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煜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攥着贺冰心冰凉的手轻轻地揉:“吓着了是不是?”
从闻涛走以后,贺冰心的心一直跳得厉害,他闭上眼想努力把胡煜推搡闻涛的那一幕从脑海中抹去。
但是回忆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想淡化就会越清晰,他的额角渐渐起了一层薄汗。
看他不说话,胡煜有些着急,一路上开得飞快,到了家几乎是把他从车里搂出来的,一边护着他往家里走一边捋他的背:“不害怕不害怕,我在这儿。”
贺冰心脑子里乱哄哄的,用掌根轻轻揉着太阳穴宽慰胡煜:“没事儿,有点心慌,不要紧。”
胡煜很后悔不应该在贺冰心面前动粗,虽然他并不清楚贺冰心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但也能感觉到他是从自己推了闻涛开始变得紧张的。
他扶着贺冰心在沙发上坐下,手搭在他的背上和缓地揉着:“哥,我以后不那样了,你别害怕了。”
贺冰心的心跳一直慢不下来,微微地吞咽了一下,额头抵着胡煜的肩,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平常会这样吗?”胡煜把他护在怀里,一边给他顺背一边轻声问他,“需要吃药吗?”
贺冰心摇摇头:“不用,等一会儿就好了。”
胡煜想了几秒,手抄过他的膝盖:“搂着我。”
贺冰心下意识地听了他的话,靠在胡煜的胸口上有点茫然地问他:“要干嘛?”
胡煜的手很稳,毫不吃力地抱着贺冰心朝主卧走。
主卧比其他房间都大得多,贺冰心头晕得厉害,没敢睁眼看,直到胡煜把他放在浴室的长躺椅上,他才发现地板上嵌着一个三米见方的浴池,正徐徐地冒着蒸汽。
“可以吗?”胡煜手捏着他衬衫的第二枚扣子,轻声问他。
贺冰心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胡煜抱着他走下浴池的时候,温暖的水流迅速地将贺冰心包裹,那种水波带来的不安稳让他下意识地搂着胡煜的肩膀,很宽厚,也很安全。
胡煜的手一直护在他的后背上,两个人的身体贴得很近,贺冰心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点一点地传进胡煜的胸/膛,那些折磨人的恐惧好像顺着皮肤一点一点地融进了热水里。
“好点儿没有?”胡煜的声音轻轻的落在他耳边,仿佛下一刻就会靠得更近。
恐惧退了潮,情绪的沙滩上遗留下了星星点点的碎贝。
贺冰心垂着眼睛,鸦色的睫毛被水汽打湿了,在大理石色的皮肤上,像是两道楚楚可怜的伤疤。
他无意识地咬着下嘴唇,失了血的苍白把上唇映出一种泛着水光的红润。
胡煜很小心地用指腹蹭着他的眉骨,打量他的脸色:“还心慌吗?”
心脏的搏动逐渐规律,耳道里那种轰隆轰隆的嗡鸣也消散了,贺冰心就有了一些突如其来的自尊心,他比胡煜年纪大,就应该比他坚强稳重,怎么能在他面前如此软弱呢?
他这么想着,想要自己坐好。
可他高估了自己和胡煜之间的距离,微微一抬头,嘴唇就蹭过了胡煜的嘴角。
空气一下就安静了,浴池里的循环水发出汩汩的细响,贺冰心刚刚建立起来的防御就像被那些细碎的水流冲刷,逐渐融化了。
胡煜的眼眉离得他很近,只要他抬抬眼,就能看见胡煜眼睛里闪烁的光影,也能看见胡煜眉骨上那道细而锋利的月牙形伤疤。
可是他低着头,只能看见两个人贴近的身体中间动荡的一道水,就像是他起伏的心境。
这感觉十分陌生,让他久违的口干舌燥,却又和从前那些害怕的感觉不同。
胡煜总是让他有一些新奇的体验,但从不会让他反感。
脸上浮着胭脂色,贺冰心僵硬地坐在浴池的阶梯上,就像是一朵凝着夜露的山茶,担心人来采撷。
胡煜久久地看着他,贺冰心感觉他的目光好像是经过了凸透镜的正午阳光,要在自己的脸颊上灼出两朵火焰来。
很轻地,胡煜迁就着他的姿势,啄了一下他的唇/珠。
贺冰心忘了眨眼,忘了呼吸,也忘了躲。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像是所有的神经环路刹那熔断,四周的水声,香波的牛奶味,还有浴室的暖黄灯光,都陷入了这片空白。
或许只有一秒,也或许过了很久,贺冰心大脑里的齿轮重新转动了起来,他想起胡煜酒后的那个“轻擦”,脸上露出了些许困惑,他抬起头,想问问胡煜当时是不是故意的。
但这个动作就是像是羚羊露出了自己的脖颈,让他把自己的要害出卖给了伺机而动的猎豹。
胡煜把他噙住了。
起初还是温柔的,蜻蜓点水一般,胡煜轻轻抿着他的唇/边,如同最温柔的试探。
