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一口?
吸什么?
怎么吸?
不止容鹤,在场所有人腹中估计都装着这三大疑惑。
在容鹤拜托的目光中,陆霄远不情不愿加了两个字:“氧气。”
下一秒,骤然安静的室内恢复了方才的热络。
王导连忙请陆霄远坐下,亲自拿了几个氧气瓶过来,满面堆笑地为陆霄远讲解用法,还招呼助理替陆霄远换了杯新茶。
不怪王导这么殷勤,实在是他做梦都想要陆霄远来演他导的戏,毕竟在当今影视界,“陆霄远”三个字就是流量和质量的双重保证。
奈何陆霄远以电影为主,而他本人能力又不太够,连人家的面都见不上,如今因祸得福,早都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就怕陆霄远一个不舒服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容鹤站在一旁,默默看着陆霄远神色淡然、八风不动、任由在场的几个导演制片毕恭毕敬围在身边的模样,这才发觉自己和陆霄远相处这么久,见惯了有温度的陆霄远,都快忘了陆霄远原本的样子。
陆霄远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不怎么想搭理人的态度,容鹤来了之后,就更明显了。
屋内的人大概是看出陆霄远舟车劳顿,此刻并没有什么交流欲,便纷纷识相地离开。
闹哄哄的休息室如同被抽真空一般,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两个人。
容鹤走到正在摆弄氧气瓶的陆霄远身边坐下,提醒道:“陆老师,这个一次不能吸太多,会产生依赖的。”
“是吗?”陆霄远一脸嫌弃地把氧气瓶扔到一旁,“那我换一个吸。”
容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强行抱在了怀里。
陆霄远双手环在容鹤腰上,把脸深深埋进了容鹤的颈窝,鼻尖拱着靠近锁骨的地方,依恋般,缓慢而用力地呼吸。
容鹤只感觉脖子凉嗖嗖的,还有点痒,偏偏那吞吐的气息在某处软肉上不停地环绕,刺激着敏感的神经。
原来陆霄远说的“吸”,是真的吸。
慢慢的,容鹤有了一点呼吸不畅的错觉,好像真的被对方吸走了氧气一样。
纯情又漫长的拥抱结束,陆霄远不出意外地获得了一只红扑扑的小鸟。
午休结束后,容鹤准备上妆,刚走到化妆间门口,就意外接到了孙睿打来的电话。
对面的孙睿似乎正处于某种暴走状态,接通电话后的一个“喂”字中气十足,震耳欲聋。
容鹤吓了一跳,忙问:“孙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孙睿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道:“陆霄远手机关机了,我只能打给你。”
容鹤道:“那我等下让他联系你。”
孙睿幽幽道:“不用了,他一个擅自跋山涉水跑去演路人甲的人,是不会联系我的。”
容鹤一头雾水,半晌才道:“原来孙哥没同意啊。”
“我不同意有用吗?”孙睿说完,像是妥协般叹了口气,“算了,不任性就不是陆霄远了。”
“任性?”
容鹤无比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他还是第一次把“任性”这个形容和向来稳重自持的陆霄远联想到一起
孙睿呵呵冷笑两声:“他要是不任性,你俩能——”
后面的话止住了,没说下去,改成:“唉,知道他安全到达,没昏死在高原上就行。”
*
陆霄远来早了,前两天都没戏拍,但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说是怕自己有高原反应,所以提前过来缓冲两天。
这个理由几乎不会让人产生怀疑——他有没有可能是来看对象的。
只有心思细腻的小雯隐约猜到了真相。
下午的拍摄分为AB两组,在室内和室外同时进行。
赵奇拍完几场室外戏,打算进旁边的挡风帐篷休息一会儿,掀开门帘,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是陆霄远。
赵奇虽然也是正当红的艺人,平时被半个娱乐圈捧着走,但比起陆霄远来说,咖位和资历还是不够看的。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进去打搅的时候,陆霄远指了下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坐。
他客气地喊了声“陆老师好”,坐下后,陆霄远给他沏了杯茶。
他连忙道谢。
陆霄远扬起唇道:“不用,这段时间,小鹤承蒙关照了。”
赵奇愣了愣,没想到传闻中性格冷淡不好接近的陆霄远居然这么平易近人,甚至还会笑。
他也笑道:“哪里哪里,我们是互相关照才对。”
但很快的,他又隐隐察觉陆霄远的笑容似乎没那么简单,再细品刚才那句听上去貌似很谦虚的话,很明显是以亲密身份说的。
毕竟除了关系非常亲密的人,谁有资格替别人感谢关照?
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说的那句“互相关照”了……
*
容鹤下午的戏份四点就结束了,他和陆霄远说好,等他下戏之后,一起去附近转转。
但陆霄远这会儿还在和导演谈拍摄的事,他便站在门口的藩篱外等着。
约摸十多分钟过去,有个戴着头巾的老妇人恰好挑着担子路过,没注意路,一脚踩进了坑里,人倒是没摔着,就是担子里的小玩意叮铃哐啷撒了一地。
容鹤立刻上前扶了一把。
帮忙捡东西的过程中,容鹤了解到这位老妇人刚在另一个村子参加完集会,这些镯子、银器都是她和儿媳亲手做的,卖剩下的。
容鹤拾起两枚套在一起的对戒,双指拈着,放在眼前端详了片刻,看到上面刻着当地的传统纹路,拼在一起就是一朵云。
云……
他想到了陆霄远的名字。
便对老妇人说:“这两个我买了。”
付钱的过程中,老妇人又讲了几句。
她的普通话不好,容鹤连蒙带猜地听了半天,才明白她说的是树林的另一边有个情人庙,和所爱之人一起许愿,生生世世都会被神女庇佑。
老妇人走后,容鹤低头看着手心的两枚戒指,轻轻掂了掂,听它们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说是戒指,其实就是两个银质的环,中间开了个小口子,可以调节大小。
这时,陆霄远出来了,容鹤迅速把戒指揣进了口袋。
高原的自然风光非常壮美,从这里可以眺望到皑皑雪山,头顶的高天时而很远,时而又仿佛触手可及。
陆霄远是第一次来,完全不认路,便将向导的工作交给了已经在这里呆了好几天的容鹤。
但其实,容鹤每天都是剧组和住处两点一线,不比陆霄远认路,他能想到的其他可去之处,只有刚才那个老妇人说的情人庙。
于是,两个人便慢悠悠地朝树林走去。
容鹤问陆霄远:“王导刚才跟你说什么了,怎么这么久?”
