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火惊呆了,语无伦次:“老大,这……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叶天阳。
“玩腻了。”
坐在皇座上的容玄,上界唯一帝尊,缓缓抬起头,只说了一句。
容玄说这句话的时候,叶天阳被拖下台阶,还没走远,远远望去背脊似乎僵硬了一刹,另一边,谢族全众在与屠神族厮杀,容玄安居高位,眼里尽是对旧人不屑一顾的冷漠,以及独居高位的傲然——他到最后都没看叶天阳一眼。
“救不了,元老大人!走啊!”
“先杀了那个叛徒,孽障!”屠神族族人拼尽全力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族人被困。
天云交界仿佛成了个死局,杀不完的死士,死而复生的腐尸,被小苍操控,对付其他人。
只要这一战赢了,容玄将是上界唯一帝尊,各大势力都将听其号令,不得不为其马首是瞻,再没有其他势力之分,而死牢里的那些再无名分,也就无关要紧了。
“誓死拥护主上称尊!我活着,就是为了等这一天,还好主上没令我失望,也没令容族……失望。”
小苍立于虚空,从浑浑噩噩中苏醒,动用逆天伟力,极尽升华,他两只瞳孔呈现不同的颜色,诡异地明暗交界,以他为分界线,仿佛连接生死,一边生,一边死,在他手中重伤的人倒向死的那边,就会变成腐尸重新活过来。
“你……”容玄一看就发现不对劲,倒不是这人的实力强悍,而是他看到小苍的身体逢中划开,仿佛正在解体,已经处在崩溃的边沿。他正拿命在拼!
早在很多年前邪异之地,容玄就见识过这位看似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的威力,而今在此见到更令他骇然,对付灵皇以下强者倒是还好,可在场大多是圣人,圣人丧失甚至成了腐尸,那威力可不是开玩笑。
眼看着一个接一个人死去,暴乱的场面也愈渐平息,近百级台阶上护及容玄左右,与屠神族厮杀的谢族族人目瞪口呆。这就是容玄的后手,他早料到屠神族会背叛,早早安插了个后手,而且是个超强战力!
小苍,现在该说是苍傀了,这位被洗脑的容族外门弟子,就像容族最忠实的仆从,只要有容玄在的地方,他的一切原则一切念想都被侵蚀,兴复容族是他活着的唯一执念。
残缺的混元噬道异变,这种前所未见的逆天手段令全场动容,密密麻麻的腐尸席卷了整个云天交界,把那些暴动的道修接连镇压。
“世人愚钝,死不足惜!容族,容族才是上古十族之首,只有主上才配称尊,会把容族当成异族的你们,没资格活在这世上……”
容玄瞳孔微缩,他按着腾龙扶手,起身,徒手结印,大片大片的仙珍神料没入其中,一个古朴的阵法在他手中成型,这是在天罗奇阵内第十层习得的完整古阵,正缓缓演化成型。
“小心,快看容玄!”这名字令众人悚然,感受到古阵荡出的可怖威势,虽然辨不出是什么,却也让屠神族等坚决不从的势力当场变了脸色:“快逃,别管了!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轰!
而另一边,小苍终于撑到极限,他以魂力献祭,没入那些腐尸中,这样就算他死了,这些腐尸也还有一定战力,能助主上一臂之力。
“容族不朽,容族永存!”
这时候所有人都听清了这句话,说的是容族,清清楚楚,不是什么别的。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些许,他们中的有些停下杀戮转过头,望向上空。
无数道视线落到容玄身上,却看到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并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实在捉摸不透。
苍傀的躯体整个爆裂开来,与此同时,容玄浑身一震,可怖的古阵脱手而出,将苍傀整个包裹,强行把裂开的躯体整合,密密麻麻的伤口布满身体,而他的眼睛闭上了,化作一道光,没入虚空之中。
容玄用古阵护住他残缺不全的神魄,下一瞬空间崩裂,乱流涌动,没等容玄禁锢住,对方已经被吸入空间乱流中,没了踪影,只是进了时空乱流,或许就不在上界中了,是生是死不得而知。
不过不这么做,他必死无疑。
容玄静静地看着,直到苍傀爆发,到殒命,都没有一丝情绪波动。而他最后出手,也让人摸不着头脑,究竟是要救,还是送他一路。救没救成,像极了后者。
为什么,就因为那是屠神族?外人想不明白。
雷火永远也忘不了那时的场景,在屠神族的鼓动下,试图反抗的古教弟子,被狠狠镇压,俊美的少年拼死一搏,崩裂解体身亡,云天交界万千法则交织,尽在圣纹师的掌控中,挥舞的神纹,伴着血花飞洒。
容玄转身进了最高殿堂,雷火压抑不住强烈的情绪波动,大吼一声冲进了战场……
一战历时十二日才彻底平息,除了逃出去的小部分,剩下的不甘的,愤恨的人……也不得不跪拜在容玄脚下,大呼容帝!
