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艾尔曼, 我和戈登有约在先了。”今天有点特殊，安彦没法答应艾尔曼的请求。
艾尔曼深深地望着他，他读不懂里面晦涩的情绪, 只是在那双黑眸下他感到内疚。
就如艾尔曼说的那样，这些天艾尔曼几乎每晚都回来找他，他们会一起研究菜谱, 艾尔曼为他打下手，两虫一起做晚饭。
晚饭后艾尔曼会替他收拾餐桌和厨房，接着他们一起研究剧本, 练习对安彦来说较为困难的片段, 一直到睡觉前艾尔曼才回去。
而今天……他打破了以往心照不宣的惯例，说到底是他放了艾尔曼鸽子。
“对不起, 但今天我有必须去的理由。”
…
“所以你总拒绝我的邀请, 是因为艾尔曼要去你家吃饭。”戈登哑声道。
“也不全是。”安彦抿了抿唇，低声道：“你对我太好了, 好到我还不起你对我的好。”
“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开始拍第五集 的时候。”
“哦，好吧。”戈登故作轻松地道, “跟我猜测的一样。你是怎么看出我对你有其他感情的？”
他要不断问问题, 安彦才会一直回应他。
“因为演不好自卑的暗恋, 我看了很多优秀的作品来找感觉，我发现他们的眼神和你看我的很像。”安彦没有讲艾尔曼曾给他示范过卑微的暗恋是什么样子。
“原来是这样，可能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吧。”戈登揉了揉微红的眼。
“你可不可以将想对我说的话放到今天最末尾？至少等我送完你礼物。”戈登轻声道。
“好。”
这天傍晚，他们一起去打卡了泽希里新开的一家自助餐, 安彦尽力做到和过去一样，他笑着给自己的好朋友烤上鲜肉, 刷上蜂蜜酱料。戈登夹给他食物他也不拒绝。
但谁也做不到完全毫无芥蒂。
吃完晚饭，戈登提出想去看电影, 还专门强调不是私虫影厅，只是普通的电影。
安彦其实分不清私虫影厅和普通影厅有什么区别，他弯了弯眉眼：“好啊，我还从来没来过电影院，刚好去见见世面。”
他们一起看了场电影。
中途戈登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熟了，直到电影落幕，影厅的灯光都亮了起来。
戈登枕在他的肩膀上，睡得有些迷糊，好久都没有坐起来。
“你再陪我去最后一个地方，礼物要现场买。”
“好。”安彦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傍晚十一点。
他的心又开始钝痛起来，他即将失去一只好朋友。
戈登带安彦来到了一处漆黑的片区，这个片区有点像安彦第一次降落时看到的那个地方，很多很老旧的楼房，楼房下面开着一个个不同功能的小店铺，有的虫在门口乘凉，有的嘴里叼根小木棍打牌。
“害怕吗？”戈登拉着安彦，低声问。
“不怕，要是害怕我就不会跟你来。”安彦摇了摇头。
“也是，那你相信我能保护好你吗？”戈登莞尔道。
安彦想到戈登和穆那舍打架，但又不想伤了戈登自尊，于是道：“我相信我能保护好你。”
有了前一次的经历，安彦在踏进这片很暗的区域后就将精神力覆盖到了全范围，有任何危险他就能第一时间发现。
雌虫们是感知不到他的精神力窥视的，只有在他发动攻击时才会感到头痛。
戈登微微怔然，他看向身边的亚雌时亚雌神情坚定，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味，仿佛真能成为他的依靠。
“别这样。”戈登苦笑低喃道。
别这样总给我希望。
他们来到了一处地下旋转楼梯处，有零零散散的虫顺着楼梯往里走。
戈登解释：“这是泽希里的拍卖行，俗称黑市。很多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就能来这里碰运气。”
“哇，好大。”安彦顺着楼梯下到最底，眼前忽然变得明亮，声音变得喧闹起来，和外面仿佛两个世界。
