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曳地的长袍被冷风吹起,呼呼的往里面灌,混乱间出现伤亡,祭台上的地板被染成一片红色。
苏郁白缩了下已经失去温度的指尖,清冷好看的眼里倒映着对方的身影,抬眸间目光顿了下,低声道:“无论是谁的援兵先来,都不会改变结果。”
“呵。”季师南收回看向下方的目光,眼神略显诧异,笑道:“陛下比我想象中要自信许多。”
他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苏郁白是记忆里的那个小皇帝,精致如人偶,任人摆布,虽然好看,但失了几分灵气。
只能说,是个合适的傀儡……
他认认真真的从上到下将苏郁白打量了一番,现在的他,身上带着鲜活的气息,明亮又耀眼。
季师南看着他轻叹,也难怪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追随。
苏郁白后退一步,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发冠上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季师南看着他的动作有些失神,眼中多了几分兴味,再次上前。
他在做上摄政王之前本是武将出身,后来回京才开始接触文职,平日里装模作样斯文惯了,很多人已经忘记了他还有这样的本事。
苏郁白不喜欢被不熟悉的人碰到,短短几秒,两人便在祭台上有来有往的过了好几招。
若不是他们身上厚重华贵的衣服都有些累赘,动作可能还会更快。
咽下喉间的腥甜,季师南不禁笑着问道:“都到了这个地步,陛下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苏郁白静静看着他,并未开口说话,但也没有再欺身上前,季师南得以维持住体面支撑着自己站在原地。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站在陛下的身边,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明明一开始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皇帝和他那个在南阳王府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儿子厮混在了一起。
等他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
季师南笑着继续补充,“陛下可别说什么为了兄弟姐妹报仇,皇室是最不讲究血脉亲情的地方。说起来,您能坐上这个位置,还要感谢我的扶持。”
先帝对苏郁白算不上坏,但也不见得有多好,毕竟膝下已经有了许多成年的儿子,对这个后来的自然就没有那么重视,无论是课业还是生活都很少过问。
直到最后没了办法,才把小皇帝叫到御前交代遗言。
季师南心想,他都没有克扣过苏郁白的伙食,比对待其他人时实在要好上许多。
明明季长青一开始对他也不算温柔,为什么会选择那样一个粗俗之人做盟友,最后还把自己搭了上去。
青年穿了好几层的朝服,高高立起的衣领将脖子挡住大半,腰身在腰带的束缚下依旧很细。
季师南忍不住的想,他能受得住季长青这样一个莽夫吗?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终究还是对小皇帝的选择心有不甘,他赢了一辈子,为什么就这次输了?
苏郁白的情绪很稳定,像是没有看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简单的喜欢他而已,就算他是个乞丐我也喜欢。”
他想坐稳皇位有很多种方法,实在不行还能用系统开挂,仓库里还有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没有拿出来。
苏郁白很少动用这些会破坏世界平衡的东西,能靠自己的时候几乎不会想到去碰。
男人的能力无疑为他省去了很多麻烦,但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对方的保护,而是男人毫无保留的爱。
有情当然不能饮水饱,但他自己就能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乞丐?”季师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语气里都是错愕,自嘲的笑出了声。
到头来,玩弄权术的只有他一人,这两人居然还是两情相悦的?!
季师南先是觉得好笑,然后又觉得困惑。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将自己的内心隔离在尘世之外,是他做错了吗?
他不懂得怎么去爱别人,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季师南无视苏郁白从祭司台上抽出来对着自己的刀,向他走近了一步,刀尖瞬间刺入了他的胸口。
“你为什么会喜欢他?”他的表情有点可怜,似乎是迫切想要知道这个答案,敬称也不再用,戏也不想演了。
远处传来战鼓急促的敲击声,苏郁白的眼睫颤了一下,握紧刀柄,看向旗帜飘扬的某处,眼神也有些迷茫。
喜欢本就是虚无缥缈又不讲道理的,他在生命快要终结时才有幸遇到。
或许是因为男人每日都矜持又礼貌的带着花来看他,又或许是对方看着他时,那如同月下湖泊的深邃目光让他有了触动。
如果对方不主动,这份隐秘的情愫大概率会无疾而终,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谁也不知道他曾经对一个人有过那么一丝好感。
可男人不仅追了过来,给他的爱意也毫无保留,来的不早不晚,恰到好处,幸运的被苏郁白接纳,进入他的世界。
他本质上和季师南一样冷漠,只不过生活在和平年代,保留了更多的人性,和周围的亲朋好友保持着一个舒服的社交距离。
可偏偏就有人不讲理,爱他爱到发疯,横冲直撞的就闯了进来。
苏郁白想了一下,认真道:“可能是因为他比较霸道?”