最后回到神圣殿堂,雷火来到容玄近前,对方看到他,朝他招了招手。
容玄道:“雷火,跟我走,别回大衍神朝了。”
望着容玄清冷的脸,雷火鬼使神差地点头:“老大!我跟你!”
毕竟这里是他最崇敬的人,最最喜爱的人让他留下,终于看重他了,曾经的主人又一次被他抛诸脑后……
分裂的上界在强权威慑下被迫整合,笼罩在恐怖的氛围中,同样也意味着上界将迎来新的格局。
大衍神朝皇城。
哐当。
死牢被大开,而后轰隆一声关闭,两位黑袍死士架着一人,拖了进去。
熟悉的一幕再度上演,接下来至少也该咆哮一声,容玄不得好死,或是叶天阳不得好死,今日两个小辈敢这样对我,他日必百倍、千倍、万倍尝之,哭嚎嘶吼想拼死一搏无所不用其极的都有。
被关在里面的上了年纪的老者,无一不曾是一方霸主,甚至自己进来时也说过,也寻思过,渐渐地见惯了这种场面,听腻了这种声音,早已变得麻木。顶多只有醒着的人把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一看是哪个倒霉鬼,发现是不顺眼的就感慨一句:哟,你也进来了。
关在死牢里的大多是各教教主,堂堂圣皇或圣王,在外无限风光,各大教之间没什么交情,甚至互相敌视,谁都有可能因为利益冲突,大打出手,到了这里,都是阶下囚,没了修为,谁也不比谁高尚。
而这次却不寻常,最可怖的死牢大门被打开,一切都很安静。
“快看,是谁进来了!”
一声大喊,伴随着锁链哐当声,惊动了所有人。
“这不是神子殿下么!”
“现在该叫大衍神帝了,穿着帝袍就被送了进来,”有强者讥讽道:“叶殿下日理万机,还是神子的时候就百请不应,怎么成了神帝,倒有空来死牢看我们。”
“还有屠神族!”有人看到叶天阳身后的红袍道修,也是一样的待遇,被缚四肢被死士拖进来,屠神族的衣着过于招摇,一眼就能认出。
“这会关到哪儿?”
“不知道。”
死牢深处,半个身子罩在黑暗中的老者半睁开眼,正要闭上的时候又猛地睁开。
扣住叶天阳的死士停了下来,打开门,把人往里一抛。
名动一时的神子殿下身着帝袍,就这样被丢进了自己地盘里最阴暗的角落,与自己曾经的俘虏关在一起。里头的这些,全是些憎恨容玄至深的人,这些中的一部分曾寄希望于叶天阳,后来不了了之,还是落到容玄手里,因此对叶天阳的怨恨同样低不到哪儿去,非碎尸万段不足以泄心头之恨。
叶天阳趴在地上,四肢被法则锁链束缚,他趴在地上滚了一圈,无比惊险地躲过三道黑芒,一抬头,和那位老者对了个正着,在他周身三丈范围内,没有一人愿意靠近。
“容玄把你送到本座这儿来,是怕你在死牢里过得太安逸么。”
森冷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却的的确确是眼前这人发出来的。叶天阳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神情却是木讷的,他缓缓爬了起来,擦了擦嘴角,静静地和那老者对视,平静地接受无数道敌意视线的洗礼。
“本座名号不朽。”
那位老者从黑暗中移出来,瘦骨嶙峋的样子,让人毛骨悚然,没人敢忽视。
“本座要杀你,也不算辱没了你的身份。”
不朽,不朽圣皇!