“你要送我什么礼物？”安彦忍不住问 。
“先保密。”戈登微微一笑，将手里的卡递给招待员，在招待员的引领下来到一个小房间。
小房间有巨大的落地窗，有高级的报价面板，而且有非常好的隔音。
戈登给安彦倒了杯茶。
拍卖会正式开始。
安彦第一次参加虫星的拍卖会，对一切都很好奇，起初有点担忧会出现像捡雄里的那种虫口买卖，后来发现这里只卖物品。
某某艺虫早期拍摄且早已删除的D类情爱电影、某□□小说的未删减版、某歌星用过的浴袍、戈登曾写的绝版一百条权利与义务……甚至还有雄虫的精子。
雄虫的精子报价最高。
“大家都……很想怀虫蛋吗？”安彦微微蹙眉，看着那一瓶泡在冷冻液里的东西被炒到四五千万，一时间不能理解。
雌虫们好疯狂。
“不一定是为了怀虫蛋，有的仅仅是为了活着。”戈登走上前垂眼看着玻璃外的光影，声音有些飘渺，“雌虫在三十岁前必须接触雄虫的□□，不然寿命就会降级，原本能活到两百岁以上，到最后不到一百岁就会自然死亡。”
“所以每只雌虫的生殖腔都要接纳雄虫的精子，即便他是雌同。”
安彦陷入了沉思，低声问：“那这算不算是一种背叛呢？”
戈登蹙了蹙眉，眼里流露出一抹痛苦，但他还是安慰道：“当然不算，他们只是提供精子的奶牛。他们原本跟我们就不是同一种族，只是长得像我们而已。”
安彦的瞳孔颤了颤，他被一种巨大的失落掩埋，扶着栏杆没有再说话。
戈登却以为安彦还在为此难过，于是：
“虫族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而他们不能，他们生气起来必须找到发泄口，不然就会发疯发狂。虫族的翅翼有尖锐的翼锋，而他们没有，他们只有柔软的鳞。我们和他们，就好比猿类和猴类，实际上都不是一个物种。”
“你为什么对雄虫这么大的偏见？”安彦忍无可忍地问道。
语气有点生气。
戈登停下来愣了一瞬，他看到小亚雌眼里的怒意，忽然想到之前亚雌曾说过他在浮空岛上和雄虫哥哥住一起的事。
他应该有一个很护短的雄虫哥哥。
可不是所有雌虫都能获得雄虫的爱护。
戈登红了眼眶，他在那双碧绿的眼瞳注视下，忽然觉得好委屈。
“才不是偏见。”
“是他们本来就那么坏。”
安彦张了张唇，他看到了戈登眼里的痛苦与憎恶，戈登曾经一定被雄虫狠狠伤害过。
他不再替雄虫说话了，拍了拍戈登的背，他轻声说道：“我知道了，他们很坏。”
“接下来，我们将推出压轴拍卖品——SSS级雄虫曼特的精子！”
安彦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瞳孔骤缩，他保证自己从来没有被取过精，他偶尔自赎的纸团都会扔进销毁机。
所以这是假的！
安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到报价屏幕上的数字从百万炒到一个亿，价格还在继续升高。。
这也太疯狂了吧。
“怎么可能，戈登这绝对是骗虫的，曼特才不会……”安彦震惊过后连忙去阻止戈登报价，结果看到了更让虫震惊的事。
他看到戈登点出十亿的价格。
所以这就是……戈登想要送给他的礼物。
“呼，我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也知道你只把我当朋友，但我还是忍不住对你心动。”戈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如释负重地笑了笑。
“曼特是虫星唯一3S级的雄虫，你也许看过他的直播，他和你一样是金色的头发，刚成年没有雌君和雌侍，说不定还是只雏。”
“他很年轻也足够干净，是虫星最优质的雄虫。”
这是戈登能想到最好的礼物，他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渴望安彦被打动，惊喜于这份礼物的贵重，接着顺理成章在今天成为他的伴侣。
如果不能……
