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彭垂下头, 感受了一下长谷部手上满是沙子的触觉。他当然能够轻松躲开长谷部伸出的手,不过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有点烦恼, 这似乎……是这振长谷部的个人特色?每次当他鼓起勇气黏人的时候,都是脏兮兮的时候。
难道这会给他安全感吗?就像增加了一层保护膜。
都彭甩甩头, 暂时冻结这个可怕的猜测。他能够感受到褐发打刀的气息很不稳定, 污秽黑暗的气息渐渐从他身上升起。他不由想起那个铭文……现在不是计较铭文位置的时候,都彭捏住长谷部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温和地说:“长谷部,看着我, 想想我送你的铭文……”
要主动提这件不怎么成功的事, 审神者觉得不太舒服。他不耐烦地说:“如果你非要胡思乱想也没关系, 但记住, 我不喜欢暗堕打刀的造型。”
——没有尾巴,刀剑暗堕还能有什么优点?
如果长谷部是一振太刀,那么接替一期一振的位置,换一个暗堕的造型也不错。反正长谷部不是一期一振那种敏感害羞怕人的个性。
如果用猫来比喻,同样都是被捡回来的流浪猫, 一期一振就是那种戒备心很重,爱躲在角落暗中观察,虽然把他抓过来强撸也不是不行,但终究没那么你情我愿。长谷部就不一样了,他应该是会在主人脚边蹭来蹭去,喵喵叫示意“摸我摸我”的类型吧, 想想还真有点期待。
可惜,都彭历来无往不胜的心理辅导,又一次在长谷部身上触礁。在听到主人提起他的新铭文后,长谷部愣住了。他原本心虚混乱,陷在回忆里,没有理顺自己在见到前主人的时候,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而在都彭开口后,他突然明白了。
他记起自己从前曾经时常对前任主人说的一句话:“若是您让我等待的话,多久都可以,只要您还会回来找我。”在见到那个人后,他才发现,自己又一次失约了。他没有一直等,而是追随了一位新的主人。
况且,都彭大人又温柔、又强大,无论从哪个方面,全都完胜自己从前的主人。这似乎又印证了这位主人爆发时对自己所说的话,对织田信长念念不忘,对黑田就用“直臣都算不上的家伙”来形容。所以,他是不是真的很卑鄙……
长谷部觉得,前任主人未必有接走他的想法。他也很清楚自己现在不是他的刀剑,都彭大人是他唯一的主人。但他大概真的做错了,他就是前任主人指责的那样样子……都彭送他的话,是让他坚持正确的做法,不要在意其他,可什么才是正确的道路呢。
——不过,等等……主所说的那句,不喜欢暗堕打刀的造型,是什么意思呢?
作为一个合格的主控,就算是在暗堕的边缘,思维已经不受控制地偏激起来,长谷部还是抽空思索了一下这句话。呃……他自己现在正在濒临彻底暗堕,暗堕后会变成暗堕打刀。主公大人不会因此抛弃他。
这是当然的,看看一期一振,在暗堕的时候甚至得到了很多的偏爱。都彭大人从不辜负自己的刀剑,就算是太郎殿犯下那种错误,几乎等同于背叛,他也只会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把他抓回来给予惩罚。
但是……如果他变成了暗堕刀,主人会变得不喜欢他?!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强忍着的情绪突然因此崩溃了,长谷部觉得非常的悲伤和绝望。为什么?凭什么?为什么他不是太刀呢?竟然连暗堕后都比不上一期一振的造型好看。他在都彭大人这种并不看重稀有度和战力的审神者面前,也依然是比不上一期一振的吗?!
一种强烈的委屈击中了他,让这振隐忍的打刀失声哭了起来。颤抖化成了抽泣,但他仍然抓住审神者不放。长谷部的异常引来了大太刀兄弟的侧目,都彭不得不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哭笑不得地看着气息仍然不稳定,但重点似乎已经彻底偏移的长谷部。
唉……虽然他委屈难过的样子也很可爱,可都彭的本意并不是在这个时候弄哭他。这振打刀,尽管还比不上太郎太刀出人意表,但也很擅长制造惊喜。审神者俯下身,小声地警告道:“哭可以,但不许出声。”
这是长谷部和他需要解决的问题,如果影响了其他正在开心玩闹的付丧神,就不好了。在交代了命令后,他感到打刀在自己的手下轻轻地点了点头,于是撤开手,发现他听话地抿紧嘴唇,满意地用手指揩掉他脸上的泪痕。
这时,从暴露行踪后就一直没有再成功摆脱追击的鹤丸国永,也从房顶掉了下来。都彭挣脱了长谷部的手,走过去把他也拖过来,埋在长谷部身边。活泼的太刀不甘心老老实实当尸体,努力讨价还价说:“主人,阵亡的勇士需要祭品,我想要西瓜刨冰。”
都彭估算了一下午饭距离现在剩下的不多时间,亲切地回答他:“亡者最需要的不是祭品,而是学会保持缄默,懂吗?”
