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介意, 我们可以同走一程。”
——意料之外的,没被拒绝。
待波本将持枪的手放下,用没有丝毫礼貌意味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 对方的反应仅仅是收回举到头边的双手。
“当然,当然不介意。”他直接转身朝着里面走, 毫不避讳他这个在任务之外的成员,就这样随意地查看起周围的货箱。
“我正愁一个人待在这里没意思呢, 这不就有人来陪我说话了,波本, 你真是个大好人。”
“谢谢, 真是难得的评价。”安室透扬起眉毛,目光移向对方正在检查的地方。
盖子打开, 露出下方垒起来的货物。是一种市面上买不到的特效药, 因为副作用严重, 又能作为某种成瘾剂的替代, 在十几年前就被禁止制作和贩售。
——只是这些?
这些东西完全符合组织一部分灰色产业链的运营模式, 用庞大的资金和人脉给难以跻身前列的小企业给养,让对方成为走私路线的一部分。
但是他总感觉哪里奇怪,好似一个华贵精美的礼盒打开里面不过是个金币巧克力。
处处透着一股“如果只是如此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的古怪。
波本眯起眼睛, 伸手“帮”对方盖上盖子。
他感觉在这里乱翻乱检查这些货物并不是卡瓦多斯的任务, 不管对方到底是真有兴趣了解还是在做戏给他看,这样逛下去也和逛超市没区别。
“卡瓦多斯。”在对方将手探向下一箱货物之前, 男人先一步伸手, 按在了箱盖上。
“作为杀死上一任卡瓦多斯而荣升代号成员的新人, 琴酒给你发的第一个任务似乎并不怎么让人愉快?”
查看货物, 和船工差不多的任务。
他略眯起眼睛,脸上笑意更深:“如果不喜欢这个昏暗的地方, 我们不如去楼上喝一杯,而不是在这里兜圈子。”
“货箱也是轮船的一部分,你既然是冲着调查我来的,我当然要带你一起感受一下工作流程。而且两个人也更有意思,多和同事聊聊天没坏处。”
被直接点明来意,波本眉心一跳,对他口中的“同事”不置可否。
“总有什么能聊的吧,你们这的潜规则,企业文化,工作氛围?”
金发男人:“……潜规则?我以为你已经很了解了,至于其他的再待一阵子就能慢慢领会。”
要不然对方和琴酒这是在干嘛,真谈恋爱?
他最不喜欢应付这种家伙。
在来之前他想过很多两人见面时的场景,所以身上携带了不止一把武器,结果现实却是他是来当陪聊的。
“我之前在一个真知会待过一段时间,那里的企业文化是把游客骗去教会当祭品,失踪案一多游客减少,他们就开始把非教徒的家里人带去活祭。”
波本不动声色地看向他。
真知会,他听说过。一年多以前有人匿名将这些骇人听闻的罪证送至当地警视厅,这个不知道害死多少人的教团才终于为公众所知。
他微笑着应和:“看来你的‘任职’经历的确十分丰富。”
“还不错。”对方半点没客气,好似真的要和他分享这个话题一样,说了一堆不知真假的内容,好似要给他汇报简历。
波本伸手按住额角。
他想不通这到底是卡瓦多斯的伪装,还是对方就是喜欢说话,没有半点城府,这么轻易就把过往经历给他透露干净。
他是奔着调查来的。
但他也没想到刚见面不到十分钟,都能帮对方写简历的过往任职经历栏了!
从对方的话语中他隐隐感觉卡瓦多斯的情绪并不平稳,那些轻浮聒噪的话语漂浮在上面,偶尔话尾截断,卸出几抹真实的阴沉。
不像什么正常人。
“上一个‘公司’是极道组织,他们的势力被捣毁不少,所以企业文化是蓄意报复条子。”
卡瓦多斯伸手,被黑色手套全然包裹住的手指叩住箱子侧方,用力地抬起。
让这原本被波本按住的箱子掀开一条缝隙。
里面照样是摆放整齐的违禁药物。他一边看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这里呢,喜欢杀警察?说不定我能找到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侧方按在上面的手倏地发力。要不是他撤离及时,估计会被直接压断手指。
紫灰色眼眸冰冷。
他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淡了点,带着些许隐晦的压迫:“当然,这里面行事毫无美感的人不少,我相信你会找到的。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一向话多,琴酒居然能忍受这张聒噪的嘴?”
