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十二点刚过,震耳欲聋的烟花声就争先恐后地在夜空炸开。零点三分,任父也搬出了买的巨无霸烟花筒,势要和左邻右舍比个高下。
蓝溱对声音向来很敏感,还没到睡觉的时候,就已经把两个耳朵都堵住了,趴在窗台上远远地看。
烟花都是很廉价的类型,远没有他在其他场馆看到的花俏、有创意。他对浪漫的定义被养刁了,普通的圆形烟花在他眼中平平无奇,如果谁能给他放一场像蔡国强的《天梯》那样的,估计对方要他干什么都会盲目答应。
当然,是没有对任启东抱着这么不切实际的期望啦。
但是,也不至于拿个五块一包的烟火棒糊弄他吧。
面对着任启东喜气盈盈的笑脸,蓝溱皱眉摆手:“我不要,你自己玩去吧。”
“那个大的你不敢点就算了,这个小的你也怕啊?”任启东吃惊。
“谁怕了!”蓝溱强势澄清,“我是觉得幼稚,幼稚,好不好……”
不容拒绝,任启东就把拆开的烟花棒塞他手中,拉着他往楼下走。
“快点快点,你拿着让我拍张照,店里最后两包仙女棒,我厚着脸皮跟小朋友抢来的。”
……又在泥他了,绝对。那么多个名词称呼,非挑这个。任启东平日里哪会用这种可可爱爱的词汇。
蓝溱臭着一张脸,攥着一根烟花棒,站在黑夜的背景中。任启东拿打火机给他点上,又往后退了点,拿起手机拍,像个专业摄像师那样指导他调整姿势。
“你拿近点,贴着脸点。”
蓝溱十分不乐意:“这是火啊大哥,火,烫的,我要是毁容了怎么办。”
“哦,也是。”任启东又道,“那你摆个好看点的姿势。”
“我怎么摆不好看,明明是你拍照技术有问题,也不会加滤镜。”
“那把你手机给我,我用你的手机拍。我没装那些花里胡哨的软件。”
蓝溱的手机被征用,任启东第一次用滤镜,新奇地咦了一声,一个一个试过去。
“不要给我加乱七八糟的特效。你到底拍完没啊,都要烧灭了。”
“哦,那再点一根。”
“……”
任母看到,也上前凑热闹:“我给你们拍,东东,你也过去。”
“哎?”任启东愣了愣,“我不用……”
蓝溱一把拖住他的胳膊打断:“一起一起,阿姨,把他拍得好看点。”
言外之意是自己怎么拍都好看吗?任启东对这个小自恋鬼使出了锁喉,逼得他不住求饶。
任母打开某音,指挥他们挨到一起,“你们画个爱心,速度快一点。”
三四条过去,始终不同步,不是这边快了,就是那边慢了,没点默契。主题还没完成,道具已经告罄了。任启东这才知道,原来那些看起来随手一拍的短视频,其实背后并不简单。
“算了,有照片就行了。”任启东说。
蓝溱:“哼,拍了也就自己存着偷偷看,有什么用。”
任启东有种不妙的预感:“……那不然呢?”
任启东朋友圈:
[新年快乐!]
配图一张,他与蓝溱的合照,蓝溱精修过后发给他的,调整了对比度与色温。
收获了20个赞。
方菱:东哥新娘快乐!
: ……是新年
吕星:新年快乐,财源滚滚【坏笑】
任母:【拥抱】【拥抱】【拥抱】
蓝妈妈:我的两个好大儿
山大:祝99
任美明:啊,我也好想回去过年了。
蓝溱朋友圈文案:
[成就达成:去对象家过年√吃一次折耳根√放烟花√全员好感度刷满√]
配图一:动车路途风景。配图二:冰粉。配图三:折耳根。配图四:山上拍的小镇鸟瞰图。配图五:挥舞烟花棒的合照。配图六:丰盛的年夜饭。配图七:偷拍的任母与任奶奶交谈的画面。配图八:烟花。配图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收获了200多个赞。
宋怀文:矫情。
蓝溱回复:你是不是找踹?
蓝妈妈:你手怎么了?
蓝溱回复:没事啦,已经快消肿了。
蓝菲飞:呜呜呜我也好想看烟花,还有仙女棒。漂亮!
