好,说不定真的有狼呢?说不定会从那些山上跑下来呢?
迟筵也曾在网上看到过关于在一些生态环境良好的城镇里人与动物,甚至是与狼、熊这些野生动物和谐相处的文章和报道,但是如果自己生活区域的周边生活着会攻击人的肉食猛兽还是有些令人胆战心惊。
不过艾米丽后来遮伤口的那个动作表明她并不想让别人看见这个伤,划伤也可能只是托词,还是不要去过问人家的隐私比较好。
迟筵和小组成员们讨论到下午五点。他想到今天是周六又是刚开学不久事情不多,宿舍那些人一定会在五楼开party,到时候自己在房间里又会被吵得什么都干不了,索性就一直在图书馆待着,等到九点钟才收拾书包往回走。
他的宿舍建在学校外面,之间的距离并不近,非周末时间都有校车接送,步行走的话至少也要走三十分钟。
夏天的夜很凉爽,暑热散去,空气中弥散着草木的清香,迟筵便权当散步了。
“杰瑞,杰瑞!”
迟筵听到呼喊声和脚步声,反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喊自己。他回过头,正好看见亚历克斯正向自己走来。
“你也是刚从学校出来吗?回宿舍?那一起回去吧。”
迟筵有些惊讶:“你怎么没有参加今天的派对?”
在他的印象里亚历克斯和他的朋友们可都是彻头彻尾的“派对动物”,今天居然这么晚还在学校待着,这才令人奇怪。
“因为发现了更值得期待、让人克制不住的东西。”亚历克斯轻声回答道。
“对,我也同意,有时候学习起来只要沉浸进去就会觉得停不下来。所以有句话叫做‘求知若渴’,求知欲和食欲真的是两件无法遏制也无法掩盖的事情。”迟筵附和道,“顺便问一句,你昨天晚上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昨晚我和我的朋友们有一个聚会,我还缺一个‘伴儿’,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
“那可真遗憾,希望下次有机会我再参加你们的聚会。”迟筵嘴上说着,心里想的却是那么晚即使他没打算睡觉也是不会和亚历克斯和他的朋友出去狂欢的。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向宿舍的方向走,一路上黑逡逡的,只有路灯散发出昏暗的橘黄色的光,将路旁灌木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们抄了一条近路,此时正走到两栋楼的中间,这条路不算短,却只能依靠两边大路上的路灯打进来的光来照明,因而更显得幽暗。
“一定会再有机会的。”亚历克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所以没什么关系,我昨天正好遇见艾米丽出来,就邀请她一起去了。”
“那很好。不过我今天看到艾米丽好像受伤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亚历克斯的蓝眼睛暗了暗:“是吗?那她可真是不小心。”
迟筵一直走在靠墙的一侧,他发现亚历克斯越走离自己越近。他们如今刚好走到路的中部,亚历克斯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面对着他。
“杰瑞。”他低下头,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迟筵不习惯和人这么接近,向后退了一步:“什么事?”
“我好像生病了,有些难受,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小忙。”他的眼睛中隐约出现了奇异的红色光晕,目不转睛地盯着迟筵的眼睛。
“什么病?急性肠胃炎吗?我送你去校医院?”迟筵此时也感觉到自己这位邻居确实有些不对劲了。
亚历克斯那一刹那似乎有些愣住,下一秒却警觉地直起了身子。如同准备进食的雄狮又发现了其他的觊觎者。
路的尽头,他们来的方向那一边的街道上的路灯下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黑色的汽车。
他的目力远胜过一般人,可以清楚地看到极为细节的东西。那车的前窗半开着,里面坐着一位灰色头发的中年男人,男人胸前挂着一块暗金色的怀表,怀表的表壳上铭刻着一些花纹。
他眯起了眼睛,更仔细去看——怀表上那凹凸不平的纹路是无数丛生荆棘,以及其中被紧紧缠绕着的一支玫瑰。
被荆棘缠绕的玫瑰,那是艾默尔亲王的象征。
亚历克斯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后车窗紧紧闭合着,他无法窥见里面的情形,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被映在车窗上的黑色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