周围强者表情微滞,无论什么时候提及这个名讳,都让人发悚。
不朽修的是生死轮回术,和吞噬道同样是至强道法之一,容玄或许是吞不了他的全部,残存了三成修为的不朽圣皇,至少也是圣人境,无疑是死牢内排行前列的存在,而且对这对师徒的愤恨极深。
“大典未成,容玄自封帝尊,掌管上界,殿下为你们说话,激怒容玄,才落到这个下场。”屠神族弟子替叶天阳说话。
上界唯一帝尊,容玄野心还真不小,估计一早就冲着这个来的吧。
“你会有这好心!还不是把自己也弄到这儿来了,以为说句话我们就信,就会放过你么。”
“信不信无妨,总之,是我失算了。”叶天阳两眼无神,没有一点不耐,继续说:“不过我修为还在,诸位和我战斗恐怕讨不到好处。”
净灵水雾越体而出,雷光闪烁,比以前的威力小了不少,自保还是可以的。
“咦。”不朽圣皇睁开眼:“竟还知道反抗,失败到这份上,你不寻死觅活么。”
“既来之则安之。再寻死觅活也出不去,还不如静下来想想办法。”叶天阳还是原来的样子,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这话一出,倒令不少人刮目相看。
比起那些夺位失败就丧失斗志,恨不得一死了之的姬族帝位继承者来说,叶天阳的确与众不同,比起还没得到帝位的其他人,叶天阳是稳坐大衍神帝,却突然间从云端跌落至谷底,一无所有,还落到无数仇人的跟前,就好像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有什么打击能比被最信任的人背叛,顷刻间失去所有,还来得沉重?如此却还是没能压垮他。
“真的假的?”一时间有部分人沉默了,试探性地对叶天阳出手。
叶天阳修为没有倒退,却因为两条锁链分别扣住双手和双足,其上有阵纹封锁,灵力和魂力都受制,坚持不了太久。
死牢中的人还能动弹,只是修为倒退,身上沾了太多血戮之气,或者邪灵死气未消,净灵水雾碰都碰不得,特别是不朽圣皇。
“我们这么多人还奈何不了你一个!”死牢里仍有部分人怒气未消,认为这是个除掉叶天阳的好机会,但却被一些人给拦下来了,叶天阳再值得同情,也抹不了他曾是罪魁祸首帮凶的这一事实,哪怕他是受了蒙蔽,被人利用,下场惨不忍睹,也不能不诚心改过就轻易放过。
“给你两刻钟的时间跪下求饶,诚心认错,你想要个怎样的死法,我等可以考虑成全你。”
“我这辈子还没跪过什么人,”除了一个。
叶天阳随意地靠着,态度很是坚决:“死也不跪,有本事你杀吧。”
这小子,被容玄利用至此,害他们这样也有他的一份,竟还不认错。
一时间死牢里方向大转,原本躺着等死的一众老者,联起手来想办法对付叶天阳,就算杀不死,也不能让他在死牢里好过。
方法尝试了数十年之久,叶天阳还活得生龙活虎。
只是这数十年间,似乎外界争端不断,帝尊容玄从没来看过曾经的徒弟一面,仿佛已经忘掉了这个徒弟一般。
一年又一年,死牢里矛盾消停下来,氛围又归于以往的沉寂。死牢不是那么好蹲,等死的时间总是难捱。
偶尔响起几声惨叫,一不留神就被酷刑沾身,疼得慌,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片死寂。
僵持了百来年的叶天阳与不朽等教主级大能,终于在满第一百一十三年的那天,打破了僵局。
这一日,不朽圣皇闷得慌,他问叶天阳:“小子,你会下棋吗。”
叶天阳如实地摇了摇头:“不会。”
“鬼扯。”不朽圣皇不信,用仅有的灵力画出棋盘,硬要叶天阳和他对弈,让他执黑先行,叶天阳还是摇头。
说他不下棋,而且很少看人下棋。而且也没空。
听着跟真的似的,堂堂大衍神帝不会下棋,说出去谁信。
周围起哄的人开始冷嘲热讽,连这都不敢承认,不就是怕被看穿吗。
好好的气氛一下子又剑弩拔张起来,叶天阳不会就是真不会,拿起一枚黑子放在了空格内。
其余人:“……”
不朽圣皇差点没绷住老干尸似的死人脸,说道:“容玄没教过你?”
