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俗讲僧们获得了成功,正式有了编制,让编制内的僧人们十分高兴。
他们这些僧人,平日里除了每日起特别早诵经之外,因为寺中各种产业包括了田产,诸如菜圃果园相当一部分都得靠他们自己耕种,余下干不完的才雇人来,所以普通僧人并非那么悠闲。
若是成了俗讲僧,那就同那些被分配去打理各项产业的僧人一样,另有本职了。同样是工作,在瓦舍里讲故事当然比种田要轻松得多,不得不说是一个好部门。
了然拨钱给他们置办席面,让自行庆祝去。
这钱自然是给到云雁回手里,如今大家都渐渐看明白,这里面云雁回年纪虽小,却是能做得了主的,于是纷纷来怂恿他买些酒肉回来。
僧人破戒的多,了然以前不还带云雁回去吃过猪肉——虽然他自己没吃。
但是,这也只能算是大家心里有数的秘密,还是很为正派人士鄙视的,若要在庆功酒席上明目张胆吃肉喝酒,似乎不太好。
云雁回犹豫了半晌,毕竟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了,于是还是去买了酒肉,又不敢在外面请厨子料理,便只得辛苦郑苹下厨收拾了几个菜。
鸡是自家养的竹林鸡,云雁回有独家手艺,如今假称是和尚那里学的,教给了郑苹。
是先把干净的鸡肉煮到八分熟,去水切块,用油翻炒之后,再加入盐醋酒等调料煨着,待其入味,如此一来,鸡肉咸而微酸,还有酒香扑鼻,还格外酥香。
若非开酒家,一般人家基本上是很少有这样的手艺,首先就没那么多鸡练习了。
又有河鱼做成鱼羹,鱼肉用盐、姜腌渍后蒸一会儿,剥成丝,和香菇、笋丝、葱段等一起,合鸡汤煮,可以根据喜好,选择加不加香醋、香油等调味。
猪肉就送到杀猪院去炙了,那边是肯定不会走漏风声的。
其他各种下酒菜、果子、羹汤,一应俱全,酒是从外面打来的黄酒。双宜和郑苹一起把菜端上来,云雁回则把酒温好了给大家斟上。
“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好在是苦尽甘来,方丈那边已经透露过了会有些奖励措施。”云雁回慢慢说道。
“雁哥儿才是辛苦了。”大家哪好意思担了功,连忙端起酒敬他,“也多亏你在方丈面前美言了,否则此事不也只是我们分内之事,哪来的什么奖励。”
有本事还会带大家一起吃肉的人,自然人人都喜欢,都尊重。
更别说这次的奖励是什么,即便尚未公布,但大家心里也有数了。佛教戒律规定僧人不可以积蓄私财,都由寺院集体消费。也就是本朝经济这么发达,才有一些僧人能经商攒私房钱,在这方面较为宽松了。
方丈那里,肯定会允许他们占有一部分瓦舍中的收入,例如打赏,这个本来也很难规定死,还不如大方当做给他们的奖励呢。
云雁回拿了碗绿豆汤,“那小弟以汤代酒了。”
因云雁回年纪不大,大家也不叫他吃酒,干过一杯,便夹起菜吃。郑苹的手艺他们都没尝过,这下一吃,只觉得极有风味,连称那酒煨鸡的味道更是满汴梁也没吃到过——瞬间暴露和尚们平时吃肉的事实了。
这道菜没什么汤汁,全都随着配料的味道一起锁进了肉里,一口咬下去,便在口中爆发出丰富的鲜味。
鱼羹虽不是用的特别好的鱼,毕竟现在鱼比较贵,但是烹饪得细致,也是极为鲜香。
众僧吃得一嘴油,也停不下筷子。
惠冲说道:“雁师弟,连咱们都有奖励,你那里肯定不能少了,我看啊,你不如和方丈要求,把寺里的油坊盘下来。”
“不错,油坊进益多,本钱现时若没有,大家给你凑一凑,少的在长生库中借便是了。”长生库指的就是寺里放贷的钱库,以云雁回现在的信誉,还是能借到不少的。
“哎,油坊太引人注目了,雁哥儿和郑娘子孤儿寡母,难免遭人眼红。”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给云雁回出主意,好到时候向方丈讨要些好处。