蓝溱回复:回去给你带两包。
任美明:好感度:0
蓝溱回复:【怒】【怒】【怒】
蓝堂弟:真好,我还在执勤。
蓝溱回复:辛苦!
任母:【玫瑰】【玫瑰】【玫瑰】
蓝溱回复:【呲牙】【呲牙】【呲牙】
郑成:可惜了,没让你小子叫上我姐夫
蓝溱回复:拉黑了88
官宣完,两人躺在床上玩手机,各自回复一些祝福消息。
“我妈说等会儿给你发红包,”蓝溱道,“让你收一下。”
任启东不好意思:“给了多少啊,会不会太……”
蓝溱:“收完转给我,一分都不许私藏。”
“……”任启东实乃自作多情,“哦。”
任启东原封不动地输入那五位数,一边颤抖,一边心痛。
蓝溱秒点收走了所有钱,然后说:“行了,我妈给的聘礼你也收了,以后你就正式进门了。”
任启东怎么着也要在嘴上占点便宜回来:“我看是你的嫁妆吧。”
蓝溱一个挺身坐起来,攥住他的软肋,恶狠狠地威胁:“我的什么?”
“你别……”任启东慌忙去抓他的手,“别乱来。”
蓝溱俯身逼近,睫毛的阴影倾覆在任启东眼中,低哑的嗓音蛊惑地说:“你想要就要,我想要就不行啊?”
任启东见他真有这意思,顿时张惶失措:“不是,哎,这,隔音不好,床会叫的……”
“叫一个我听听。”
反正任启东从来就没有成功拒绝过蓝溱什么,一向予取予求。他只能暂时将理智与廉耻抛之脑后。
第二天,日晒三竿,一家人下午茶都用过了,蓝溱还窝在被子里没起。实在太不像话了,任启东噔噔噔跑上楼,捞起床上软弱无力的一条人,道:“快点起来,再不起来天都黑了。我妈都担心你睡死过去了。”
“唔……”装了三天相,原形毕露的蓝溱闭目喃喃,“累死了,起不来,腰好酸。”
任启东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道:“耍完流氓又耍无赖。别人是一生要强,你是一生逞强。”
蓝溱一下就被刺激到了,睁开一双大眼瞪得像铜铃,“我逞什么强了?你自己说说你昨晚有没有爽到?我那是逞强还是真的强?”
任启东连忙捂住他的嘴:“我给你拿个大喇叭去村头广播要不要。”
蓝溱挡开任启东的手,自己系纽扣,不当回事地说:“这有什么的,你以为你爸妈什么不懂,那你当初是怎么被造出来的。”
“……”
蓝溱先挨了顿揍,才去洗的漱。他面如菜色地下楼,桌上给他预留了三碗碟,早餐午餐点心,顿顿不落。任启东说了没必要,老人家不听,不想蓝溱觉得被冷落。
任母与任启东开始着手准备晚餐了,蓝溱坐到餐桌前,随便端起一碗,毫无预兆地说:“阿姨,你儿子欺负我。”
任母手中的削皮刀和土豆双双掉到了地上,弯腰捡起后,她一脸为难地道:“小蓝啊,这种事你就别和我说了。”
蓝溱不明就里:“什么啊?阿姨,他真的打我了,你看我手臂这里还青着呢……”
任母逃得飞快,丢下土豆,连借口都没找一个。
任启东臊劲过去,杵到蓝溱跟前,一把撩起他的袖子,两边都光滑无痕,“哪有乌青?你再乱说话我真给你掐出两块来。”
“明目张胆欺负人了是吧?”蓝溱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吐词,“坏蛋,恶棍,地痞流氓,蛮不讲理,目无王法,横行霸道……”
任启东感觉耳边有紧箍咒在绕,头疼不已:“你快别念了。”
蓝溱,一个总是失败,并没人搭理,但孜孜不倦、持之以恒的小学鸡——他同时将状告到了蓝妈妈那儿,得到的回复是“在别人家就守规矩点”,以及宋怀文的“终于有人能治治你了”。
他感觉自己惨绝人寰,一束惨淡的追光打在他身上,下一秒就要背出莎士比亚的悲剧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