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适当的利润, 资本就胆大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有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 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人亦如此。
东野岳是个孤儿。他和双胞胎哥哥灰被送入孤儿院, 又转手被卖入“据点”,那一院小孩的总价是三千万美金。
对牲口来说是天价, 对人命而言一文不值。
三千万美金,买断几十个孩子的人生、性命。他小时候觉得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压在身上, 像一座无法开凿的山。
命运从未公平。
他同哥哥是幸运的一个,可以看见属于那个世界的东西。原本让他在孤儿院被排挤欺凌的“特殊能力”, 却在此时成为护身符, 让一对双胞胎挤开门扉, 成为有资格走到台前来的人。
东野岳是个诅咒师。他遵循规则, 谨慎地活到今天, 然后收到了一份邮件。
任务,竭尽所能杀死一个18岁的男性目标……以及奖励。
三十九亿,美金。他目光从那行字移过, 面无表情, 心脏却悄无声息地被刺穿一道深痕,野心和恶戾如血淌下, 充盈整个胸肺。
少年看向镜头的表情恣意而张扬, 显然, 和他截然不同。他看着这张照片, 这个人,这行字, 好似一只妄图仰头窥探人类的蚂蚁。
东野岳讨厌天才。天才和他们这些凡庸之辈差之千里。最典型的一个差异,明码标价,天才的“售价”能买他这条命千次万次,能让无数和他一样的鬣狗如潮涌至。
……也能让他和哥哥离开这栋榨血的高塔。
所以他去了。
用各种手段得到的信息真假不明,东野岳也对“准一级”以上的说法嗤之以鼻。按照咒术师的标准,他的能力折算过去也不过是略高于所谓的“准一级”。
而少年几乎是压倒性地取得了胜利。
他趴在百米上空的天台边沿,只感觉鼻腔中充溢着血腥味,满目、满鼻皆是鲜血。
逃跑的人少年从不追伐,而主动迎上的早已倒在错乱的道路边,合着泥土成为养分。
透过手中的望远镜,东野岳轻松看见了远处惨烈的战局。
堆放生死不明的袭击者的废墟矮墙上,少年驻足。
于是他在望远镜中窥见一座“神像”。
那双巨大的拟翼自身后展开,在伸出时会先于背后环绕成圆面。
——如同一轮巨大的红日。
少年在殷红的轮廓之中,莲纹自眼角蔓延,白肤和红莲之下妖冶与端庄诡谲地相合。
之后那轮“红日”展开,再一次势不可挡地迎击接踵而至的猎人。
东野岳旁边一直沉默的兄长在此时行动。
三声枪响。
这是他们两人的术式,东野灰的子弹由咒力构建而成,东野岳的能力为这三枚造物覆上了“所向披靡”的外壳。
能够无视任何咒力而成的防御、抵挡。
拟翼在子弹周身环绕的咒力下,如同流动的水一般被穿透。
第一枪,瞄准心脏。少年警惕地侧身躲避,却被后方袭来的咒术师绊住脚步,于是子弹划破肩膀,血痕自衣料蔓延。
第二枪,锁定衔接拟翼的后腰。划破衣料,在腰侧留下狭长的新伤。
第三枪,对准脖颈。
两人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他们原本的计划不过是趁目标被其他人分散注意力时钻空,但当第三发子弹射出时,少年早已脱身。
但他却没躲。
…他为什么没躲?!
东野岳困惑至极。
子弹如一颗流星,划破雨幕,刺穿天光,朝着无动于衷的少年后脖中心位置飞射飞去。
他甚至没有展开那对拟翼去阻拦,任用死神的镰刀自头顶上方挥下。
在彻底劈碎头颅那刻,少年才散漫的侧身。
原本能完全避开的子弹擦过choker上方,划破侧颈,变成一道周身被火焰灼烧过的血痕,在白皙的皮肤上蔓延。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面对着空气,却无端像是在和人对峙。
然后举起手,轻巧地朝着空无一物的前方挥手作别。
头皮发麻。是天才都是疯子,还是疯子才能成为天才?
和那团空气“对话”完毕,少年才懒洋洋地抽身回头。
东野岳正对上那双眼睛。殷红的瞳仁下是满溢的疯狂和恣妄。
名为“恐惧”的电流窜过全身,他骤然起身。
脚步尚未转至一半,鞋跟落在地面的声响已经飘过耳畔。
他僵直身体,半分都没能再挪动。
气压自身后逼至,少年声音带笑:“hi~”
他露出两颗虎牙:“我猜猜,你们应该是那个组织派来的?”
他太僵硬,如同石头一样的反应让对方失了兴趣,干脆直接取下了他耳侧同上级联络的耳麦。
“验货验得怎么样?”少年拔掉那节断线,将其举至耳边,“是不是物超所值。”
没有回应。
他无趣地甩了甩耳麦。
东野岳看见东野灰冲他比了“快走”的手势,下一秒,更为年长的男人移至身后,做出了一个铤而走险的动作。
他朝着少年举起手枪。
“哄——!”
