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芙隐约记得回到巴赫Ⅱ星的时候只有一个船坞,囊括所有出发与到达的舰船。
当时他们下了星舰之后,如果没有祝小泠来接,本应当坐穿梭机,再去往具体的目的地。
不过母星却不同,它不仅面积大,更是阿尔法象限的中心,承载了作为交通枢纽的重要使命,本星球、本象限其他星球和外象限的乘客会被输送到不同的船坞。
芙芙一家和祝少泉的目的地不同,后者要去往母星的核心地带,首都,是皇室及zhengyao所在地,而他们则坐上穿梭机去往栗源海湾。
祝少泉那张看了就想给一拳的脸消失之后,芙芙立刻把他忘到脑后。
随着穿梭机驶进沿海轨道,芙芙趴在窗边向下看,看见一望无际的辽阔海洋。
“哇……”小孩子发出惊呼。
远处的浪花中一只海豚跃起,这个种群是粉色的,如一道灿烂的晚霞。
接下来是第二只,第三只……
海豚群仿佛感应到他的到来,遥遥打着招呼。
栗源海湾是母星的著名景点之一,慕名而来的游客不计其数。
能看见海豚的飞跃向来是好事降临的象征,游客们纷纷拿出腕机拍照。
芙芙自己的小天才腕机拍照功能一般,想用爸爸的;可他转过头,发现司隐正在发呆。
祝熙原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后者抬起头,勉强地笑了一下:“没事。”
男孩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父亲们这样细小而温馨的互动。
他们是彼此的支撑,从上辈子相爱至今,一如既往,不曾改变。
可是,要见自己的母亲这种事,居然会让他爸那么烦恼吗?
做梦都想和父亲们重逢的祝芙很难理解这种感情。
是因为所谓的近乡情怯呢,还是那个祖母本身是个和祝正德一样讨厌的人?
三小时后,他们到达目的地。
特夫塞疗养院。
芙芙仰着脸看着这行极为规整的文字。
在他印象中,疗养院应当山清水秀——建在栗源湾附近倒也算符合这一点——并且氛围轻松才对。
绝不会像眼前的疗养院一样垒起高墙,甚至加装了激光感应的防护网。
好像……好像怕里面的人跑出去一样。
男孩不自觉瑟缩了一下,被父亲稳稳接住。
司隐将他抱起来,软软的小身体倚在怀中,也同样是给予他勇气。
三人到了登记处,已经提前提交过访客申请了,只要有护士来对接一下就行。
“是找司琴女士,对吧?”护士拿着PADD核对。
“对。”
“您的名字?”
“司隐。”
“同行访客?”
“祝熙原,祝芙。”
“您和病人的关系?”
“我的母亲。”
简单的几个问题回答之后,护士用PADD分别扫描了他们三人的瞳孔,信息吻合之后,带他们去了露台。
芙芙一直窝在司隐怀里,悄悄地打量周围。
这里和他对疗养院的认知完全不同,既不是只有老人家,很多病人看起来也并不像身体很弱的样子。
除了医生和护士,每个活动室、甚至每条走廊都还有配备着相位枪的人高马大的警卫。
在路过某一件活动室时,里面突然传来打碎东西的声音,穿条纹病服的病人大吼大叫,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
有个护士去阻拦他,还被反过来推得跌倒。
医护受伤,外面的警卫立刻冲进去,用相位枪击昏了病人,随后医生拿来手铐。
这样的事情邪神见得多了去了,祝芙并不感到害怕,就是有点儿懵。
父亲将他护在怀里,不让他再看暴力的一幕。
直到到了露台,嗅见腥咸的海风,芙芙才慢慢缓过神来。
……这儿不是疗养院。
是个精神病院。
露台上有两个人,一个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正拿着PADD询问什么。
被询问者一头银发盘成髻,向着露台上的玫瑰和远处的大海陶醉地拉着小提琴,对医生的所有提问充耳不闻。
医生见到来人,暂时收起PADD:“司先生,好久不见了。”
司隐放下小孩,芙芙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他爸的神情,就被祝熙原捉住小手带到自己身边。
“您好。”司隐冲他点点头,眼神却盯着病人的背影,“我妈……怎么样?”
医生走到他面前,苦笑:“您也看到了。和以前差不多,身体上没什么问题,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
司隐的眼神沉了下来。
医生叹了口气:“正好这个时间段也没有别人会到露台来,先留给你们吧。”
他向门口走去时跟祝熙原打了个招呼,还摸了摸祝芙的小脑袋:“这是令公子吧,还是第一次见,长得真可爱,很像你们。”
小猫不太喜欢被不认识的人碰,条件发射想龇牙,考虑到医生既没有威胁到他、而且父亲们还在身边,他不能崩人设,还是忍住了。
医生和护士都离开后,露台只剩下他们一家人。
芙芙靠在祝熙原怀里,看着他爸一步步上前,万分小心地喊了一声:“……妈。”
老人家没有丝毫反应,琴音一秒都没断过,流畅动听,指法繁复,似乎是个相当资深的演奏家。
司隐敛起所有猎豹伴灵的戾气,尽量让自己显得足够温和无害,从老人的余光能看见的方向靠近,以免吓到她。
他的声音也放得很轻:“我带小熙来看你了。”
芙芙知道他妈很讨厌这个称呼,还抬头看了一眼。
祝熙原不仅没有显得不耐烦,反而眼神有些哀伤。
看来之前自己的判断有误,父亲们见这位老人家的沉重并不是因为对方对他们不好,很可能正相反,她过去对他们很好,现在病情却阻碍了亲情的沟通。
芙芙对音乐倒没什么造诣,听不出司琴究竟拉的是什么曲子,只觉得这旋律并不悲伤,倒是很轻快、温情的。
要说的话,有点儿像哄小朋友睡觉似的。
他不知道的是,在过去五年间,司隐和祝熙原虽然没有亲自回到阿尔法象限的母星来,但时不时会用全息投影跟司琴进行通讯,这里的工作人员都很熟悉他俩了。
可惜的是,无论怎样的方式,司琴始终对他们没有任何反应。
她有她自己的世界,外面的一切都进不来,她也不想出去。
那实在是一位相当优雅动人的女士,年龄上的苍老并不让她魅力减退,反而为她增添了岁月才有的独特风姿。
芙芙产生了许多疑问,比如她生了什么病,又是什么导致她的病情如此严重。
比如,当初在莱顿松听见祝少泉说司隐是司家的“野种”,说明司隐不是正式的婚生子,那司隐的父亲是谁、又在哪里?
一肚子问号不能问出来,真急人。
露台上风大,还面对着海,小孩有点儿冷,躲进父亲的外套里。
他露出奶黄色的猫耳朵,像两块小面包。
一只在上空盘旋半天的海鸥突然冲下来,朝着看上去香甜可口的小面包一口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