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昙心中警铃大作,后背冷汗直冒,灾难般的画面浮现在眼前,简直不敢深想。他第一想法便是务必把舒婧拦下来,但和上次情况不同,身为香港有头有脸的初代名媛,舒婧和裴艾维身份相当,是秦涵来了都得毕恭毕敬的主,怎么可能被白昙轻易打发?
况且她的样子也不像是来捉奸,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就像搞丢房卡来拜托前台处理的普通住客,若是白昙明知她身份还拼命阻拦,不仅会给酒店造成麻烦,还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等等。错过的关键信息闪过白昙脑海,舒婧的样子不像是来捉奸,也就是说,她应该不知道此时楼上有人。
大脑从未如此高速运转,全身每个细胞都进入了应急状态。白昙迅速分析了当下的情况,裴艾维每天六点下班,目前应该还在路上,方思源独自在楼上准备惊喜,只要能及时通风报信再拖延时间,这事没准就能瞒天过海。
“舒女士,”按照香港的习惯,白昙应该叫她一声裴太太,但私心让他站在了方思源这边,没能叫出这个称呼,“您介意我给裴先生打个电话吗?”
只要能暗示裴艾维情况危急,他应该有办法阻拦舒婧,比如带她去吃个烛光晚餐之类的,这样场面也不至于太过难看。
“我来前台要房卡,就是想给他一个惊喜。”舒婧无奈地说,“不过我也不想为难你,我来给他打吧。”
白昙在酒店工作接触过不少豪门阔太,像舒婧这样体恤普通员工的还是头一个。他动摇了一瞬,暂且抛下自己的好闺蜜,开始站在舒婧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还记得方思源曾说这两口子各玩各的,互不干扰,那舒婧为什么会来给裴艾维“惊喜”?至少在白昙看来,这是感情好的夫妻才会做的事,所以难道舒婧和方思源都被裴艾维骗了吗?
一时间,白昙把舒婧也划到了自己人的范畴,对渣男同仇敌忾。但奈何“正宫”和“小妾”的立场天然对立,他也不可能置方思源于不顾。
“我来见个好友,已经到万维青棠了,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舒婧开着功放,把手机举在嘴边,“你给前台说一下吧。”
舒婧把手机递了过来,白昙凑上前说:“裴先生您好,我是白秘书,我这边就直接给您太太房卡了。”
正常来说,前台拿个房卡而已,没必要做自我介绍。而白昙之所以特意透露他是谁——尤其是以他的身份不应该出现在前台,是想暗示裴艾维现在是他在下面顶班,即方思源在楼上。
这是一招险棋,因为舒婧若是思维缜密,应该能觉察出这句话的怪异。也不知是不是白昙的错觉,舒婧在听到他的自我介绍时,若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
电话那头的裴艾维短暂地沉默了一瞬,像是收到了白昙的讯号,但他开口说的却是:“可以。”而非想办法拦下舒婧。
事情并没有依照白昙预想中发展,他有些着急,表面还是维持着镇定说:“我们的员工正在给您开夜床,或许您还需要点餐之类的服务吗?”
话已经不能说得更明白了,白昙竭尽所能地表达着一个意思:你的情人在楼上!