身体砸向天台的堆积物,同那些废料一起砸在地面,摔得七荤八素。
在少年用拟翼缠住袭击者并将之抛出时,他有充足的时间从天台地门跳下仓皇逃跑。
但他脚步一抖,没有任何犹豫地朝着倒塌的废料,还有捂着肩膀躺到在那里的男人跑去。
他听见自己堪称撕心裂肺的喊声:“…哥——!!”
拟翼自面前刺过。
男人跪倒在地,腿脚都抖成筛子,心脏狂跳。他愣愣凝视着前方,忽得反应过来。
本该刺穿东野灰胸口的拟翼不知道为何在须臾之间改变路线,只是擦着对方肩膀而过,刺穿了后方的建筑体。
他转头看去。
少年捏碎耳麦,站上天台边沿。
在跳下这栋百米高楼之前,他转头看了一眼。
目光暗沉,神情晦涩难懂。
像夜晚无光的海面。
对方就这样走了。
东野岳扶起哥哥从废料堆站起时,只能看见少年的身影越过重重高楼,像一只翅膀翻飞而不知休止的鸟。
毫无疑问,天才和庸人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毫无相似,云壤之别。
……本该如此。
但是莫名,他细细品味最后倏地避开要害的一击,少年回眸片刻的神情,觉得他们竟在几秒之间有那么几分奇妙而真切的相似。
但是相似在哪里,他却浑然不觉。
背着家人跌跌撞撞离开大楼,他与少年离开的方向背道而驰,却在路口迎面撞上一人。
金色的短发,面容冷凝而阴沉。
他短暂地看了狼狈不堪的两人一眼,朝着前方继续追去。
——*安室透在小巷深处堵住了残翼的鸟。
围剿的狂热因落下的夜幕和有去无回的人暂时息止,终于留给他片刻的宁静。
少年靠在角落,胸口随喘息轻微起伏。
脚步自巷口逼近,他没警惕也没躲,只是转头看来,笑眼盈盈。
金发男人走至他身边。
少年浑身是血,干涸着糊住皮肤,黏住衣服,隐约露出身上的伤,分不清到底来自别人还是自己。
“…好快,你居然能找到这来。”松田伊夏冲他眨眼,“也对美金感兴趣,波本先生?”
“比起这个,我对约会对象怎么在短短两天给自己折腾出三十九亿的身价更感兴趣。”安室透皮笑肉不笑,眼中满是冷意,“如果一会儿有机会听你亲口讲述,那我真是感·激·不·尽。”
哇哦。松田伊夏眨了眨眼睛。他说什么来着,这家伙生气的样子性感得要命。
他是被扛上车的,扔进白色跑车宽敞的后座,头砸在软座上,轻微的眩晕。
驾驶座上的男人面容笼着一层暮色,所有情绪掩藏在黑暗之中,唯有眼眸像冰冷的玻璃,在昏暗的车内折射着霓虹灯光。
行至地下车库,安室透拉开车门。
这回从扛走改换为拉拽,少年只来得及在门口褪去鞋袜,就被迫一路跌跌撞撞地随着动作行至浴室。
“唔……”
肩膀砸在浴缸坚硬的边沿时,松田伊夏从喉咙里哽出一声轻微的痛呼。
他扬眉:“是不是太粗暴了一点,波本——?”
安室透居高临下道:“还有更粗暴的,不想体验的话你最好老实一点。”
男人这幅表面阴沉至极的模样松田伊夏着实没见过,他此刻就像发现新玩具的猫一样兴奋,磨着爪子跃跃欲试,但又识趣地暂时闭嘴。
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他等待“更粗暴的”下一步。
金发男人从悬挂在浴室外的衣服里抽下一根领带,几步过来捏住少年一侧手腕举起。
提至水管一处衔接位置,在上面捆了个死结。
松田伊夏试图活动被绑住的那只手,对方捆扎技术极好,连手腕轻微转动都做不到。
他用另一只没被捆住的手去摸,发现绳结坚固,如若不用利器划破绳索,单凭手恐怕难以解开。
一只手被高绑在水管上。这个位置让他不得不改变原本懒散地靠坐着的姿势,将上半身挺起,腰部随之塌下一个柔软的弧度。
湿透的衣摆紧贴腰腹,隐隐勾勒出腰窝的轮廓。
他仰头看对方,兴致勃勃地等待。
“脱了。”金发男人命令。
“…嗯?”
松田伊夏伸腿,用赤裸的足尖蹭了蹭对方小腿和脚腕,问,“我一只手应该打不开你的皮带扣。”
安室透去拿医疗箱的动作瞬止:“……”
他太阳穴连带着额头青筋都剧烈一跳。
男人一字一顿道:“脱你·自·己的衣服。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