贺冰心刚刚歇下去的心跳又陡然快了起来,同样是慌乱,却不是那种没着没落虚线一般的飘动,而是一种结结实实的,擂鼓一样的冲击,一下一下地撞在他的肋骨上。
贺冰心的眼睛张得大大的,他听见胡煜轻声地提醒:“哥,呼吸。”
他就像是一条慌张的鱼,很久不出水,早就忘了如何在空气里呼吸。
胡煜就在这个时候抵住了他的牙关。
贺冰心一哆嗦,颤巍巍地抽了一口气,呼吸间带了一种不属于他自己的清甜。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没聚着焦,他感觉胡煜好像微微皱了眉,微微一松口,口腔里就多了一种炽热的柔软。
他迷离地看向浴室的镜子,上面有除雾涂层,清清楚楚地映着胡煜倒三角形的后背和他自己涨得通红的脸。
胡煜抬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微微用力把他压向自己,好让这个吻更深。
就好像这一次醉酒的人变成了贺冰心,他慢慢闭上眼,直到听见“哗啦”一声,才意识到是自己抬手圈住了胡煜的脖子。
他轻轻“唔”了一声,含含糊糊地问了一个蠢问题:“我们在干嘛?”
胡煜轻轻揉着他的头发安抚他:“哥,别说话。”
贺冰心听话了,没说话。
可是胡煜就是不肯停下了,贺冰心能感觉到水下面有东西抵着自己,比水热多了,滚烫滚烫的。
他一下惊醒了,想要把胡煜挣开,扑腾扑腾的,浴池里起了很多水花,在欧式的金箔瓷砖上一碰,荡出一种叫人脸红的清脆。
“不怕不怕,”胡煜的脸也红了,他低声哄贺冰心,“我就亲亲你,我只亲你,行不行?”
贺冰心又羞又怕,不想再弄出那种引人遐思的水声,不挣了,强端出一副架子来:“你只亲亲?”
胡煜赶紧点头:“只亲亲!”
贺冰心信了他,不挣了,红着脸,低着头,不看他。
胡煜重新吻住他,一点一点引着他抬起头来,却没了最初的和缓,变成了一种狂风暴雨似的掠夺,好像要把贺冰心的灵魂从他嘴里吸出来。
贺冰心夺不过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喘,最后实在是喘不上气来,声音里带了些鼻音:“……闷……”
胡煜放慢了节奏,过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把他松开了,拥进怀里轻轻给他顺着背,诚恳地跟他道歉:“对不起,不舒服了是吗?”
贺冰心摇摇头,浑浑噩噩的,语言功能简化了许多:“没有不舒服,轻飘飘的。”
胡煜看了一眼浴室里的挂钟:“我们出去了好不好?泡得时间太长会头晕的。”
贺冰心早就头晕了,却不是因为泡在热水里。
他现在连自己的脚在哪都感觉不到,又觉得直接说出来实在是太没出息,委婉了一些:“你先出去,我一会儿就来。”
胡煜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像是抱他进来那样把他从水里抱了出去。
猛地从水里出去有一种超重感,贺冰心紧紧搂住了胡煜的脖子,沾了水有些滑溜溜的,但是然人心安。
“哥,”胡煜的口气不像是在叫哥,而像是在教育自己家里的小孩子,“这两天我想得挺多的。”
贺冰心想起他这几天的失落,以为他要跟自己倾诉什么,所以就扒着他的肩膀静静地听着。
“那天我喝多了,我想不起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些不该说的话,或者做过一些不该做的事,”胡煜拿了一块大浴巾,仔仔细细地把贺冰心包住,蹲在他面前仰视着他,“我怕你讨厌我。”
贺冰心回避了最后一句话:“你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哥,你现在这样子,让我想毁约。”胡煜低下头,攥着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揉过去。
“什么样子?毁什么约?”贺冰心的一颗心慢慢向下沉着。
“什么都不肯依靠我的样子,”胡煜重新抬头,他的眼睛在浴室的暖色灯光里显得尤为漆黑:“我不想跟你维持形式婚姻了。”
贺冰心没想到刚刚的那些居然是一个告别仪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他生硬地扯了扯嘴角:“没关系,明天去一趟民政局就行了,我尽快搬出去。”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胡煜一把把他的两只手都合进自己的掌心,抵在自己的唇畔,“为什么我跟你说不想要形婚,你就会觉得我是要离婚呢?为什么你总是做好准备要离开呢?卧室那些行李,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拆开过?”