“师父也不会下……”叶天阳说到一半神色黯淡,改口直接道:“没有。”
这时候还叫师父,估计自己听都别扭,那句回答旁人听得真切,并没有戳破他。
“你说容玄不会下棋?”不只是不朽圣皇,在座没了修为的教主级大能都不相信。
“这怎么可能!”屠神族长老睁开眼,反驳道:“破衍棋技之高,整个屠神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单是棋盘上的布局就精妙无双,长老团全都不是他的对手,要不是他下得一手好棋,也没可能在短短几十年间坐上屠神族总舵主的位置。”
“破衍就是容玄。容玄身为圣纹师,大局观逆天,怎么可能连下棋都不会。”
“容玄有教你怎么布阵吗?”
叶天阳摇了摇头。
“吞噬功法也没传授给你。”
这个不用回答,显然没有。
“这就是了。”不朽圣皇等教主级大能突然明白过来,一时间无限感慨,难免升起了些同情。
“容玄最擅长的都没有教过你,你要学了他那谋断大局的本领,怎么可能被耍得团团转,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容玄早就对你留了一手,他顶多只会教你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容玄从来就没把你这个徒弟当徒弟看过。”说道动容处,锁链声阵阵晃动,伴随着几声惨叫,喘了口气,擦了把血,把一身老骨头折腾回原位了,又继续唠叨。
“你看,你在这里受了百年的折磨,容玄也没来看你。”
叶天阳脸色难看了不少。
“现在容玄就是利用我们来杀你灭口,借刀杀人,主意打得可真好,差点着了他的道。”有位大能恍然大悟,说话语气都变了。
“天阳小友,你大可放心,日后你就好好学下棋,容玄不肯教的,我们来教,你天资聪颖,只要肯用心,假以时日定能与害你的人一较高下。”
说这孩子天真,他胆识过人;说他实诚,却又帮着容玄捣毁上界,连不认识的人也关押;说他坏事做尽,他又比谁都友善好相处,净灵水在握,没有谁的双手比他还要干净……相处了百来年,也发现了这个叶天阳和印象中的小鬼没什么两样,只是打击之后,少了些神采,多了几分沉默。
直到现在,众人这才放下芥蒂,稍稍接受了这个咎由自取的倒霉小鬼,甚至替他打抱不平。
“我的灵宠在他那,他知道我还活着。”叶天阳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一截,明显不想多提,他道:“其实我一直挺想学下棋,如果各位不嫌弃的话,还请各位教教我。就是得从头学起了。”
毕竟是一方霸主级古教的无上强者,虽然没了原有的修为,但见识和阅历还在,各个棋技高超,下棋不比功法法术等,还得顾及一下宗派有别,各自为重。下棋修身养性,拓宽视野,更能比个高低,也不用担心功法会被偷学,修为占不到大头,棋盘上也能讨回来,能把曾名咤一时的准大衍神帝杀得片甲不留,想想也很痛快。
没有棋盘没有棋子,有那么点灵力在,少了互相吵嘴或是为了争死牢中的一小角大打出手浪费的灵力,一盘棋下久点,一天一局不是难事。
如此,愿望终于实现,叶天阳和一堆活成精的老鬼下棋,这些强者中有的会教有的不会教,可无论是有心教的,还是尽瞎说,一言不合就大发雷霆,比如不朽圣皇,诡计特多,就爱玩阴招损招,被发现了就装傻耍赖重来,稍有不耐就甩手毁棋盘,别人不跟他下,他又暗戳戳地盯,也只有叶天阳忍得了他的烂脾气。
旁人忌于他修为高就不跟他一般计较,一来二去也觉得这老头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对比之下叶天阳脾气好,耐心足,就是棋技差强人意,回回输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他也不泄气,反而越挫越勇:“再来!”
