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洛绎正襟危坐,严肃无比:“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着。”
夏劲草挑了挑眉,还未开口,一旁的青娥已经语带讽刺地针锋相对了:“你的意思你是鬼?”
姐姐喂,到底我是哪里得罪你们了?洛绎无比蛋痛中,夏劲草旁边的那些美女姐姐妹妹一个两个都对他极其不感冒,好吧这是委婉的说法,从开始的无视无视再无视到现在的横眉冷对,当然,在夏大神面前还是相当委婉地表示对某骗子的不屑。
“没错儿。”洛绎自动过滤,然后一副我很白我全身都是白的假君子模样:“可以那样认为,魑魅魍魉仙神鬼怪,都是超出这一界之外,俺就是相当于那样的存在哦。”
美女们都是一副我好怕我好怕哟地往夏劲草那儿塞,夏劲草依旧笑吟吟地看着某骗子睁着眼睛说……真话。
“俺那一界呢,叫地球,那里的人都可以上天(妈妈呀我好怕坐飞机啊)入地(奶奶的地铁挤不进),可以通讯于千里之外(您好您的手机已欠费),万里眨眼间可至(话说哥啥时候才能开奔驰)……咳,由于某种原因,我被无情地扔到这里来了。”某骗子怨念无比地掐了一下黑环,然后更加怨念地看着夏劲草。
夏劲草眼珠一转,笑意更浓:“为了一铜板?”
“为了一铜板!”洛绎目光灼灼可怜兮兮地瞅着夏奸商,一副哥们行个好可怜可怜在下吧的可怜样。
“为什么?”
“咳,那个呀,天机……当然可以告诉你!”洛绎看着夏劲草笑眯眯的掏出个铜板,上下投掷着,洛绎立即如同见着骨头的狗摇起了尾巴:“其实呢,事情的起源是一个赌。”
洛绎开始讲义如何由一个铜板引发的血案:“其实你在地球有个前生,你那个前生和我是死党……哦,就是知音的意思,你的前生和我喝酒打了个赌,输注就是一个铜板,你的前生输了然后很光棍地跑去找‘穿越’说要去投胎试炼。然后我就杯具了,‘攻略’知道这件事很义愤填膺,然后把我也送过来讨要铜板,说是没有讨到就不给路费回去我擦!”
穿越:……咪嗦?
攻略:……
“所以,”洛绎讨好地对着某奸商笑:“您老把铜板给我一了百了,俺回去后就不会再来纠缠爷的。”
夏劲草笑而不语,众美人用很鄙夷的眼光看着某骗子,青娥娇笑着:“真是有趣得紧的故事呢。”
“这是真的!”某骗子抗议。
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哟,洛绎眨了眨眼,宛如在微笑。
青娥不屑地道:“何能证明,你可在我们面前展示那上天入地之能罢?”
洛绎哑火。攻略停工期间他就是一渣啊擦!
“这个、这个,‘攻略’吩咐了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咳,总之为了不破坏这个世界的规则和你们的生活,所以我被禁止使用能力……”
怎么听都是借口。
众美女眼中的鄙夷之色越来越浓,她们就是看不惯那小子哗众取宠的得瑟样,夏公子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久到让她们心慌。没了夏劲草,她们就什么也不是。在夏公子周围,早已达成一种潜规则,没有人能独占夏劲草的身旁,因为那只是自取灭亡。所以,那人的难堪就是她们最大的助兴。
夏劲草依旧斜靠在软垫上笑着,在马车的颠簸中沉默且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像是被逼急了,洛绎极快地开口道:“……如果我能证明呢?”
众女愣住了,洛绎却不等她们反应过来,吊起了眼看向那明明坐在一起却高高在上的白衣公子,痞笑着。
“夏劲草。”他说。“我知道你的一切。”
如同一种桎梏,瞬间将时间停止,雪白的扇子停在了半空中。
“一切哦,一切。”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气氛的转换,洛绎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因为啊,我可是将从你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到现在的所有事迹都看在眼里哩。”
模糊不清的话语,暧昧不明,如同无形虚渺的烟雾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将一切笼罩。
“你说,你知道我的一切?”完全没有一丝起伏的声线,再也没有之前的轻浮与玩世不恭,却带上一点晦暗不明的颤抖。“那好。”夏劲草一双桃花眼如寒春三月,嘴角的笑却渐渐挑起:“我问你,我是谁?”