然而裴艾维的语气仍旧淡淡的:“知道了。”
暗号彻底变成了明号,白昙问要不要点餐,裴艾维的回答却牛头不对马嘴,这表明了白昙说的前一句话才是重点,这下舒婧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目光也变成幽长起来。
挂掉电话,白昙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裴艾维把方思源交给他解决了。
就像那次肇事逃逸,裴艾维让他全权处理一样,这次裴艾维也相信他能把方思源这个麻烦处理好。
无论如何,现在不是同情方思源的时候,白昙必须冷静下来,让自己的好闺蜜安全度过这次危机。他拿上房卡,对舒婧说:“我去给您做一下房型介绍。”
这同样是秦涵的工作,但白昙顶着十个脑袋也不敢让秦涵出面。
电梯从大厅通往39楼需要一分半的时间,加上中间或许有其他客人上下,顶多也就两分钟。白昙抽空给方思源发去了微信消息,但直到电梯抵达39楼,方思源都没有回复。
是没看到吗?以白昙对方思源的了解,他是重度手机依赖症患者,应该不会没看到。
那他没回复多半是已经没空回,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房间里的装饰,外加换下他的驯鹿套装。
电梯门朝两侧打开,离3918就只剩下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冬天的工装有多难穿白昙非常清楚,他几乎看到了挂在方思源头顶的死亡倒计时。正绞尽脑汁地想如何能拖延一下时间,拐角处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一身运动装的崔灼朝电梯间走了过来,显然是正要去顶楼健身。
“崔经理!”白昙赶紧叫住崔灼,也不管他这举动有多奇怪,能拖一秒是一秒,“这位是裴艾维的太太,舒婧女士。”
已经下班的崔灼停下了脚步,眼里闪过一丝迷惑——首先白昙正儿八经地叫他崔经理已经很奇怪了,还莫名其妙地给他介绍裴艾维的太太,换作谁都会一头雾水。
“这是我们万维青棠的副总经理,崔灼。”白昙走到崔灼身边,在舒婧看不见的地方掐了下他的后腰,“可以让他给您介绍一下我们酒店。”
崔灼看了眼白昙,暂且收起迷惑,配合地对舒婧说:“裴太太你好,欢迎入住万维青棠酒店。”
“你好。”舒婧打量了下崔灼的着装,问,“你这是已经下班了吗?”
“准备去健身。”崔灼开始往回走,和舒婧闲聊了起来,“你之前来过万维青棠吗?”
“第一次来,听说你们的餐厅很不错。”
闲聊的状态下自然放慢了脚步,尽管白昙更希望两人就在电梯厅里聊天,但他也不指望那么一掐崔灼就能理解当下的状况,能替他接待舒婧已经很不错了。
他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又给方思源发去了消息:【出来了没,还有半分钟到】
这次方思源秒回:【没,帮我脱下时间】
连字都打错,可见方思源有多忙乱。然而半分钟是白昙对走到房间门口的预估,实际上拐过拐角后,3918的房门已经出现在了前方,这时候就算方思源出来,也只会跟舒婧撞个正着。
“舒女士,”见这样下去不行,白昙不得不站出来接过话茬,示意舒婧通过落地窗看向脚下的城市夜景,“现在内地发展很快,我知道您也有投资的习惯,有考虑来内地投资一家青棠酒店吗?”
舒婧失笑:“这时候谈生意?”
白昙也知道话题起得有些突兀,还好有崔灼在身边,显得合理了些:“其实崔经理就是青棠酒店管理集团董事长的儿子,我们平时也会涉及一些品牌推广的工作。”
“青棠是国内一线奢华酒店品牌,旗下有最专业的管理团队,平均投资回报率在……”
见白昙说得头头是道,连崔灼都面露诧异。接收到白昙打的眼神,他默契地接话道:“是,裴先生本身也在做建筑咨询,我想我们有很大的合作空间。”
前方的3918里闪出了一个人影,正是衣衫不整慌慌张张的方思源。舒婧侧对着那边,又有白昙挡着,没看到蹑手蹑脚溜走的方思源,但这一幕却完完整整地落入了崔灼眼里。
他和白昙对视了一眼,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可以啊。”舒婧很感兴趣地说,“回头我们好好聊聊。”