卡瓦多斯声音微妙地停顿片刻:“你怎么总提他?”
“…你觉得呢?”
“我懂。我虽然待过很多教会,但绝不歧视这种感情。”
——声音戏谑。
避重就轻,态度顽劣。他明明知道话里话外什么意思,说着装糊涂的话,但连那点糊涂都不愿意在语气里伪装。
让人恼火。
波本缓步上前,对方没躲。
于是金发男人居高临下看向对方遮掩严实的脸,隐隐从缝隙里对上视线。
“琴酒将我的信息分享给‘普·通’同事的义举还真是慷慨。卡瓦多斯,我们不用在没必要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恐怕琴酒再活十年也想不到自己能得到好脾气的评价。
“哈,居然是口头威胁,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把那把枪塞进我嘴里。”卡瓦多斯笑起来。
金发男人扬眉:“你看上去很想试试?不好意思,我以为我们还到不了动手的地步,至少到现在都是友好交流。”
对方闻言又看了看他藏刀的笑容:“老实说要不是戴着口罩,动手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我会为此喝一杯C17的[意乱情迷]来庆祝。”
波本目光冷凝。
C17,位于东京的酒吧,组织在日本交接的网点之一。
在代号是酒的地方,酒自然而然被赋予各种不同的含义,能作为传递消息的渠道。为了确保对方的每一句暗示中夹杂的信息都能被自己全数接收,他曾经花过一定时间去记每个网点特调的配方。
[意乱情迷]
等量的水蜜桃果汁、苏打、适量枫糖浆、柠檬,基底是波本威士忌和……苹果白兰地。
犬牙略微咬合。
金发男人眯起眼睛,反感之余又从这胆大的暗示里扯出几缕和另一个人相似的态度。
卡瓦多斯转身走向下一个货箱。
手腕倏地一重。
手臂被反扭至身后,胸口撞在货箱边沿泛起钝痛,连带呼吸都有几秒的错乱。
后腰泛起凉意。
他因直接抵在皮肤上的如冰块般的金属轻微打颤,扯动了说话时的呼吸:“波本,你这是…?”
波本握住手枪,枪口被带动掀起面前那人的衣摆。
他里面没有内衬?不,有,只是是露出后腰的款式。大大方方将男人要查看的那片皮肤暴露在外。
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无论什么都被黑暗削去大半形态特征,他也能确定之前看过的照片位置,没有任何类似于莲花的纹身图案。
没有。
金发男人利落地撤下动作,没再看一眼。
他语气中的笑意比刚才更寡淡:
“作为对你邀请的回敬。”
手上动作松开又重新抓牢,但这次卡瓦多斯以背抵在货箱的姿势被钳制,枪口由后腰换至脖颈中央,用力抵住衣服包裹之下的喉咙。
阻遏些许呼吸,他说话有些沙哑:“看来你从和我见面起,心情就不大好啊。”
波本:“不过是对于信息随意被透露后的回敬而已,别介意。”
他表面给自己莫名的情绪找了一个自己和对方都足以接受的理由。
但空气烦闷,带着若有若无的压抑。
他比平日里更锋芒毕露,这个空间似乎带着某种魔力,鬼魅般磨去他原本圆滑的手段,脸上面具一样的微笑都挡不住锐利。
“哦~”卡瓦多斯显得兴致勃勃,“那怎么办,要杀我?”