虽然不明所以,而且现在的夏劲草让洛绎有种危险的感觉,仿佛被触动了逆鳞般让人不寒而栗,洛绎小心翼翼地回答:“……夏劲草。”
“呵,那么,夏劲草是活着的呢,还是死了罢?”
这个问题太过诡异,众女已经惊愕地完全说不出话来,在这一触即发的氛围中动弹不得。
洛绎的呼吸一顿,下意识地用手握着左腕,直到触摸到黑环的冰冷后才稍稍回过神来。他被夏劲草那尖锐的目光所桎梏,嘴唇蠕动了一番:“……夏劲草死了,劲草活着。”
更大的冷寂笼罩在马车内,唯一可闻的马蹄哒哒声像是时钟的钟摆,催促着什么。
“……呃……”
洛绎被狠狠地撞在马车壁上,他顾不上皱眉,抬起眼看向笼罩在他上方的人,眼中闪过的光像是惊恐,又或者是别的情感。
“你知道那件事。”上方的人喃喃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质问洛绎,使用的却是陈述句:“那……他、他呢?”
那带着一丝渴求的颤抖使得那高高在上的人看起来像是个小心翼翼讨糖的小孩,让洛绎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我不知道。”洛绎打破对方的期待,像是叹息般轻轻地回答:“你的一切不包括他。”
有关夏劲草的一切都详尽地被攻略展示出来,为了处理那海量的资料,洛绎让攻略将所有资料打包整理,如同电脑那多级的文件夹,显示出总目录,遇到想要详细查看的地方再打开观看下一级子目录。在这众多目录中唯一让洛绎感到疑惑的是一件事,那件事发生在十四年前,也是夏劲草转变之时,从那之后夏劲草便从一夏家不起眼的庶子崛起为草商之主。在那件事中最核心的一个人,他的资料怎么也寻不到,即使是使用进度去汇换信息,攻略的答复是千遍一律的“该人物不在权限范围之内”。这也是洛绎接近夏劲草的目标之一,他想要知道那神秘人的信息,第一次,攻略在情报上不再是万能的。
夏劲草死死地看着洛绎,洛绎也没有丝毫避让,打破这一死寂的是外边驾车童子小诠的声音。
“公子,青荆城到了。”
***
现在,是什么情况?
洛绎看着串流不惜的人海有些傻眼。到达的青荆城正逢灯会,像极了地球的中秋,只不过它是在朔月举行的庆典。朔月之夜,月亮被隐去了光辉,天空的主宰是星星,群星闪烁,天上地下一片繁闹。
一年一度的灯会是青荆城的盛事,灯会上最具特色的便是面具、烟火及水灯。这夜,万人空巷,入目的满满一片都是流光溢彩的灯笼。温暖的光柔柔地打在形象各异的面具上,将那原本僵白的无机质也融和成温柔的表情。在洛绎看来夏劲草简直是掐着时间来青荆城享受的,即使是路过也不忘玩乐一番。
[我们来玩个游戏,你我都各自着装一番,戴上面具参加灯会,到烟火开始之前,看谁能先在灯会中发现对方,如何?……恩?你们也要玩?这可不好办,万一被人挤伤美人那柔嫩的肌肤那可就是本人的过错了啊……]
[赌注嘛……就许诺对方一个条件。]
然后他就稀里糊涂地出现在这里了,怀里还有那人很好心给的游灯会所用到的“零花钱”——当然,不包括铜板。
金子都给了,铜板还吝啬个啥……好吧他缠上夏劲草的主要目的不是这个。
洛绎张望了一番,灯会上的每个人带着形式各样的面具,千奇百怪。而洛绎的脸上是一个红白交加的面具,白与红的面具遮住了青年的脸,隐去了唇角的笑。
所谓的条件是相对的,嘛,稍稍有些好奇,你会提什么样的条件,夏劲草。
洛绎吹了声口哨,向前走了一步,宛如走出一道结界,融入人海之中,再也分辨不出来。
青荆城被一条河从中间分为南北区,河末端消失在青荆山深处。最初的水灯是为了纪念和安抚逝去的人而做的,因此那条河最初被称为“冥河”。随着时间的转移,灯会不再是祭祀,冥河渐渐易名为“铭河”,意为铭记那花前月下的美好姻缘。
此时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烟火还未开始。铭河上除了游玩的船外,几乎所有的人都涌向了街头。远处的光照不到这边,黑沉沉的铭河看起来孤瑟悲凉。洛绎无意中走到——准确来说是被汹涌的人潮吓到河岸边来。
“我擦咧,这水绝对是一大凶器,抛尸殉情最佳场所之一。”洛绎有些畏缩怕水,微微后错几步远离水边。
他从未想过,这句话在过去成为了事实,却是一个悲剧的开始。
“要买灯吗,公子?”