水枪大战结束后,梳着小辫子的大太刀没有任何意外地被欢天喜地的短刀们捧走。审神者温柔地拍了拍山姥切,安慰他:“没事,晚上会还给我的,到我房间里守夜,到时候把太郎借你玩。”
在药研走出别墅宣布开饭后,一地被埋的付丧神在都彭的允许下欢呼着破土而出,跑回屋洗澡换衣服吃大餐。然后是雷打不动的午睡,非常没有存在感、并没有因为哭唧唧而得到审神者特殊关照的压切长谷部没有任何胃口,在审神者起床的时间,按照他之前的吩咐,和龟甲贞宗一起进入了他的房间。
由于龟甲贞宗的特殊需求,审神者真的有好好考虑过要如何满足他。用绳子把他绑起来放在一边,呃……也不是不行,可是捆绑通常要关照隐私位置。如果这样做,其中包含的旖旎似乎有些越界。都彭回顾自己所见过的种种方式,最终还是想到了一种积极和纯洁的方式。
幽助继承自幻海师父的“灵光波动拳”里,恰好有一种很好用的修行术。伴随着咒语,可以在受训人的身上制造纯灵力的束缚。如果受术者不动用灵力对抗,就会被绑紧难以动弹,同时感觉伴有负重感。
这种枷锁用普通的护腕就可以遮掩,穿上衣服当然也能隐匿。就算护腕和衣服裂开,大概……也能被看成是正直的爆seed燃烧小宇宙。这样,龟甲贞宗就不用总是担心受伤后衣服破了,会被溯行军发现自己的“衣服下的小秘密”,从而忙于杀人灭口。
同时,龟甲还能借由这种束缚随时随地、时时刻刻修炼自己对灵力的控制能力。
付丧神获得灵力后,就像人吃下食物,仅仅凭借器官本能消耗吸收以支撑本身的存在,在战场上从不利用灵力这种有无限可能的武器,单纯自己的身体素质和刀法战斗,这种方法相当浪费资源。
龟甲的特殊爱好,正好帮助他率先走上属于自己的修行之路。都彭认为自己的这个主意,完全做到了因材施教,在修炼之余兼顾到龟甲贞宗的兴趣爱好,堪称完美。
当两振打刀来到都彭的房间时,审神者已经准备好了需要的道具。看着两振打刀已经没有了昨天刚刚听到了自己安排时的兴奋和跃跃欲试,显得有些蔫,审神者安抚地笑了笑,说:“先从龟甲开始。”
上午时刚被强行扯断了绳衣的打刀乖巧地膝行到都彭身边,双手奉上自己的实体。都彭接了过来,把它放在自己身边,点了点头说:“把衣服脱掉。”
好的,在这座本丸里,所有刀剑付丧神都已经知道,在接受主人保养的时候要脱掉衣服,这是基本的步骤——所以长谷部和龟甲都穿了便于穿脱的浴衣。而龟甲在接收到都彭的命令下,更是毫不犹豫地彻底执行了审神者的要求。
在房间里只有压切长谷部这个竞争对手和主人时,龟甲贞宗已经不是上午时那个怂到让他想要遗忘的自己了!浴衣下完全真空的打刀,用坦然无辜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主人,压抑着期待,等待下一步命令。
审神者点了点头,态度自然地接受了眼前的一切。他觉得自己也在成长。想当初,烛台切只是穿着没扣好纽扣的衬衫,就让他吃惊。而现在,继长谷部后,又有一振喜欢裸奔的打刀,这也不算什么。他说,“伸手。”
龟甲马上听话地伸出双手。审神者把食指放在唇边,念了一段并不长的咒语,然后,用那根在嘴唇边停留的食指,在龟甲贞宗的手腕上画了个圈。龟甲贞宗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出现了一个发光的圆圈,在显性几秒钟后嗖地缩小,紧紧地将他的双手绑在了一起。
这个光圈的可怕重量,也出乎了打刀的意料。他嘭地一声摔倒在地,双手被牢牢压在地板上,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脱口叫道:“啊……主人……唔!”
审神者绕着他的嘴也画了一圈,制止龟甲贞宗在没有物吉和太鼓钟看管的情况下,说出什么奇怪的台词——因为那会让他回想起被烛台切光忠骚扰的经历。为了龟甲贞宗好,他不该多说什么的。
他回忆了一下当初龟甲自己圈住的地方,隔着足够礼貌的距离,按照他喜欢的方式,给他套上了一圈又一圈的咒灵锭。看着龟甲贞宗从不断涨红到慢慢变得青紫的脸色,审神者停了下来,他意识到,如果完美复制他上午时绑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套,他可能撑不住,会碎成齑粉。
在龟甲贞宗被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住之前,审神者伸出手,给他输入了适量的灵力。龟甲贞宗胸口拼命地起伏着,抓紧时间呼吸。缺氧的感觉让他无法自制地流出了眼泪。但想到次郎太刀不久前的经历,打刀又觉得极为兴奋和期待。
遵照番茄工作法,审神者随即叮嘱道:“听好,每隔二十五分钟,我会给你输入一次灵力,然后给你五分钟的恢复时间。”他递给龟甲贞宗一把御守,鼓励道:“希望你在将御守用光之前,学会控制自身灵力的方式。”
目睹了一切的压切长谷部,视线落在龟甲手心的那一把御守上,又缓缓上移,停留在打刀那双毫不畏惧的眼睛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想要战胜其他付丧神,成为主最为倚重的臣下,他真的还有极为漫长的一段路要走。
现在的他,差得实在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