云雁回却摆了摆手,“家里人少,这些还是算了吧。承蒙各位师兄关心了,了然法师和方丈这些年来都十分关心我们一家子,我不去想,方丈也不可能薄待我呀。”
这话说的是,众人不过关心他,于是纷纷点头称是。
盘作坊什么的,云雁回也想啊,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年纪太小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帮手,像这种类型的生财之法都不可行,风险太大,他可没忘了他娘那个不知名的娘家说不定还在暗处虎视眈眈呢。
更何况,云雁回也更倾向于把汴梁摸得更熟一点,市场规则看得更透一点,人类积累得更深厚一点,如此一来,日后做什么事都是一呼百应,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否则,要论赚钱的点子,他脑海里有很多理论。就比如近两年文人之中开始流行用竹纸,不过基本都靠南方进口,有个运送成本存在。
汴梁有竹山,云雁回脑海里就有竹纸的制作方法,他以前在采访古法造纸技艺传承人的时候,甚至一起动手做过,若是有了本地竹纸,结果不言而喻。
但是,这是需要大量人工的,还得都训练着掌握技巧,之后在如何守住产业之上更是要费一番心思,所以云雁回从未予以考虑,这真不是他的强项。
云雁回心里自然有考量,他现在是要展现给方丈看他的能力,如果方丈肯定了,他更希望去做一个每月拿工资的庙会管理员。
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云雁回正在思索着呢,小宝就跑了过来,说道:“雁哥,方丈来了。”
小宝原是在外面玩耍的,看到方丈远远出现,就来汇报了。
僧人们呆了一下,随即都站了起来,“方丈不会是来找我们的吧?”
“酒菜要不要收一收?”
“且慢,若是找我们,不可能不提前说,可能只是路过。”云雁回分析了一番,非常镇定地说,“待我出去看看。”
众僧便目含期盼地看着他出去了。
云雁回走到外面去,刚好方丈也快到近前了,他便露出笑脸迎上去,唱喏问好:“方丈好啊,您去哪儿?”
“首座找我有事,雁哥儿啊,听了然说你们今日办席庆贺,在哪里吃呢?”方丈笑呵呵地问道。
云雁回一听果然不是往自家来的,安心地道:“就在家里吃。”
“也好,吃得什么菜?”方丈又问了一句。
云雁回并不好撒谎,略想了想,回道:“有般若汤、穿篱菜、水梭花等菜色。”
“哦哦,”方丈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小声对他说,“其实我也要找你来着,现今啊,我那里收到些帖子,是京中几户贵人都想请俗讲僧上门,你怎么看?”
“这是好事,与寺中法师上门做法师、讲禅不也一样。”云雁回心中暗笑,但是有本事去给达官贵人们讲禅的,寺里可没有太多位,不似俗讲僧,可以一批批培养出来。想一想,这又是一笔商机啊!
方丈心里有数,给云雁回说这个话,也不是真的要请教他的意思,笑了笑道:“那到时你同我一起来参详,叫哪几个稳重的弟子上门吧。还有,我看这俗讲僧可以扩充一下了,你再费心看看人。”
“是,方丈。”云雁回认真应了。
“那你们好好吃,我先办事去了。”方丈叮嘱一声,迈出去两步,却是琢磨到了一丝不对,回过头看着云雁回,“般若汤?穿篱菜?”
云雁回隔着一丈远,笑嘻嘻地作了个揖。知道方丈这是醒过神来了,什么般若汤,其实就是酒,穿篱菜是鸡,那水梭花,说的其实是鱼。正是僧人们破戒时自欺欺人的代称,如今流传尚不算广,所以方丈先时没能反应过来。
方丈哭笑不得,虚指他几下,“你呀,今日便罢了,莫要被人发现!”
“方丈放心。”云雁回看方丈睁一眼闭一眼,忙笑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