洛绎偏头看去,一叶停靠在岸上的舟里坐着一位老翁,老翁弹了弹手中的水烟,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牙,舟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手编水灯。
“来看看罢。”老翁放下水烟,随手捉起一个水灯扭了一下,将水灯拆成一半。“这是俺做的,可以许愿的哩。”
洛绎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近拾起最靠边的一个水灯,因为过于靠近水边而有些心跳加快。
“可以许愿?”
老翁咧着嘴笑了:“在这里写下公子的愿望便可以了,或者写下公子的意中人,冥神收到后必能保公子喜结良缘。”
洛绎将钱递过,向老翁借来笔,下手的时候却迟疑了。
意中人的名字?过去曾交往的六十九个女孩的名字绝对会将手中白色的水灯染成黑色,而且那是六十九个过去式。愿望?恩……这个倒是很明确:让一百个女孩为他哭泣是他毕生的梦想。
“与资料对比,水灯,又称河灯,用于祭祀之物,人类常寄托于情感愿望。对于人类这种没有依据的寄托,我表示不解。”
“好久没听你说话了。”为了不让对面的老翁感到奇怪,洛绎的声音压得极低,红白的面具正好遮住了唇角的蠕动。“只有面对那所谓的情感研究课题,才能让你在攻略期间出现,被你孤零零地扔去攻略的我很受伤啊。”
攻略不置可否。
“既然不了解,那就去体验一下不就得了。”洛绎笑眯眯地说,然后对着老翁叫道:“大爷,再来一……不,两盏灯。”
“……谢谢,咪嗦……”
“现在想许什么愿望,和哥说哈~”洛绎将灯扭开,坏笑着:“其实哥更想知道你们的意中人是谁哦~”
“……(咪嗦)”X2
洛绎嘴角调侃的笑容还未完全逝去,就必须狼狈地侧身躲开来人的一拳——他被袭击了。洛绎一眼扫去,有四个人从各个方向逼过来,脸上的面具将四人的摸样完全遮住,但从那冷漠的目光就可以知道某骗子的处境不太妙。
我擦咧!哥惹到谁了喂!
四人极有默契地从四个方向一同攻过来,洛绎刚要行动却硬生生地顿住身子,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向四人后方,瞳孔放大。那四人敏捷地感觉到洛绎的变化,身形猛地一变,向后望去。
后面空荡荡的一片。
方觉上当的四人迅速地回头,然后看见洛绎……近在眼前,离得最近的人还没来得及做出防御行为,洛绎就呼啸地从四人的间缝穿过。
蹦个你个蹦个啊——!他不想和古代人拼速度啊喂,拥有轻功的古人那是作弊啊擦!洛绎内牛满面。但是后退就是冥河,完全不需要对方动手他就可以为生态循环做出一份贡献了丫的……
洛绎只能祈祷在进入闹区之前别被他们抓住,可惜的是玉皇大帝很忙,没空理洛绎小人物,等洛绎定睛一看才发现他跑错方向了:红火的闹市正飞快地远离,他的前面越来越来了无人烟,而他也越来越了无希望。
视线中掠过一片鲜红。
洛绎定睛一看,远处的河岸边上伫立着一红衣人,背对着这边,倾斜的头昭示着那人正仰望着天空,铅直的发流泻在那人的背上。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人的双手收拢在胸前,似乎在抱着一样东西,又或者是在环抱着自身。殷红的衣服被黑暗蒙上一片阴影,在那片红色周围,黑暗似乎比平时的更加浓郁。
是敌?还是路人甲大侠?……不管了,哥好歹也是主角吧,没主角被脸都看不见的配角挂掉的道理啊!