日复一日,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
死牢里的既定刑罚习惯了也就那样,没人盯着,一众老鬼和个小鬼开始苦中作乐,原本老死不相往来的各教大能棋盘上见高招,渐渐的化干戈为玉帛,相互间也能调侃一两句,甚至有些是一拍即合,相见恨晚。
死牢刑罚的确可怖,但氛围却和想象中不一样,让新来的强者瞠目结舌。
他们进来还想来见见叶天阳的尸身,结果就被拉到了棋盘上……
“这、死牢里还能下棋,杀千刀的帝尊没叫人来收拾你们?”
“他哪有空来这儿。”一众老者不以为意。
说的也是,这儿是大衍神朝死牢,现在大衍神朝也只是帝尊麾下势力之一而已,都是谢族在掌管。死牢里偶尔多上一两个,离关满还差得远。因此也从未见他亲自来露过一两面。
“我倒是希望他能来看看。”叶天阳说。
“你想干什么!”不朽圣皇可以算是第一个教他下棋的,一听这话,还以为他又想不开:“你不怕他来弄死你。”
这些年只要提及容玄,叶天阳就跟死了没埋的一样,下棋也赢得没劲,后来就没人主动提了,除了新进来的强行普及。
“看看我过得是否如他心意,顺便把我这身修为也收回去,也好跟大家一样。”叶天阳笑着说。
“糊涂!你的修为那是你自己的,又不是容玄强行渡给你,一口气撑成圣王,我们这儿修为就你最高,你能活下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你可别对容玄仁慈,对他仁慈,就是害你自己。”
叶天阳叹了口气。
“暂时不用担心,来了也别怕,先下棋!”不朽圣皇安慰他:“学好本事,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过来人的教训,别心软!”
帝尊残暴统治,屠神族这叫一呼百应,帝尊的重心都放在镇压反叛之徒上,哪会想到他们。
近来上界很不平静,据传很快就会有大动作,没亲眼见到是什么就被关进来,实在郁闷得紧。
百多年前,屠神族就派人过来跟他们通过气,说有办法让他们修为恢复,因此屠神族的大动作,死牢中的众位大能一直都很惦记。只要活着就有转机。
一转眼,又是二十年过去。
上界,远离大衍神朝领地的另一方。
“哦,他终于赢了?”
容玄身着玄纹白底长袍,迎风而立,不远处是一片战场,与异族的一场较量已接近尾声。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听属下来汇报。
几十年来牢里掀起了一股下棋热潮,直至现在还未消散,有了叶天阳的加入,随着他棋技的进步,甚至更火热了些。
“赢了!”一位身着死士黑袍的长老按捺住兴奋,禀报道:“从接触下棋才短短十年,就赢了一位圣王强者,以后估计就不会输得那么惨了,殿下非同寻常,的确聪慧,一点就通。”
“叶天阳本身就是圣王,只是赢了一位圣王而已,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几十年来别的事不做,就只下棋,输了数千次才赢了一回,丢人。”话虽这么说,容玄不自觉弯起唇角。
“不愧是容帝,这一次本王认输,给你透露个消息。”这一幕落到不远处的冥砚眼里,他心道罕见,勾起嘴角露出尖牙。
冥砚一身秘银盔甲,露出的四肢健硕有力,魔纹遍布皮肤上下,携着野性的狂野富有张力,火红短发没过尖尖的双耳,长尾随风飞扬,他用狭长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容玄,眼里毫不掩饰的忌惮,但也有棋逢敌手的欣喜,虽然十战九输。
人类就是聪明,特别是这位,至于另一位他还没见过。
虽然容帝提及那人眉宇间总是不屑,但能被堂堂帝尊挂在嘴边,那位叶姓之人又真人不露相,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多年交手,冥砚佩服容帝多一些,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和这人打交道了,从来只有吃亏的份。
