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集训开始,世赛硝烟就已经无声燃起。
M19三支队伍独来独往,格雷碰上First会和姜昀祺聊几句,只是同为竞争对手,聊得再多也只围绕日常作息、训练安排,更多时候,则是电梯口的点头微笑,擦肩而过。
距离决赛的最后一程跋涉,训练强度超过以往任何一次。通宵达旦的都有。美服亚服这块的赛训位,凌晨三四点都能看到外卖进出。与之相比,欧服看上去就真有种“重在参与”的感觉。
他们跟到点打卡上下班似的,该热闹时热闹,该激动时激动。周末还会邀请亚服战队出去喝酒看球赛。徐漾有次没有抗住诱惑,跟着Ser-7战队出去浪,回来有种乐不思蜀的恍惚,好几天不在状态。
后来博宇琢磨出意思,立即组织会议,严肃道:“这他妈是场外迷惑战术啊!都给我矜持点!别人家招手招呼就上去say hello。”
众人:“……”
不过天天有这么三支战队在眼前悠然自得,再坐得住,集训临近尾声的时候,那也坐不住了。
美服已经率先出发去往罗马提前适应环境。姜昀祺安排的时间在两天后,徐漾叶逊声再晚一天去。欧服就更晚了,巴塞是座旅游城市,看他们架势,不待到最后一天不罢休。
弦绷了近一个月,姜昀祺和刘至商量,说明天休息一天,但不能喝酒不能夜不归宿。
这有什么难的,只要有假就行。
对夏闵路星岚来说,巴塞虽然是第二次来,可玩就是玩,第二天一早,博宇林西瑶就和他们带着二队三只小的马不停蹄逛吃。薛鸣淮没什么劲头,这段时间睡眠不足,他宁愿在酒店玩暖暖睡觉-睡觉玩暖暖也不想走路。
姜昀祺也难得睡了个懒觉,第二天早上九点多起来,先和同时区的裴辙发了消息,说今天放假,又去家庭群里翻记录。
国内时间下午四点多,闻措早上在群里发了张闻翌打预防针的猛虎狂哭表情。几分后,裴玥发来语音,问闻措晚上回不回来吃饭。过了会,闻措说在妇幼保健院碰到以前同事,晚上可能要聚聚。裴玥就没回了。半个小时前雯雯放学,宋姨接到人,两人在学校门口的馄饨店吃小馄饨,雯雯拍了照发群里,一边吃一边戳裴玥问弟弟还哭吗。裴玥好笑:“哭一天还了得。”
姜昀祺笑着来回翻,点开闻翌哇哇哭的照片乐了会。闻措拍得很有喜感,每一颗泪珠子都很大,看得出来使了非常大的劲,悲伤至极。
平常琐碎的细节,往日里的习以为常,这时候尤为想念。
姜昀祺躺床上,闻翌照片还没点出去,手机震动,姜昀祺以为裴辙回消息了,忙退出去看,结果是刘至。
刘至问姜昀祺有没有起:“准备出去逛逛,你去吗?”
反正也没事,正好空空脑子,姜昀祺坐起来:“好。一会就下去。”顿了顿,马上想起最后一个落单的人:“薛鸣淮呢?”
刘至:“问他了。没回。”
等姜昀祺从餐厅拿了两块面包,匆匆喝完半杯咖啡跑到大堂找刘至,薛鸣淮一个人坐没坐相靠候客区沙发上玩手机。
“教练呢?”姜昀祺塞完面包,从头打量薛鸣淮,整个一副没睡醒样子:“能行吗?不是说走不动?”
薛鸣淮头也不抬打哈欠:“在问路线,一会就走。”说着站起来抻了抻双臂:“还行吧。想了想还是需要点光合作用。”
姜昀祺:“……”
三个无情狙击位出身的男人,说“出去逛逛”那就是真的“逛逛”。
早起下过场细雨,到了午间就一丝水汽也没有了。一行人晃到兰布拉大道,游人多了些。临到港口,咸湿的海水味道扑面而来,伴随气温上升,空气里有股阳光被蒸烤的暖融融气息。
十二月中的天气,除了晨间落雨气温稍降,这会日头下面还有些热。往日悠闲踱步的鸽子在人群里呼啦啦扑腾,有点人来疯。
薛鸣淮不想走了,他们就坐长椅上,面朝帆船背朝行人有一句没一句聊。过了会,刘至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牛角包和香蕉,三个人很好打发。
薛鸣淮吃完更困,他转了个身侧坐在长椅上,闭眼听姜昀祺和刘至说话。
“……P11拿世赛那年,格雷也在吧?”姜昀祺拉起兜帽,注视落在粼粼海面上参差不齐的桅杆影子。
刘至点头,没有立即说话,似乎在想什么,半晌道:“那会格雷在狙击位,但各方面都很强。二轮赛的时候,易宣爆了他们的指挥位,下半场就是格雷带的,要不是那会手速比不上易宣,结果还不知道怎么样。”
“配合几乎没有瑕疵,惯于先发制人……战术上和YE就是两个极端……”说着,刘至语带笑意:“等着看吧,叶逊声那种拆队打法,撑不过一阶段的。每个对手都是可以关键时候丢弃的棋子……碰上格雷全队轰击战术——不过现在他应该意识到了。”
姜昀祺知道刘至意思,这段时间叶逊声的焦虑瞎子也能感受到:“徐漾和我说,这几天YE整队都没怎么回房间休息。”
刘至勾了勾嘴角:“就看他这股狠劲能冲多久了。”
薛鸣淮闭着眼睛加入他们,说话跟梦游似的:“徐漾去提醒他了?”
