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俩人的关系都维持在现在的状态,不能说不好,但就像是有一层薄薄的沙挡在了他们之间,让他们无法完全交心。
盛绍昀好像总是下意识地以为汤鹤要从他的身边离开,所以经常会表现得患得患失,可他又希望汤鹤能够成长,于是他的行为便显得十分矛盾。
他会鼓励汤鹤参加各种活动,会尽自己所能地帮助汤鹤,也会欣喜于汤鹤的取得的成绩,可每当汤鹤真的站在了更高的舞台上,得到了更多的关注后,他又感觉到十分痛苦,好像心脏被人剜走了一块。
控制欲和占有欲太强是一种病态,纪平彤说这句话的时候盛绍昀是不在乎的,可后来的很长时间里,这句话就像是刻在了盛绍昀的脑海中似的,像是咒语,也像是谶言。
盛绍昀许多次都想亲手把汤鹤的翅膀折断,他甚至订制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一点点地完善自己的计划,可他却始终做不到,他想让汤鹤哭,却又最舍不得他哭。
理智与感情在反复地拉扯,现实与幻想不断交织,盛绍昀无计可施,只能一次次地隐忍。
其实痛苦的并不只是盛绍昀一个人,汤鹤是那么敏感的小孩儿,他几乎从一开始就感知到了盛绍昀的心情,可是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办。
汤鹤对感情的所有体验都来自于盛绍昀,是盛绍昀带领他在这个未知的领域中探索,他就像是他的灯塔,而当灯塔变得晦暗时,一整片海域都会迷失。
于是汤鹤只剩下了一个办法——顺从,无论盛绍昀说什么,做什么,汤鹤都永远顺从。
有时盛绍昀会说一些很过分的话,会很恶劣地要求汤鹤做一些不太可能完成的事,比如要汤鹤戴上脚链、项圈,要汤鹤只准看着他,汤鹤总会尽自己所能的满足他。
只要盛绍昀想要,汤鹤什么都可以给,汤鹤根本就不在乎所谓的伦理、道德,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可饶是如此,盛绍昀却还是无法心安。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两个月,六月底的期末考试后,学校里便正式放寒假了。
开学后他们就是高三了,即将迎接高中生涯中最辛苦的一年,但长桐的夏天实在是太热了,动辄四十多度,是以学校还是决定给这些准高三的学生们放一个月的假,让他们在家里避暑,也是整理心情,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高三。
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尖子生班的教室里难得热闹,一想到要放暑假,这群好学生们也坐不住了,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班里闹哄哄的,说话声没断过。
夏天本来就热,心烦的时候就更热了,汤鹤坐在座位上,只觉得坐进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大蒸笼里,马上就要被焖熟了。
汤鹤不在意什么高三还是三高的,也不在乎放不放暑假,但他今天的心情确实不太好,上课才刚八分钟,他就叹了十次气了。
辩论社那边儿有个为期两周的出国交流的项目,今晚上就要报名截止了,但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汤鹤和盛绍昀的关系陷入了僵局,汤鹤却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日常生活中,汤鹤还是一副孤僻又内敛的模样,可只要一坐在辩论桌上,汤鹤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引经据典、巧舌如簧,他能轻易地抓住对方语言中的逻辑漏洞,又能铿锵有力地展现出己方的观点。
下半学期长桐市举办全市高中生辩论大赛,加上一名替补选手,汤鹤与辩论社的其他四人代表桐柏高中参赛,并一举夺得了总冠军,也因此获得了出国交流的机会。
一起参加的一个女生也在纠结要不要报名,她也是准高三,害怕出去这么久会影响自己的学习,毕竟参加辩论赛不像其他学科竞赛或者作文大赛一样可以加分,更多的是一种兴趣。
汤鹤不介意这个,他本来就没怎么学过习,也不在乎自己的成绩如何,但他怕自己出去这么久,盛绍昀会不开心。
盛绍昀家里有钱有实力,当然可以和汤鹤一起去,但汤鹤他们这次去是带着交流学习的目的的,大部分时间都有统一的安排,还有各种任务在身,就算是盛绍昀跟着一起去了,汤鹤也没有太多的时间陪盛绍昀。
汤鹤很早就和盛绍昀说了这件事,盛绍昀嘴上是很支持的,但汤鹤能感觉到他心底的那种不安。
这让汤鹤觉得很矛盾,理智上,经过两个多月的接触,汤鹤确实喜欢上了辩论,他喜欢这种舌战群儒的感觉,也很珍惜这次出国交流的机会。
可感情上,汤鹤又很怕盛绍昀会多想,他俩的关系这两个月一直不太正常,汤鹤很害怕这件事会变成一个导火索,让两人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变得更加恶劣。
“铃铃铃——”
突兀的下课铃忽然打响,汤鹤猛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竟发了一节课的呆。
最后一节自习课下课后,暑假便正式开始了,班里的同学们收拾好东西,很快就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盛绍昀说要送汤鹤回家,汤鹤同意了,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的,走在偏僻的小胡同时还悄悄地亲了一会儿,却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出国交流的事情。
回家之后,汤鹤冲了个凉水澡,还是觉得很烦躁,他光着脚走出浴室,水珠顺着光滑的小腿肚流下,滴落在地板上。
点开手机的时候,他看到纪平彤发来的消息:【怎么样小鹤?那个交流活动你决定好了吗?我这边马上就要上名单了】
汤鹤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反复地点开对话框,又退出,结果一不小心摁到了什么,发了个“,”过去。
汤鹤一惊,手忙脚乱地点了撤回,但纪平彤显然是看到了消息,很快回复:【?】
汤鹤不知道要怎能会她,纪平彤沉默了片刻,又发来一条消息:【是因为盛绍昀吗?】
在辩论社的这两个月里,纪平彤一直信守之前的承诺,从未插手过汤鹤与盛绍昀的事情,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起过。
刚开始的时候,纪平彤给汤鹤的印象是那种温和而有条理的女生,虽然不算热情,但也并不冷淡,熟悉了之后他才发现纪平彤这人其实挺冷的,除了辩论社相关的事情之外,她和汤鹤几乎没有任何日常生活上的交流。
猛地看到纪平彤发来的消息,汤鹤倏然有些愣住,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了,纪平彤那边儿的消息很快再次发来,说:【你这会儿有空吗小鹤,我们聊聊天】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或许是因为汤鹤本身就不擅长拒绝,也或许是他确实想找人聊聊,总之,他没有拒绝纪平彤,沉默了片刻后,他打字回复道:【嗯,有的】
纪平彤没再回复了,直接打来了微信电话,突兀的铃声在耳边炸响,汤鹤愣了一下,然后点了接听键:“喂、喂……?社长?”