“什么消息。”容玄心情不错,抬起头反问。
“怎么看你似乎很高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说来听听?”冥砚调侃道。
这些年他与容玄交战不说千次,至少也有上百次了,每次无论胜负,也没见容帝笑过。
一直一张死人脸,还以为这人天生没表情,原来也会笑,虽然很浅。
“没什么。”容玄收敛了唇角,眸光一凛:“有空说废话,看来你是很想当我灵宠。”
“呵呵。”火域冥王摸了摸胸口,魂印波动停息,没有发作的迹象,他恢复如常。
“锁魂塔已经出世了。联手反抗你那些其中有叫什么神族的,以海量血灵献祭,打算用锁魂塔对付你。”冥砚道:“这是那些人鬼鬼祟祟出现的几处地方,犹属这地方的人最多,锁魂塔应该就会在这里出现。时间就在不久,应该不出十年。”
“知道了。”容玄顿了下,他接过来看了看,再将之销毁。
这些年听到锁魂塔早就已经麻木了,只是确切的地方却不得而知,不过,容玄怎么可能不清楚锁魂塔会在什么地方出现,他只是不能确定锁魂塔面世的具体时间罢了。
比起上一世提前面世的锁魂塔,会不会变地方,容玄顶多好奇这个,不过看了冥砚给他的这消息,他大致已经有了眉目。
“这里就是锁魂塔出现的地方。”容玄低声说完,命令道:“夺下此地,不准任何反叛之辈入内,否则杀无赦。”
“遵命!”这世道多得是会为强权低头的人,因此为容帝效力的依然还是大多数。
“记住你的承诺。”容玄对冥砚道。
“当然,本王一言九鼎,只要有你帝尊或……坐镇上界一日,本王麾下冥界部众绝不会攻占上界领地半寸。”火域冥王打出一道光。
堂堂火域冥王被人打下魂印,这种丢尽颜面的事,冥砚一点也不想被冥界其他人知道,而容玄要的是他撤退,永不再犯,回去和几个人类联手把冥界谷族给一锅端了,利益并不冲突。
两人秘密协商,达成共识。
火焰光环与容玄的阵法结合,在空中一闪即逝,停战协议达成。
“告辞。”冥砚脚尖点地,看着容玄向后飞退,异兽如潮水般跟着他向后退去,没入禁区死雾内。接下来将是很多年不见,他得回冥界直接夺冥主之位,上界这块地方已经待够了,事成之后再卷土重来。
这位人类能凭借一人一族,就称霸整个上界,同样的修为,他夺下冥界有何不可!
紫光一闪,雷火横过天际,祭出天诛,朝着裂开的那道缝隙划去。
天诛神剑发光,愈合裂缝,但隐隐看上去还有几分扭曲,有死气从地下冒出,寸草不生的地面往外溢出热气,往外冒着黑烟,血染的地面上有不平的波动,像极了锁魂塔降世的前兆。
紫毛圣兽鬓毛威武,没人怀疑他其实已经成了容帝的灵宠,因此威势极高,就连帝尊麾下圣皇强者也得对他客气三分,如果知道他是叶天阳的,或许就没这个待遇了。提起叶天阳,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史上继位时间最短的大衍神帝,被容玄利用完就扔的垫脚石,是公认的品行端正。
想到这个久远的名字,世人不免哀叹,如果是叶天阳成帝,该有多好。
他暂时还不是容帝的灵宠,最开始听到这话,雷火心里暗喜,渐渐地想要反驳,说给容玄听。
容玄不以为然:“暂时不是,以后就是了。”
雷火放心接受膜拜,反正迟早的事,容帝的灵宠,上界唯一帝尊的唯一灵宠,雷火心情难以言喻,喜悦无人分享,有谁能理解这种憧憬了数百年终于如愿以偿的心情。
估计只有叶天阳了,想到叶天阳的处境,雷火好心情一扫而空。
“这里就是锁魂塔出现的地方。”容玄心道,他拂袖,命令四方:“夺下此地,不准任何反叛之辈入内,否则杀无赦。”
“遵命!”这世道多得是为强权低头的人,有再大的怨气也只能积压在心里,因此听令于容帝的人比起反叛之辈来多得多。