打开3918的房门,房间里一切如常,白昙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和崔灼配合着迅速给舒婧做了房型介绍,接着在39楼的逃生通道里找到了坐在台阶上的方思源。
黑色背包被扔在一边,敞开的拉链中露出了一小截驯鹿犄角。衬衣扣子扣得乱七八糟,外套的左边手肘处鼓起了一大坨,一看就是里面的衣袖没有抻直,全都堆在了一起。驯鹿鼻子应是才取下不久,脸颊上有明显的皮筋痕迹,勒得皮肤微微泛红。乍一看……方思源就像个落魄的小丑。
“你还好吗?”白昙来到方思源身边坐下。
方思源没有接话,余光瞥见跟过来的崔灼,慌乱了一瞬:“崔总。”
“没事,他不会往外说的。”白昙安抚道。
见方思源面露不解,白昙又说:“之前不是有人八卦我跟他一起吃早餐吗?其实我们早就认识。”
这会儿方思源也没心思深究两人的关系,把手机递到了白昙面前。
屏幕上是微信对话框,备注的名称是“wuli老裴[爱心]”。只见在白昙跟方思源通风报信差不多的时间,裴艾维给方思源拨了个语音通话,只有短短十秒,应是告知舒婧来了。
接下来就是两分钟前的消息。
【方思源:出来了,没被看到】
【wuli老裴:好的,宝宝】
【方思源:晚上你会来找我吗】
看到这里,白昙心头一跳,莫名从这条消息里读出了卑微的意味。他日常听方思源嫌弃裴艾维,实在没想到原来看似潇洒的方思源才是更在意的那一个。
而裴艾维的回复一如他和白昙通话时那样冷血:【我得陪我太太】
白昙心情复杂地环住方思源的肩膀拍了拍:“他就是个渣男。”
方思源似乎没听进去,喃喃道:“3918只有一张大床。”
和拥有许多卧室的家庭套房不同,裴艾维住的商务套房有书房、会客厅、会议室,商务配套应有尽有,就是没有多余的床。
崔灼那房间也是一样,所以那晚他拿白昙再没办法,也没别的卧室可去。
而舒婧没有另外开房——客观来说,作为夫妻另外开房也很奇怪,说明今晚她会和裴艾维睡一张床。
或许方思源可以给裴艾维找各种理由,比如他是个体面的人,至少面子工程得做足,但光是一张床就可以打破方思源的自欺欺人。
“你之前不是说,”白昙注意着语气说,“你拎得清吗?”
什么只图钱和性,绝不可能陷进去,都是方思源自己说的。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带在身上的大白兔和烟变成了便携单词本,或许白昙早该看出方思源并没有他表现得那样清醒。
方思源自嘲地笑了笑,把脸埋进掌心中:“可能我真想要个爸爸吧。”
白昙也不知该怎么安慰,瞅了眼崔灼,见他事不关己地倚在通道门边,便用嘴型说:劝劝。
崔灼开口了:“所以你爬了裴艾维的床?”
好吧,白昙瞬间后悔,用眼神示意崔灼:你还是闭嘴好了。
“是。”方思源抬起头来,看着崔灼说,“是我不要脸,最讨厌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结果我还知三当三。”
“那就是你自作自受。”崔灼说。
想掐死崔灼的心又有了,白昙赶紧找补,正想说“崔灼说话就这样”,谁知此时此刻的方思源似乎比起好友的安慰更需要旁观者的剖析,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说:“谁说不是呢。”
“裴艾维不可能为了你跟舒婧离婚。”崔灼又说,“回去睡个觉,摆正你自己的位置。”
要是换作白昙,心都快被崔灼给扎破了,但方思源的回血速度比他想象中快得多,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让自己重新振作似的,说:“回家多没意思,我待会儿下班去gay吧玩。”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白昙,又说:“你陪我一起去吧,今晚平安夜,自己一个人去玩太特么惨了。”
好闺蜜刚刚遭受巨大的打击,白昙自然义不容辞,点了点头道:“好,我陪你一醉方休。”
至于家里,就说要加班睡酒店就行。
两人约好待会儿方思源下班后见,这时另一边突然飘过来一个沉沉的声音:“你酒都不会喝去什么gay吧?”
白昙朝崔灼翻了个白眼:“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