陆霄远道:“他说想给我救场的那个角色扩充戏份,我没同意。”
容鹤闻言,点点头道:“他应该是希望你镜头多一点,毕竟有你加盟,这个剧收视率肯定会很高。”
陆霄远微微颔首,不以为意。
容鹤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大半年,你帮了我很多,不然单凭我自己,肯定很难走到现在这一步,一直以来都没机会跟你说声感谢,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谢你。”
容鹤嘴里道着谢,眼中却落下几分不易察觉的惭愧。
陆霄远突然问:“你知道我是怎样得到少年李初这个角色的吗?”
少年李初是陆霄远出道作品《遇你》里的角色,那个电影上映之后,陆霄远就火了。
容鹤道:“听说是张导去电影学院挑中你的。”
“那你觉得我演得怎么样?”
“惊艳。”容鹤不假思索地说。
“倘若没有张导,又或者我演得不尽如人意呢?”
容鹤抿抿唇,低下头,没说话。
如果这二者缺少任意一个,演艺圈可能就不会有如今的陆霄远。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张导就是我的伯乐。在这方面,我的运气比你的来得早一些。”陆霄远从衣袋中伸出一只手,扣住容鹤的后脑,让他抬头看着自己,“你听好了,小鹤,我既不是你的后台,也非你的捷径。”
“我是你的伯乐。”
“而作为千里马,只管继续向前奔跑就可以了,不需要有其他负担。”
“况且像你这么优秀的演员,被埋没了不仅是行业的损失,更是观众的损失。”
陆霄远声音轻缓,却字字句句敲在容鹤的心头,荡漾起酥酥麻麻的电波。
容鹤怔怔地望着他,眨了眨略微酸涩的眼眶,半晌才开口:“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你这是情人……”
说到这里,他猛地咬住舌尖,把后五个字狠狠堵在了嘴边。
晴了一整个下午,气温依旧很低,呼出一口气都带着白雾。
穿行在人迹杳然的树林里,稀薄的日光穿透树枝的缝隙倾泻在两人肩头,仿佛一条细长的围巾,将两人缠绕在一起。
走出树林,又通过一条岩壁之下的小径,一座不起眼的小庙被乱石掩映着,幽然出现在不远处。
容鹤其实并非迷信之人,当年一无所有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曾拜过不知多少神佛,却依然没有减轻半分苦难。
但此时此刻,他突然很想再拜托神明一次。
不是因为失去了,而是因为得到了。
容鹤没有告诉陆霄远这里是情人庙,只含糊地说是许愿的地方。
走进庙里,容鹤见陆霄远一直盯着他揣在口袋里的手看,不由得做贼心虚般攥紧五指,两枚戒指相互摩擦着硌进了掌心。
陆霄远问:“兜里是什么?我看你藏了一路了。”
容鹤天生不会撒谎,只得将手拿出来,摊开手心:“是两个……环。”
“环?”陆霄远眉梢微挑,“这不是戒指么?”
“嗯……”
“买给我们的?”
“我们”两个字让容鹤呼吸一窒,心跳漏拍,仿佛被挖出了藏在心底最猖獗最羞耻的秘密。
这个问题,他不敢轻易作答,毕竟对戒还是过于神圣了一点,哪怕只是两个廉价的银环。
陆霄远问完,没得到回应,脸上逐渐露出失落的表情,明晃晃的。
容鹤一下就慌了,在陆霄远彻底失落之前,急急忙忙地点了头。
“既然有我一份,那就给我吧。”
陆霄远说着,抬起手,然而是手背朝上。
容鹤怔了片刻,才握住陆霄远骨节分明的大手。
再一次触到那经年累月的粗糙,他没忍住,轻轻挠了挠手指上的薄茧,同时将戒指套在了对方中指上。
戒指已经被容鹤捂热了,贴在陆霄远指根皮肤上,两种体温叠加在一起,逐渐融为一体。
“该我了。”
陆霄远捏着另一枚戒指,盯了容鹤垂落在身侧的左手无名指半天,最终还是抓起他的右手,戴在了中指上。
两只戴了对戒的手顺势交握在一起,仿佛把所有的温柔严丝合缝地扣进了掌心。
窗外明亮的世界像是坍缩了一般,只剩下昏暗小庙里的一方天地,而他们,就是这世上仅存的一对爱侣。
不知过了多久,容鹤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他指了指面前的神女石像,然后松开陆霄远的手,双掌合十,闭上眼睛许愿。
是个很长的愿望。
容鹤许久都没睁眼。
久到一旁的陆霄远有种被忽略的不耐烦。
于是,当容鹤许愿完毕,刚要睁眼的时候,突然被牢牢吻住了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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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科普:戒指戴右手中指代表热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