此地乃异族交界地带,冥界异兽侵入此地,引得容帝过来,在这里肆掠了一通,包括异族在内流尽的血已经把地面染了一遍又一遍。
“容玄是在自寻死路。”
远远能看到空间波动不稳,似乎时机要到了,不远处的一些强者当即变了脸色,亢奋中带了丝癫狂,迅速后退:“走走,回去!就是这里。”
入夜,云天交界,依旧明亮如同白日。
这里没有黑夜,就算到了晚上,也空旷明亮得很。此处正是容帝的寝宫,宽敞明亮,永无黑夜。
每到上界的晚上,容帝都会遣散侍从,只有强大的圣兽蹲守正门,神圣殿堂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偶尔能听到呼呼风声,以及极其压抑的痛苦的喘息随风而逝。
容玄闭关修炼,似乎到了瓶颈无法突破,偶尔会伤到自己,毕竟是圣皇后期升至巅峰级别的悟道之法,寻常人要是被波及都可能尸骨无存,因此就连雷火也被禁止入内,以免被误伤。
“啊!”容玄惨叫出声,他翻身下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哐当一声,面前摆放的棋盘被打翻,白玉黑玉棋子滚落一地。
空荡荡的寝宫只有他一个,殿外明亮无比,白云飘过,呼呼风声淹没了重重的喘气声。
哪怕清醒过来,容玄的精神力绷到极限,恍如被研磨般的剧痛还残留在身上,让他无法沉心静气,以前是睡着了会被惊醒,临近契机到来时,情况越来越糟糕。
积压在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深思,如今只要闭上眼,他就能想象到锁魂塔内的情景,仿佛痛入骨髓。
“只剩不到十年了么,应该就快了吧。”容玄苦笑一声。
容玄运转混元噬道让身体恢复至巅峰,他站起身,下一瞬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来到了大衍神朝皇城内,并且正朝着死牢走去,容玄停了下来。
暗夜漆黑,一道修长的人影突兀地出现,把靠在石边打盹的执法弟子吓了个半死,扑通跪在他脚边。
“容、容帝!弟子该死,不知陛下亲临,弟子立刻去请、请谢遵族长。”
死牢轰然大开。
“陛下,里边请!”谢族族长亲自带路。
正进行到一半的棋局崩塌,灵力消散。原本精神抖擞见两人对弈的一众强者回到远处,闭目养神,或者半睁着眼冷冷地看着谢族及一众强者,护拥着帝尊进门。
容玄抬脚入内,这是一百多年来第一次见到死牢里的叶天阳。
没了华丽光鲜的服饰,穿着件普通长袍,蓝得发白都成了破旧的灰色,却一样无损他妖孽般的气质,清清爽爽随便挽了个髻,修长的脖颈白皙了不少,露出袍子外的手腕和脚踝都带着终年不见阳光的苍白,锁链勾出的红痕明显,有几分羸弱。
“你竟然还没死。”容玄看着叶天阳的背影,冷冷道:“你死了无妨,你的灵宠我要了,雷火给我,否则我会折磨到你自愿交出魂印为止。”
“没死呢,让你失望了。”叶天阳测过身子,微微回过头看他,清冽的眸子倒映着容玄的影子,妖孽般的面容不需任何修饰。
很随意的一眼,容玄呼吸微滞。
“抱歉,我不能把雷火给你。”叶天阳移开视线。
“把他给我带走!”容玄面无表情地下令。
“容玄,你休想动他!”不朽圣皇朝着容玄扑来,锁链锵锵作响:“你、你还要怎么折磨他,你要什么通通好商量,他什么都没有,老夫把不朽山秘典给你,这徒弟你不稀罕,老夫稀罕!”
其他人也火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玄派人把叶天阳抓走:“天阳,别硬撑,他要灵宠,你就给他!反正你那灵宠就是容玄的狗腿,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不能给,给了容玄还会让他活命吗!”立刻有人反驳道:“他现在这条命搞不好就是那头圣兽给吊着,容玄看重的只是那头圣兽。如果认主契约还在,天阳出事,那头圣兽也活不了。所以他才有命在!”