“杀掉一个在执行任务的代号成员,卡瓦多斯,别开这种玩笑。我可不是什么蠢货。”
他放下手枪,笑意仍淡。
在对方侧身的那刻,男人眸中暗光一闪,忽得将原本已经挪开饿枪口移至旁侧,毫不迟疑扣下扳机。
被消音器阻挡大半的枪声仍然响亮,如一场小而急促的雷暴,自耳畔炸响。
子弹自卡瓦多斯脖侧飞射而过。
“呜啊,真是吓人。”卡瓦多斯的声音的确有些惊讶。他张了张嘴,将那句差点脱口的“好凶啊”咽了回去。
他侧头,子弹划破高领内衬,擦出一道长痕。
布料撕裂,脖颈位置的皮肤一闪而过,又随着兜帽调整隐在黑暗里。
金发男人放在手边的手指微动,又很快握紧成拳,神色没有半分异常。
他将手枪放回腰侧,紫灰色的眸子弯起,语气淡淡:“开个玩笑。”
已经得到了无数否定他这个想法的证据,如直觉幽灵般徘徊在脑中的念头暂时隐藏身形。
“以及,卡瓦多斯。很遗憾,我并没有某方面的兴趣,你这套还是多用在对的人身上比较好。”
波本轻叹一声,语气放柔,配上脸上得体的笑容,好似真在为新认识的“朋友”提供好建议。
卡瓦多斯在口罩之下的声音微妙:“哦~?别后悔。”
波本:“后悔?当然不会。”
对方移开视线,先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那真可惜,看来你也不想听我的任职经历了。”他又打开一个货箱,语气遗憾。
“以你‘任职’一行倒闭一行的经历,我现在更担心自己的职业生涯。”波本回应。
如果有这种玄学层面上的“灾星”,他希望能多往组织进一些。
“别担心,我倒是觉得自己来对了。”货箱合拢,在幽暗的空间里发出一声震荡。
灰尘四起,余音击散应急灯如丝缕的光线,绵而坚硬地撞在墙壁,又折返而来。
像一段故事的序曲。
“你有过那种感觉?冥冥之中,毫无预兆,但是你就是有预感,这次一定是正确的。简直像个礼物。”
波本抬头看向对方。
隔着那几层故弄玄虚的衣料,他却无端感觉两人在对视。
“看,任务圆满完成。”他将木箱的盖子扔在一边,里面几箱药物被随意拿走。
露出下方一张僵硬而青白的、属于死者的脸。
卡瓦多斯总结:“抓住别人的小辫子就是这么简单。”
——***七具尸体。
松田阵平蹙眉检查,在昏暗的房间内,他幽灵的身体比其他看不见他的人要方便许多。
其中几个掀开的货箱盖子上满是抓挠过的血痕,与之对应,在箱中面容扭曲惊惧的尸体五指也布满血痕。
但货箱层层叠叠、高高垒起。里面的人无论如何用力,都推不开上方阻挡空气的“棺材盖”,在生命最后一刻只剩下如嚎叫般的脸。
黑卷发男人面露不忍。
他目光在这一具具穿着职业装的尸体身上看过,停在最后一具的手上。
一节略带泥泞的红绳圈在他手腕上,已经有些看不清色泽。
情绪皆被宽大的兜帽遮盖,少年好似只是略看了几眼,就重新盖上木箱。
但那根红绳已经被他从尸体上取下,不动声色地放进了自己口袋里。
波本已经离开,他在这间没有其他人到来的空间里毫无顾忌地伸出拟翼,把几个货箱运回原位。
然后他又靠着箱子坐下。
比之前安静许多,甚至到了判若两人的地步。
如果松田阵平对时间的感知没错,现在应该已经接近日出。
少年凌晨三点左右来到这个隐藏的置货舱室,在他莫名能被看见,带着对方从右侧出口离开时应该不到三点半。
他当时站在门口说完,对方却脚步都没再迈,就这样在原地坐下了。
少年撑着头,重新戴上的兜帽挡住脸上所有表情,但目光却始终如一地落在他身上。
别无他法,松田阵平含着一股郁气,只能也在原地驻足,给这小兔崽子提心吊胆地看进来的人会不会发现他。
幸好并没有。
几个船工打扮的人借着夜色匆匆将未来得及搬至这里的货箱扛进,来回折返。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站起来,却发现松田伊夏并没有抬头。
对方的目光一直追随在他身上,连他略微偏头都要跟着一起移动几毫米,现在却仍然保持着很久之前的动作,纹丝不动。
松田阵平倏地明白:自己又消失在对方面前。
但少年却一直没有什么情绪和波澜,以至于他根本推测不出是从多久之前消失的。
松田伊夏在这里抱膝坐了许久,像一座沉默的雕塑,直到最后一班搬运货物的船工彻底离开舱室,在门外落锁。