“要不然呢?”贺冰心垂着眼睛,看着自己被胡煜搓红的指尖。
“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哥,”胡煜的声音抖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稳,“我想和你真的在一起。”
贺冰心嘴角翘起一个笑,心里却是苦的:“你刚认识我多久,又了解我什么?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怎么就能喜欢我呢?”
“我认识你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我见到了你足够的好,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胡煜坚定地注视着他。
很多人都这样短暂地喜欢过他,就像胡煜现在这样,或者为他的皮囊,或者为他的能力。
只是有一点不同,贺冰心从前对别人没有过对胡煜的这种感觉,也从没允许过其他人靠近。
也正因为如此,他非常珍惜这份明知道无法长久的喜欢。
就像是躲过一张网,他躲开胡煜带着探寻的眼神,且迁就且搪塞:“如果你希望,那就试试吧。”
胡煜的眉毛皱起来,像是心疼又像是恼怒:“你不相信我?”
贺冰心披着浴巾站起来,走到衣柜边上随手裹了一件衬衫,胡煜的,很长,盖过了他的屁/股。
他踩上两只拖鞋,声音里带着一点哄:“我带了芝麻回来,可以给你做芝麻糖。”
胡煜沉着脸跟在贺冰心身后下了楼,把楼梯踏得“咚咚”响,手却始终护着贺冰心的腰。
贺冰心走到自己的背包旁边,把那两袋芝麻掏了出来:“我问了,这个白色的可以用来烙饼,黑色的可以用来做芝麻糖。”
胡煜绷不住了,绕到他旁边把袋子接了:“晚上还没吃东西呢,饿了吧?”
贺冰心诚实地点了点头:“我给你做芝麻糖,然后我们一起吃。”
胡煜没有如他所料表现出对甜点的兴趣来,而是搂着他打开冰箱看了看:“糖不能当饭吃,到餐厅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我给你炒俩菜。”
贺冰心感觉胡煜还带着气,乖觉地小声说:“这个芝麻很好的,绿色无污染。”
看着他这个小心翼翼的样子,胡煜心疼了,以为是他想吃芝麻,又往怀里护了护:“那今天晚上先用白芝麻烙饼,晚点再做芝麻糖,行不行?”
贺冰心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厨艺,可能还需要一些练习的过程,顺从地点了点头。
胡煜和了面就先炒菜,让贺冰心拣芝麻。
芝麻挺干净的,没什么尘土,只是间杂了一些干枯的茎叶碎屑。
贺冰心趴在流理台上,专心致志地拣着,过长的衬衫顺着他的姿势勒出一把细腰来,两条长腿白/晃/晃的,像是两束满月的清辉。
“想吃胡萝卜吗?”胡煜打着蛋液,抬眼看了一眼贺冰心,动作就停了。
“好啊。”贺冰心拄着流理台一转身,肩背的曲线都跟着扭动。
胡煜咬牙切齿地转身去看锅里的热油,“刺啦”把蛋液倒了进去,金黄色的泡泡在油锅里不停地鼓起,就好像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贺冰心又趴回流理台上,手心里捧着一小把芝麻,用食指翻来覆去地拨弄。
胡煜在他背后切着胡萝卜丝和香干,还有一股广式腊肠的香甜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房间里的暖风开得足,刚洗完澡有些干燥,贺冰心勾着脚趾蹭了蹭小腿上的皮肤,带着些期待问胡煜:“晚上可以吃香肠吗?”
胡煜没吭声,拿了一只小碗给他,让他装拣干净的芝麻。
烙饼用不到太多芝麻,贺冰心一会儿就拣完了,胡煜的菜也差不多做好了。
贺冰心扭头看见胡煜一脸近乎幽怨的神情,腼腆地笑了笑:“那个芝麻,我在淘宝买了三百斤呢,到时候给你做芝麻糖,别生气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