姜昀祺点头:“嗯。毕竟都是亚服出来的。”
薛鸣淮“嗤”了声:“晏雨还是亚服出来的呢。”
姜昀祺:“……”
薛鸣淮睁开一只眼瞧姜昀祺:“徐漾说什么?改变战术?他当教练当上瘾了吧?还一个亚服出来的……干脆他也组个联合战队——叶逊声会听他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姜昀祺:“……”
刘至笑了笑,转移话题,语气轻松不少:“姜队有把握吗?”
薛鸣淮睁开另一只眼睛朝上瞥他。
姜昀祺:“…………”
咕咕咕的鸽子绕着长椅转圈,吃掉落的面包屑。很专注,好像天大的事都没面前一丢面包屑重要。
薛鸣淮瞅准机会,手速上线,唰地戳了两下它肥嘟嘟的后背,谁想鸽子比他还快,翻身狠狠一啄——
然后,在薛鸣淮吓了一跳的惊恐眼神里继续回头慢条斯理捡面包屑。
薛鸣淮不困了,甚至坐直了。难以置信。
姜昀祺和刘至笑而不语。
一周后的今天,这个时间点,第一阶段五场比赛大概已经进行到第三场。
姜昀祺移开视线望向更远的海端,晴空碧朗,尽头金灿灿的。
“去年和格雷的对枪,那局没有胜负的比赛,是我被逼到绝境之后打出来的。”
姜昀祺语速很慢,顿了顿又说:“抛开不确定的手速,我们之前复盘那么多次,也找出了一些规律,但我总觉得少了什么……”
薛鸣淮没说话。
刘至皱眉:“他们成队时间早,甚至早于P11。M-G前几任队长也有突出的,但上场势头没有一个比格雷猛。我之前想过取巧,也带魏承野打过几次,但那种灵活熟练到下意识的布局安排,没有几年的积累,很难。”
“这不是一个人的能力,是整支队伍的能力。”
“你们每个人拿出来都是顶尖职业选手,就连魏承野,也有模有样。但一支战队的实力,看的不是最强的那个。”刘至说完就不说了。
薛鸣淮觉得气氛凝重,笑了下吊儿郎当问刘至:“教练,那我们一队谁最差?”
刘至觑他:“谁问谁最差。”
薛鸣淮:“…………”
姜昀祺笑,他知道刘至意思。
一个人可以单纯用天赋说话,手速、反应力都是加持,但对一支战队来说,天衣无缝的配合才是最顶尖的实力。
晚上和裴辙打电话,姜昀祺一个人悄悄叹气:“感觉拿不到冠军了……”
裴辙:“这么没信心?之前不还说:我发现世界是一道道门,打不开就踹开?”
姜昀祺噎住,好一会赖皮:“……腿好疼。”
撒娇模式开启。
裴辙只是笑。
这句话要追溯到姜昀祺刚来巴塞集训那天。
姜昀祺雄心壮志,说——
电竞赛场上,如果洲际冠军是一道门,出了这道门,下道门就是世界冠军。
世间道理相似,姜昀祺总结总结,认为:“我发现世界就是一道道门——”
裴辙觉得这前半句还挺有意思,以为这句话就到此为止了。
谁知道姜昀祺很拽:“——打不开就踹开。”
裴辙:“……”
他也不好说什么,想了想就没说。那会姜昀祺兴致高涨,叭叭叭的,很有表达欲。
这会想起自己的豪言壮语,姜昀祺无比灰心:“踹不开了,不想踹了。”
裴辙提醒:“还没踹呢。”
姜昀祺当没听见,哼哼唧唧好一会,过了会突然说:“还是裴哥的门好踹。”
裴辙:?
姜昀祺说完觉得不对,改口:“都不用踹,裴哥会给我开。”
裴辙默默:姜昀祺。
姜昀祺继续:“不给开我就哭一会。反正哭一会就开了。”
裴辙不知道说什么。
姜昀祺赛场灰心情场得意:“是吧?”
裴辙没理他:“什么时候去罗马?”
这个话题转得若无其事,姜昀祺笑起来,追问:“是吧是吧是吧?”
裴辙:“……”
在裴辙这块舒适区待久了,姜昀祺觉得浑身得劲,哪哪来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