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没有理会墨千涸带着吐槽意味的提问，而是回到了墨千涸提出的第五个问题：

“你询问，为什么我们不能一直让所有玩家的‘灵魂’存活,不是因为我们不想，而是我们无法做到。

“维持所有人的灵魂在‘地狱18层’留存需要极大的能量,而我们无法维持这个能量水平的供给。

“所以我们不得不采取更为激进的方式来快速筛选出有可能进入四维世界的个体。

“将能量和资源都集中在这些可以继续发展的对象上,而放弃潜力较小的人。”

墨千涸点头表示理解。

他并不觉得这过于残忍。

资源有限，要么是所有灵魂因为没有能量供给而湮灭，要么是集中资源选择让一部分灵魂继续存活，当然是后者更加合理。

对于他们这些不顾一切想要继续存在的意识个体,能在“地狱18层”多待一天也是赚了。

原本他们死亡后就会直接消散于天地，但因为这些“前辈们”的筛选，可以多存在一段时间。

就算“神”出于合理或是不合理的原因收回能量，都无可厚非。

“行了，说了这么多，也该进入正题了,”墨千涸抬头看向对方，“你们把我转移到这个地方,是不是表示我已经具备尝试进入四维世界的资质了？”

对面倒是没想到墨千涸会主动推进度，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是的。”

墨千涸点头：“我愿意尝试，前提是，我要确定刘倘也会选择去往四维世界。”

另一边，刘倘填鸭式回忆完了所有事情,也明白了自己被召唤到“神”面前的原因。

他开口询问：“所以我是探秘积分已经达到一万了？”

对方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没有。

“我是从另一位同僚那里得知,你已经遇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既然对方也已经进入‘地狱18层’，想必你也没有理由再回人间了。

“如此,你也不需要积攒一万探秘积分。你早已具备尝试进入四维世界的能力，我叫你来，是想问你，是否愿意现在就尝试进入‘天界’。”

刘倘一脸惊讶：“另一位同僚，是指之前在‘美食广场’副本里被我举报的那位Boss吗？她没事吧？不会还记仇吧？”

对面的“神”被岔开重点，倒也不恼，耐心回答：“是的。她只是被禁止副本相关工作一段时间，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忙，所以算是没事。

“至于记仇……或许你以后见到她了可以亲自问她。”

刘倘此时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对方问他的问题上：“尝试去往‘四维世界’并非万无一失，对吧？”

“是的。任何突破都不可能万无一失。”对方回答。

刘倘稍作思考，询问：“那我可以等墨千涸一起吗？”

对面听完刘倘的话，语气中浮起几分笑意：“你与他还真是有默契。”

说着巨大身影再次挥手，在同一空间里，刘倘看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墨千涸。

“墨老板？”

“小咸鱼。”

两人对视，想拥抱对方，又介于前方有那么大一个存在盯着，没有动作。

巨大的“电灯泡”此时开口：“你们二人如今都具备尝试‘飞升’的资质，所以，要选择尝试吗？”

墨千涸牵起刘倘的手，认真地看向对方：“你想试试吗？”

刘倘思考了一会儿，点头：“想。只是……我们也可能失败……”

墨千涸捏了捏刘倘的手：“但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刘倘反应过来。

的确，虽然“神”是询问他们的意愿，但如果墨千涸拒绝，要么直接没有能量供给而灵魂湮灭，要么就像之前刘倘一样，重回“地狱18层”，极可能忘掉很多事情，还被布置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

他们除了选择不断向前，本就没有退路。

于是刘倘转头看向“神”：“你还没回答我，我和墨千涸，可以一起尝试突破位面吗？”

对方语气里难得透出一丝担忧：“此前没有过这样的案例，我们无法保证这样选择的成功率。但如果你们想要尝试，我们会同意。”

刘倘回头与墨千涸对视：“墨老板怎么想？”

墨千涸笑起来：“我觉得很好。要么一起成功，要么一起失败。同生共死，我很喜欢。”

他再也不要一个人被留下来。

刘倘点头，于是跟“神”确认道：“我们要一起，开始吧。”

“好的。”对方话音刚落，身影便彻底消失。

刘倘与墨千涸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方飞速移动。

脚下的城市变成流动的光线，不断向后退去，如同数据组成的江河奔流不息。

墨千涸看到了前方的明亮闪光。

离得越近，两人看得越清晰。

那是上下两个庞大的金属结构，似乎是巨大的发射器与接收器。

高密度的能量不断在它们之间涌动，形成了雷电的样子，刺眼夺目，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刘倘笑着高声道：“这还真是‘渡雷劫飞升’。”