是有多狠的心,当师父的把人利用了个彻底,抢了至强道统大衍神朝,以此为根基坐上帝尊之位,已经什么都有了,却还要斩草除根,这才是真狠,本来那头圣兽对真主人就没什么忠心,堂堂大衍神帝的一条命就是由一头小兽给吊着,何其讽刺。
“那该怎么办!”活着无法自杀,只为等死的众老者难以平静,他们多希望锁魂塔赶紧现世,有什么办法能通知屠神族尽快过来,一定要保住叶天阳的命,大衍神帝只可能是他,换成任何哪位姬皇族都无法和容玄硬碰。
“安静,想死么。”谢族派人守在此地,不许老者有异动。
一时间死牢里的众人对容玄极度不满,偶尔听到死牢另一端的动静,都拨动众人脑弦,从没有那么紧张过,死牢陷入极度压抑的氛围之中,与百多年前大相径庭,这一刻竟没人希望叶天阳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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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雷火打了个喷嚏,他守在才刚攻下不久的那片土地上。
这片虚空突然出现了一座虚影,很奇怪的异象,像一座塔,时隐时现,关键是那地方才刚被异兽肆掠不久,又有屠神族蠢蠢欲动,属下立刻赶来禀报,想让容帝亲自去看看,不知是怎么回事。
到了时辰,容玄还没现身。
雷火去神圣殿堂禀报容玄,却被拦在帝尊所在的寝宫外,他守了数久也没见着人,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老大一向不会这样无故消失。
“什么,老大去见叶天阳了!”
被人告知才知道容玄去了大衍神朝,就这么不声不响去了大衍神朝,已经大几天了!
时隔百多年,老大第一次进死牢,会不会对天阳下手?
不会不会,雷火自我安慰道:魂印还在,天阳还活着。
死牢密不透风,截断天机,雷火身为灵宠却无法和死牢里的主人沟通,但至少能感觉到天阳还有命在,否则天阳突然一死,他不会活得好好的。
一定跟以前一样,被关进死牢,天阳很厉害,跟那么多仇人关在一起,已经一百多年,魂印都还在,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没了。
如果没死是没死,却缺胳膊断了腿,被老鬼折磨呢。
雷火原地转圈,心烦意乱,怎么也过不去心理那一关。他想起了本该是大衍神帝登位的那天,云天交界,万众瞩目,原本是属于叶天阳的位置上,容玄坐了上去,把叶天阳擒获,丢进了暗无天日的死牢。
雷火永远都记得那天,叶天阳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虚空的样子,他被拖下去,雷火跟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心脏仿佛被撕裂了一般,他难以置信老大为什么会这样。
然后容玄的回答:“玩腻了。”
这句话雷火永远也忘不了。
叶天阳把这人当什么一样供着,把整颗心撕裂了捧在他面前,最后只换来一句‘玩腻了’。
天阳,是用来玩的吗?
他在上界吃好喝好,横行霸道,战斗的时候有天诛,无论是谁的天劫他都能仗着帝尊去参一脚,借机突破修为。而叶天阳却被关在阴暗的死牢里,和一堆恨不得把他大切八块的老鬼关在一起,生死未卜。
他很想说,最最忠心的是天阳啊,是他让我不要管自个主人,无论发生什么事也要站在你这边;是他纵容着我忤逆他,对他不敬,借着他的名头胡作非为了,完全只听你的就好,他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也是那一刻,雷火突然觉得那个高高在上,坐上皇座睥睨四方的绝世帝尊,他突然间不认识了。
容玄不该是对权势不屑一顾,有能耐却我行我素,行事肆无忌惮,高调过后深藏功与名的吗……
他最崇拜最憧憬的老大,不该是这个利益至上,无情至极的人,把人吃抹干净,利用完了,说扔就扔,百年来不闻不问,到了该问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该做了断了。
雷火打了个寒颤。
他曾挖空心思给老大找正当的理由,也理解不了老大为什么也这么做,天阳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无可挑剔,老大究竟是怎么狠得下心。
雷火不想承认自己是埋怨老大了。
虽然成为老大的灵宠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但也不能拿天阳的性命作交换。
雷火从没有做过如此艰难的抉择,他很想念以前,为什么世上就是没有两全其美。
就在他沉浸在往日被刻意忽略,不当回事的好日子中无法回神,越发对叶天阳感到歉疚时,雷火只能紧张地受着那抹微弱的感应,至少命还在。
突然,雷火吓得打了个哆嗦,浑身紫毛倒竖,脑子一片空白——
他感受不到叶天阳的存在了。
魂印中和叶天阳的那抹联系,中断了。
“怎么会这样!如果你死了,你让我怎么原谅自己!”
雷火仰天大吼了声,瞬间化作一道光,以最快的速度往大衍神朝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