随后,靠近他的那扇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金发男人走进,在几步后与对方撞个正着。
少年终于用石膏敲掉外面那层石膏像的壳。
从时间看,他该疲倦了。从白天到现在已经超过十几个小时没有休息,但他反倒变得话多,从发明家那里拿来的变声器被小心贴在口罩后面,疲惫没从任何一点地方泄出去。
松田伊夏的确很会伪装,或者说精通于此。
至少在他戴上兜帽,改变惯常的走路姿态和说话方式,一改之前知进懂退的交友方式,喋喋不休起来时,松田阵平的太阳穴都突得一跳。
要不是他是一路跟着对方从客房前往舱室的,他也不会相信面前的家伙就是不久之前还跟着他走到出口,然后弯着眼睛乖乖冲自己笑的弟弟。
至于松田伊夏说的那种任职经历。
他只能说,绝大部分都并非作假,因为少年这三年,除了剿除咒灵外,几乎都耗在了上面。
也许像是伊达航当时同少年说的那样,有的东西到了最后只是一个臆想,吊在他脖颈上的早已不是什么红绳,而是执念。
两人谁也不知道执念的本身——松田阵平,他当时就在旁边。
他看着少年转身离开时的眼神,从未如此确定过这句话的真实性。
作为好友,伊达航小心关注着遗属,请少年的好友吃饭了解情况,听着几人说对方变了好多。
并不是从15岁那年开始的,早有苗头,只是从那以后更为猛烈。
变得张扬,肆意,耀眼,一改往日的沉默。也更加偏执、我行我素。
但是。
当他那天晚上回到松田伊夏身边,在几秒的见面时用他能做家人做到的最凶的语气让他别再来管这些事,也别再找凶手时。
少年却只是看了他一眼。
松田阵平忽得想:也没变什么啊。
和好几年之前因为爆炸事故从火场离开时,他在雨里不管不顾挤开人群,朝自己跑过来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执拗、坚定。眼底映着灼人的火。
几年,一千多个日夜轮转不休。
丝毫未变。
等检查完舱室里的尸体,整理完所有线索,安室透彻底离开后,困倦好似才像黑潮一样将他密密匝匝包裹。
松田伊夏又坐了下来。
抱着膝盖,侧脸抵在手臂上,偏头看着四周。兜帽被取了下来,露出他戴着美瞳的眼睛,长时间佩戴让眼睛变得干涩难受——所以他一直在眨眼。
前面是普通的货箱,但待得久了就能捕捉到从缝隙中钻出来的尸体的腐臭味,他却好似无知无觉。
就准备在这里待一辈子一样。
松田阵平抱臂站在他身边。
他挟着烟——老实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个幽灵身上也有烟盒,但是没有火机,只能咬在嘴里,嗅到几缕烟草味——伸手。
揉了揉对方固执的卷毛。
“回去睡觉。”
小卷毛脑袋动了动。
松田阵平只是一团空气,如此类推,说出的话也是空气。
他灌了一耳朵空气,反倒像是听见了一样,终于撑着地板重新站了起来。
——***快天亮了。
松田伊夏睁开眼睛。美瞳因为长久没有眼药水润滑有些干涩,扒在眼球上,像一张劣质的皮。
他从地上站起来,因为长坐膝盖关节有些僵硬,腿也泛起麻意。
有几缕和尸体腐烂的臭味完全不同的,更为诡秘的气息在鼻尖环绕,但是却找不到来处。
它像舱室中的空气一样,早已将整个空间都严密地包围起来。
不像琴酒给的资料中普通的走私货仓。
但他暂时找不到其他线索。
长时间没有睡觉阻碍了思维运转,他的脑子有些僵硬,里面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时间一直守在这里,少年眯起眼睛,伸手拉起自己的衣袖,又将手套往上提了些许。
露出的腕在黑色衣物包裹下苍白如润玉。
拟翼利落伸出,在上面落下一道狭长的伤口。
他握紧拳头,血管因肌肉绷紧还挤压,原本只是缓慢流出的血液争先恐后挤出伤口,汇聚成血珠,朝地板滴落。
咒力附着于此,将周围都打上标记。
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又补了几下才算结束,他随意用绷带在手腕上缠绕几圈,这才转身离开。
少年踏过地面,扬起一阵灰尘,留下半个并不明显的脚印。