那既然安彦也是雌同，未来某天安彦一定会面临所有雌同都要经历的事，他希望到那时安彦还能记起他……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被拒绝后真正放手。
但他想给他最好的。
“把这个退了吧，戈登。”安彦无奈道：“你猜错了，我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个，你赶紧退了吧，这绝对是假的。”
“不退，这是真的，在虫星谁敢拿雄虫开玩笑。”戈登听到安彦说猜错了，死去的心忽然加速跳动起来，他抬起灰蓝的眼眸看向对方，对方又给了他一丝希望。
安彦总是这样。
总是反反复复，来回拉扯间他的心，让他越发深陷其中。
“你听话戈登，退了吧，我们出去说。”安彦明明看到操作面板上明明有退回的按键。
“不。”戈登拦住安彦，安彦气不过就去抢，但抢不过。
好几个来回后，他就有些急眼了。
“我就是曼特，我有没有被取精我能不知道嘛。”
戈登僵在了原地。
安彦趁这空隙间快速点了退回，场内很快就收到了曼特雄虫的精子被退回的通知，雌虫们又陷入了紧张而激烈的拍卖中。
安彦喘了口气，看到戈登骤然竖起的兽瞳，冷冰而麻木的神情，心里感到十分难过。
但他没有犯怵，因为他想的很清楚，到底是他骗了戈登关于自己的性别，要是戈登发火或打他，他就给戈登出出气也没关系。
“你要怎么证明你是雄虫。”戈登快要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浑身都在发冷，仿佛血液倒流。
“你跟我来。”
安彦拉着戈登去了外面，沿着旋转楼梯上去，又拐了几个弯，黑暗里，他把衬衣的扣子解开了，把肩胛骨和背露出来，随即展开了翅翼。
地表的衣服没有特殊开口，他不想把衣服弄烂。
蓝紫色，鎏金的花纹，自雄虫直播起，这就成了雄虫曼特的标志，全虫星无虫没有见过他，所有的雌虫都为他疯狂，都想嫁给他。
戈登的精神仿佛被这一幕击碎，他灰蓝色的眼瞳在眼眶中剧烈颤动，他再也维持不了一丝体面，也克制不住自己翻涌而来的情绪。
“这，这不是真的……你为什么骗我？你一直在骗我！”
因为那件事……他怨恨雄虫很多很多年，到头来第一只让他爱上的虫，就是他怨恨的群体之一。
“对不起对不起，戈登，你冷静一下，你听我解释。”
安彦看到戈登往后退了好几步，发出一声很凄厉的惨叫，接着就疯了一样往深巷里跑。
他没想到身份的暴露会使戈登应激，一时间顾不了那么多，几步飞过去把戈登抱住。
“戈登你冷静一下，戈登，戈登你别动。”戈登疯了一样得挣扎，颤抖着说放开我放开我，直到安彦被踩到了脚……
“唔。”安彦痛呼一声，仿佛这一声唤起了戈登的理智。
戈登大口喘息着，没有再挣扎。泪水早已把他的视线弄得模糊不清了，心脏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从我背上……下去，我没事了，你走吧。”
…
“他其实想说让你从他背上滚下去，你知道吗？”系统问。
“我知道。”
戈登不让安彦再靠近他，安彦离远一些跟着戈登，看着戈登坐上一家酒店的电梯后才离开。
他打了个车。
一路上心情都格外沉重。
一只虫进了电梯，一只虫出了电梯，出电梯后看到艾尔曼正靠在门口。
莫名的，他也不知道艾尔曼是否在等他，或者像上次一样出来放风。但在这一刻看到艾尔曼，安彦心里巨大的难过再也抑制不住，他红了眼眶。
“你怎么在这？”他问。
“等你回来。”艾尔曼抬眼看向小亚雌，小亚雌的神情此刻看起来格外脆弱，他第一次在这张昳丽的小脸上看到这么悲伤的神情。
“艾尔曼。”安彦走了过去，强颜欢笑道：“我和戈登之间出现了无法解决的矛盾，我失去了一只好朋友。”
过了没多久，他就被揽到了温暖的怀里。
他嗅到了水晶蔷薇的香气，艾尔曼的信息素让他感到安心，仿佛回到了AY612小岛的玫瑰丛里。
他不知道那是艾尔曼失而复得的喜悦。
也不知道，艾尔曼跟了他半路，远远看着他们一起吃饭，又在电影上映到一半时悄然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