墨千涸被逗笑，一把拉过刘倘，将其抱进怀里：“小咸鱼，我们下个世界见。”

“嗯，下个世界见。”

两人冲入能量流中时，刘倘抬起手勾住墨千涸的后颈，仰头与他深深吻住。

如果一切没有那么顺利的话，这或许就是他们最后一吻了。

双唇触碰的瞬间，他们同时感到了强烈的冲击。

能量的洪流将他们的身体冲散，化为了细小的能量粒子，向四维世界奔涌而去。

人间。

已经被判定为植物人状态的刘倘，突然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征。

经过医生抢救，依然没能挽回其生命。

主治医师宣布其彻底死亡。

时常来轮流照顾他的同门师兄弟，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悲伤情绪，内心反而感到一丝如释重负。

“师弟早就只是一副空壳，如今总算是去得完完整整，是白喜事。”其中一位年长的师兄道。

几位师弟张罗着开始操办刘倘的后事，墨千涸死前留下了不少钱，可以让他风光大葬。

“要把他们两人葬在一起吗？”一位师弟问。

“一起吧。墨先生过劳死之前，不是已经买好墓地了吗。”

“成。”

疲于照顾植物人刘倘的几位师弟，麻木的脸上渐渐浮起久违的笑容。

地府休息区的入本广场上，旻谅看着玩家通关积分榜，久久没有回过神。

在积分榜的顶端，闪闪发亮地显示着墨千涸的名字，后面跟着金色的“一万积分”以及五个大字“已完全通关”。

他有些迷茫和不真实感。

刚刚还跟自己在同一个副本里的人，此刻已经完全通关。

那他还会出现吗？还是永远消失在他们所处的世界？

他会去哪儿？

回人间，还是到传说中的“天界”？

冯闻柏与冯纤素此时也来到旻谅身旁，三人都仰着头，有些茫然。

玩家积分排行榜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破山公会会长蒋珉旭与万通阁阁主季泽瀚当然也很快知道。

二人立刻赶到入本广场，在那里找到了还在发呆的旻谅。

“走吧，去万通阁复盘。”蒋珉旭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旻谅转头看向哥哥，眼神有些放空：“墨千涸通关了，那刘倘呢？他还没出来呢。”

季泽瀚走上前，将直播画面调出来，对旻谅道：“他可能，也离开了。”

旻谅看向眼前的投屏。

那是副本“万镜园”的直播画面。

镜头正对着此时刚刚解锁的Boss。

原本这Boss应该是刘倘。

可旻谅看到的，是一张陌生而平凡的脸。

刘倘俊朗的样子已然消失，留下的只是过目即忘的普通Boss。

弹幕里都在问：

“不是，这谁啊？我们家倘倘呢？”

“还我倘倘！我要闹了！”

“‘孽镜丁捌’从此被我移出关注列表，再见了家人们。”

蒋珉旭招呼着冯家父女，拉着旻谅上了去往万通阁的悬浮车。

关上门的瞬间，旻谅终于遏制不住地大哭起来：“狗骗子！走都不打声招呼！刘倘也是！太绝情了！太绝情了！呜呜呜呜呜。”

蒋珉旭心疼地抱住弟弟，同时关注着一直面无表情的季泽瀚，这人的眼中也泛着泪光。

几人都意识到……

或许，他们再也见不到刘倘和墨千涸了。

【小咸鱼？】

意识模糊间，刘倘听到了墨千涸的声音。

【墨老板？】

刘倘习惯性用心声呼唤对方。

【我在。】

听到对方的声音，刘倘的意识越来越清醒。

渐渐地，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一种纯能量的存在方式。

身体如同流动的水一样，可以随意变换。

但他还是更喜欢自己以前的样子。

于是他本能般，将组成自己身体的能量微粒聚集起来，重塑成了身为人类时的样貌。

他看到周身萦绕着丝丝缕缕的能量，这些能量似乎看到他“化形”，也有样学样，在他身边转了几圈后，聚集到他的正前方，凝聚成了墨千涸的样子。

刘倘伸手去够墨千涸，发现手能很真切地触碰到对方的脸。

只是感觉相比于以往，多出了更多细微的知觉，好似能摸清他脸上的每一个能量颗粒。

“我们成功了？”刘倘还有些不确定。

墨千涸抬手扶住刘倘的手，微微点头：“是的，我们成功了。”

刘倘的表情渐渐由迷茫转变为惊喜：“我们成功了！”

他高兴地扑进墨千涸的怀里，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