奋力向那片鲜红奔去的洛绎在靠近那人的一瞬间,僵硬地定住了,奔跑的脚还没来及收住冲势,摔倒在地。洛绎顾不得摔得生痛的身子,手脚并爬颤抖地往过来的方向冲去,直到离开某个范围。洛绎坐在地上大口气大口气地喘着,眼睛盯着那血红的背影,闪过恐惧。
好可怕,好可怕……那浓郁地让人窒息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地袭来,仿佛只要再多跨一步,便会被那片猩红吞噬。他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被那片红色刻上的恐惧渗入骨髓。
原本就没有落后很多的四人追了上来,将洛绎围在中间,洛绎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四人身上,他有些惊恐地看着那猩红的身影似乎被惊动,转过身来。
那人带着一个诡异的面具,面具的左半是黑色,与周围的暗色连成一片,只能窥见许些狰狞恐怖的起伏;右半边是白色,原本是慈悲安详的表情被黑夜映成诡异的惨白。最让洛绎感到惊惧的是面具眼睛的缝隙之间,那撩人的血红。
红衣人向这边踱了一步,又踱了一步、两步、三步,看似缓慢却似乎眨眼间就缩短了大半的距离。让洛绎感到奇怪的是,随着那人的接近,之前那被扼住呼吸的血色气息却没有再次出现,只是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那人鬼魅似地接近,围着洛绎的四人也发现了对方的存在,其中一名退出包围圈向对方迎去,似乎从怀里掏出一样令牌似的东西向那人展示,红色的身影停下了脚步。
“呵……呵呵……”
低低沉沉的笑声,逐渐变大,在场的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那人在笑,面具遮住了那人的表情,但那人的身躯却没有因笑而有多余的颤动,这种场面显得尤其的诡异,让人分不清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人还是鬼。不知不觉,所有人的心思都被那低沉绯糜的笑声所摄取,迷失了心神。
“……咔哒……咯吱……”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众人中断的思绪,所有人都有些茫然地看着红衣人将人横着像掰断筷子般从脖子部位一点点掰开。
“……呵呵……呵……”
笑声依旧连绵不绝,寒意肆意蔓延。剩下的三人睁大着眼看着他们的同伴就这样被撕裂了,其中一人低吼一声愤怒地冲向红衣人,剩下两人也紧随而上。
“……呵。”
渗人的笑声从未间断,最后落下了帷幕。红衣人抬起了眼,四周已经被血色淹没,没有见到红白面具的那个人,怕是刚刚混水摸鱼地逃了。
反正不重要,不是么?诡谲的面具歪着,咧着微笑。
他垂下了头,怀里有个灰白的物品被很小心地护着。那是一个头颅,准确来说是一个带着面具的头盖骨,头骨上的面具是一副和它一样没有丝毫特色的平凡面具。
他泻出一丝满足的叹息,抱起头骨用脸蹭着,诡谲的面具和平凡的面具冰冷地相碰着。
“洛绎,今天是灯会呢,什么也没变啊……”
“再一起看星星吧,这次不会再有人能够打扰到我们了呢……”
***
“我抓住你了!”
“真可惜。”脸上的面具依旧秉着那人的风格奢华无比,不知名的无色珠宝在烟火的照耀下闪烁着。夏劲草微笑着,指了指刚刚升起的那朵烟花:“时间到,就差一步了,好险。”
红白面具掩去了洛绎的表情,洛绎似乎有些沮丧地松开了抓着的衣袖,没有再说话。
夏劲草微微皱起了眉,直觉地扑捉到洛绎的一丝反常,只是红白的面具不仅隔绝了青年的表情,更透出一种冷漠的拒绝。
“走吧。”
“去、去哪?”
“当然是青楼啊。”夏劲草回眸一笑,即使被面具遮挡,笑意依旧从那双桃花眼中渗出。
“夜才刚刚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