十余分钟后,一只小出许多的脚踏上同样的位置,朝着与之相反的地方走去。
——灰原哀掀开木箱。
她习惯于熬夜工作,在暗道角落安静等待船工离开并不是什么煎熬。
等走廊尽头的脚步声全数消失,她才终于走向这个今晚不知道有多少人来过的舱室,谨慎地选择了最外侧的货箱。
同她印象里一样,里面是成箱的违禁药物。
茶发女孩目标鲜明地略过最上面几盒药物,朝着下方找去,在不知道搜寻多久后,终于找到了一个乍看之下完全相同,但侧方却有标记的药盒。
打开,里面的胶囊状别无二致,但如果拿尺子细细对比,就能发现要更大一圈。
找到了。
灰原哀长舒一口气。
她在口袋中摸了摸,将口袋里替换用的胶囊板装了进去,而真正的胶囊则被放入口袋中。
小心合上货箱盖子。
女孩左右看看,谨慎地扶着大箱离开走廊,沿着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她小心看着前方的路,没注意到自己板鞋的末端踩到了些许已经干涸的血迹。
没染上半分污浊,但随行的咒力却已缠上身侧。
从狭窄得如同通风口一样的通道向上,灰原哀推开最后一道暗门,重新回到酒水吧吧台内部。
她仗着小孩身形矮小,从侧方禁止乘客入内的标语牌下钻出,冲吧台边趴着的阿笠博士喊道:“博士,我……”
声音唐突截断。
阿笠博士旁边,粉发的高大男人转头看他,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博士睡着了。”
灰原哀停在原地,她警惕地看着对方,原本已经和缓的心跳瞬息急速,一下下叩响胸膛。
手指微动,将口袋中的药板推向更深的地方。
“你怎么在这里。”声音冷淡中带着一丝紧绷。
“只是睡不着觉来这里放松,刚好看见博士在这里睡着了。”冲矢昴端起对方旁边的酒杯,里面剩下了一点饮品的残余,“这里的特调喝着很甜,实际上酒精度很高,恐怕就是因为不知道这一点,才不小心喝多睡过去的。”
他站起身:“需要我搭把手,把他扶回客房?”
灰原哀盯着面前的男人片刻,率先移开目光:“麻烦你。”
“乐意效劳。”
冲矢昴伸手去扶阿笠博士。伸出那刻,他手上的手环忽得震动了几下,又归于平静。
男人睁开原本一直眯着的眼睛,墨绿色眼眸中闪过几分诧异:只有和对方在一个空间或者二十米距离内,手环才会震动。
他扶起阿笠博士,转头看向周围。
一片安静。这个时间只有几个早就在的服务生在打扫卫生。
男人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吧台后方的墙壁。
——***船外海风吹进,新鲜的空气散去在地下甲班那些诡异的烦闷压抑,只余下浅淡的疲倦困意。
身上的马甲被取下挂在臂弯,袖子挽起,领口敞开,风将身上伪装时沾染的酒味挟走。
离早饭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他准备洗个热水澡,在热水和雾气里缓慢将思绪理清,再想想怎么能让那几具尸体暴露在人前,好让他们不得不请动警方。
手环恰在此时微震。
踏入客房走廊的安室透伸手摸了摸手环,表情和缓。
看来少年的确在房间内休息。
没想到原本为了方便行动才佩戴的手环在此刻有了另一种功能,他也不得不在心里轻叹一下这份巧合。
金发男人朝着前面走去。
在握住房间门把时,他表情却遽尔一变,一个念头在脑内一闪而过。
如果一切都不是巧合!
安室透低头看向手环,眸色微暗,闪过几道金属般的冷光。
太过凑巧,反而像一场精密的算计。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属于松田伊夏的房间。
在门前驻足,安室透思索片刻又放下准备敲门的手,而是走向不远处的公共阳台。
外面已有朦胧的亮光,经过几个已经下雨而湿漉漉的地面,脚步悄无声息地落在松田伊夏客房外的露台上。
在半遮的内置窗帘阻挡下,只能看见一半内景。位于床尾那端的床也落在视线范围内,被子没有半分隆起的痕迹。
心跳一悸。
他沉下面色,伸手直接推开阳台门,朝室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