“嗯,是我。”电话那边儿,纪平彤的声音显得很平静,她对汤鹤说,“小鹤,你觉不觉得,你和盛绍昀的关系有点儿奇怪?”
纪平彤说话向来直白,但汤鹤还是被她如此直白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反问:“什么意思?”
“其实我之前就想说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纪平彤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一点儿,说,“……你好像有点儿太惯着盛绍昀了,不管他想要做什么,你都不分青红皂白地满足他,好像在你的世界里,他就是你唯一在意的东西。”
“可是……”汤鹤顿了一下,很坦荡地回答说,“我就是喜欢他啊,如果他能开心的话,我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他开心了吗?”纪平彤的语气依旧很平静,她很冷静地反问汤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其实并不开心吧,哪怕你一味的迁就他,他也还在不安,对吗?”
“社长……”汤鹤倏然有些愣住了,他想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这两个月学习的辩论知识都被抛在了脑后,纪平彤笑了下,问他:“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猜得这么准?”
汤鹤抿了下嘴唇,说:“……嗯。”
“你放心,我没什么恶意。”纪平彤的语调放缓了一点儿,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只是觉得……在盛绍昀身上,看到了曾经的我。”
汤鹤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说话,纪平彤显然也并没有期待他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开口道:“我和男朋友,不,应该说是前男友了,我们从小就认识,高一的时候正式在一起,是他表的白,当时我没觉得喜欢他,还拒绝了他好几次,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却好像越陷越深了,我变得患得患失,疑神疑鬼,最严重的时候,我甚至不允许他和班上的女生说话,甚至每天都要检查他的手机。”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们两家是邻居,他父母是从小看着我俩长大的,他对我也很照顾,”纪平彤说,“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对我几乎是言听计从的,不管我有多离谱的要求他都答应。”
“一开始?”汤鹤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问,“那……后来呢?”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就爆发了,他说他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么恐怖的人,他说我对他的喜欢是病态的,然后直接把我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纪平彤低低地笑了一下,苦笑着说,“真的很难描述我当时的感受,明明前一天他还对我百依百顺,后一天却忽然就不要我了,我那时候觉得天都要塌掉了。”
汤鹤的心脏猛然一坠,他本不是感情丰富的人,可在纪平彤的描述中,他却感觉到了一阵钻心般的疼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问的……”
“没事儿,你不问我也要说,不然我也不会给你打电话了嘛。”纪平彤很无所谓地笑了下,语气很快恢复如常,语气淡淡的,说,“只是我到现在还没有释然……我不懂,他哪怕给我一点点心理准备呢?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汤鹤实在是不擅长安慰别人,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皱巴巴一团,却不知道该如何劝纪平彤放宽心。
不过纪平彤显然也不是在他这里寻求安慰的,她很快话锋一转,说:“我很害怕你们会走我和前男友的老路,你越是顺着他,我就越害怕……”
后半句话纪平彤没说,她觉得盛绍昀比曾经的她要更疯,她见过很多次盛绍昀看汤鹤的眼神,如果汤鹤真的要离开他的话,盛绍昀大概会直接把汤鹤生吞进去。
“我不会的。”纪平彤的话音落下,汤鹤便立刻开了口,语气认真道,“我不会和盛绍昀分开的。”
纪平彤的语气很平淡,说:“曾经我男朋友也说过这样的话。”
汤鹤的语气格外笃定:“但我就是不会。”
“那样最好。”纪平彤没有要和他争论的意思,而是突然换了个话题,说,“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来辩论社的时候,听的那场辩论,辩题是什么?”
汤鹤努力回想道:“好像是……在人际关系中,隐忍还是坦率更能解决问题?”
“你记性真好,不愧是我一眼就看中的。”纪平彤很诚恳地赞美了一句,然后说道,“其实后来我想过,如果他一开始没有那么惯着我,在他感觉不舒服的时候就及时告诉我,我们是不是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呢?”
汤鹤迷迷茫茫的,好像隐约意识到纪平彤想说什么了,又好像没有意识到:“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这么顺着盛绍昀吗?”
“我当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也知道,我和前男友之所以会走到后来的境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纪平彤犹豫了片刻,才说,“……只是我有时候会觉得,我之所以那么患得患失,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男朋友什么都顺着我,他太好了,太完美,好像是个假人,他只倾听我的感受,却从来不要求我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