季师南:“……?”
他的表情像是被噎了一下,本该是愁苦的时刻,因为小皇帝的一句话变得有些滑稽。
苏郁白可没空陪他在这边耗,收起自己的刀,没管吐血跪倒在地上的季师南,头也不回的奔下高台。
衣摆在冰冷的石阶上划过,他雀跃的背影像是飞舞起来的蝴蝶,庄严肃穆的红色地毯上,有一人策马而来,一路上佛挡杀佛神挡杀神,跑得越来越快。
季长青飞身一跃,踢翻想要从背后对苏郁白下手的叛军,身上带着兵戈铁马的血气,扣紧小皇帝的腰将人囫囵的整个抱入怀中。
寒冷的北风在空地上呼啸而过,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苏郁白的鼻尖,他眨了眨眼,清楚感觉到皮肤上的凉意。
季长青似乎是笑了一下,呼吸沉重的喘息道:“陛下,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随着第一枚雪花的出现,厚重的云层中越来越多的风雪落下,地上很快被染成了白色,连血迹也被掩盖遮挡了大半。
赶过来的除了季长青带回来的队伍,还有数量众多的叛军,大臣们瑟瑟发抖的被宫廷护卫保护在一旁,已经有了少许伤亡。
有些脾气暴躁的武将干脆从地上捡把武器,冲到前面已经缠斗到了一起,将士们依旧在浴血奋战。
季长青接住从高台上奔下来的皇帝,脚下一用力,带着他一起回到马背上。
苏郁白的手里还握着长刀,有人帮忙掠阵,季长青愈战愈勇。
两人一马,在叛军中来去自如。
最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南阳王已死,叛军失去斗志,这场本该持续许久的厮杀才逐渐停止。
清扫战场时,禁军统领带着人把南阳王的尸体抬了下来,苏郁白看着微微皱眉。
季长青简单扫了一眼,对季师南的死反应平平,他一直将注意放在苏郁白身上,几个月不见,从前线回来到现在他还没能和他们陛下亲近呢……
见青年神色有异,季长青在长袖下扣紧他的手腕。
“怎么,陛下看出了问题?”
苏郁白抿了抿唇,没说话。
恐怕从一开始季师南就没想赢,调动了大量的兵马在回京的路上对季长青进行各种阻拦,又包围了整个祭祖大典的现场。
明明做了充足的准备,本人却轻而易举的死在苏郁白手上,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4842小声嚷嚷,“人哪里是你杀的,明明是他自己要撞上来,这叫做碰瓷好吗?!”
季长青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眉梢跳了下,语气冰冷。
“这家伙死的太轻松了对吗?”
他哪里看不出季师南是故意死在苏郁白手上的,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临死前还要摆他一道。
季长青只觉得如鲠在喉,恶狠狠的咬紧后槽牙,严肃又紧张的多看了苏郁白好几眼,担心他对季师南有什么别的想法。
苏郁白:“……”
他头上的厚重的冠冕已经拿下来了,墨发披肩,简单的发饰显得面容愈发精致漂亮,好看到不像真人。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勾了下季长青的手心,眉眼中展开笑意。
“季长青,我的爱不是那么好拿的,你大可以对自己多一点信心。”
在苏郁白拽着他的衣领亲过来时,季长青大脑一片空白,温热的气息向他靠近,带来诡异的酥麻感。
他的动作就像本能,身体只不过僵硬了一秒,便反客为主的立刻搂住小皇帝的肩膀,更凶更狠的吻了回去,将他的陛下亲到身体发软。
不管不顾的动作比他养大的那些狼崽子还要凶。
他打赢了胡人,扩充了领土,更是带着大军将众多叛军强行镇压。
现在,该拿他的战利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