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过了白露,从节气来看,算是到了秋天,可是南方城市的夜晚依然闷热潮湿,和夏天没什么两样。
这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发生在这样的气温之下,任谁都会觉得太过黏腻。
经过一天的折腾,我和方应琢早就变得汗涔涔,像是淋了一场大雨,短袖紧紧贴在身上,偏偏方应琢又这样毫无预兆地把我们二人的距离拉近,我不可避免地闻到了汗水的味道,与酒店洗护用品的廉价香气混合在一起,但是并不难闻。
方应琢的双臂揽着我的脖颈,短发发尾扫过我的脸颊。我被他撞得后退了半步,无所适从地抬起手,搭在了他的后腰。
也许是因为今晚的飙车太过瘾,才会让方应琢罕见地情绪外露,所以我没有像昨晚那样骂他是不是吃错了药,我顿了顿,才开口说:“行了方应琢,快松开吧,好热。”
片刻后,方应琢松开了我。
他的眼睛里映着立交桥洞里的灯光,却又比天边的恒星还要明亮许多。他扬起唇角,说他很开心。
我载着方应琢,把摩托车骑回金鱼酒店门口,我们二人回到了酒店房间里。方应琢甚至来不及换掉被汗水浸湿的上衣,就从背包里取出相机,导出了今天拍的照片,一共二百七十五张,每一张照片里的主人公都是同一个人。
是我自己。
“竟然这么多……”我有点惊讶。这一天,我们随走随拍,没想到方应琢按下过这么多次快门。
方应琢坐在床沿,打开自己的笔电,在桌面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在键盘上敲下“秦理”两个字。
他的手指在触控面板上轻轻滑动,大致浏览了一下这些照片,而后对我说:“秦理,你果然很适合做模特,很上镜,表现力也好,除去那些光线不好的图,基本上没有废片。”
我坐在方应琢的旁边,看着方应琢的笔电屏幕,自然也看到了那些场景各异主角相同的照片。
但我毕竟无法从他人的视角看到自己在现实中的样子,我以前也没有单独拍照的经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上镜。
对于今天的拍摄,方应琢十分满意。整理完毕后,方应琢从中选出了九张最满意的照片,然后征求我的意见,问:“秦理,这些照片我能发到社交平台上吗?”
我并不了解现在那些五花八门的社交软件。我现在用的这台手机是余红菱送的,因为当时的她想换新手机,淘汰下来的旧机子就给了刚好没有手机的我。手机里那些app也是余红菱以前常用的,种类很丰富,她说年轻人都很爱看这些,但我从来不看,也没有注册用户。
不过,我没有拒绝方应琢,说了声“嗯”。
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名人,就算方应琢在网上发了我的照片,既没人认识我,也不会对我原本的生活造成影响。
方应琢修图很快,只是简单地调整了一下图片的整体色调,至于人像部分,方应琢却没有动。
就这样,方应琢打开了一个黄色图标的app,把早已挑选好的九张照片编辑上去,配文只有四个字——“我的模特”。
怎么有点奇奇怪怪的……但是具体怪在哪儿,我又说不上来。从理论上讲,也确实没说错……
方应琢的摄影师账号ID与游戏ID一样,都叫“不琢”。我看了一眼,这个账号有将近二十万粉丝,看到这个数量的时候,我再次震惊了一下——原来这人还真的有两把刷子,也算是小有名气。怪不得方应琢说自己的卡里还有做兼职挣的钱,还能支撑一阵子的花销。
令我没想到的是,方应琢刚把九宫格发出去没多久,很快就有了许多回复。
看起来方应琢不太经常登陆这个账号,点赞评论私信都积攒了99+,在他点开评论的时候,屏幕直接卡顿了一下。
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受到这么多关注——当然,完全是借了方应琢的光。意识到这一点时,我竟微微感到紧张,这样的情绪在我身上非常鲜有,不过我感到更加鲜明的情绪是期待和好奇。
我不禁问方应琢:“他们说了什么?”
“我看看啊……”
几分钟的工夫,已经有了一百多条评论。方应琢将笔电屏幕摆在我们二人中间,这样我们就能一起看到其他人到底留了哪些评论。
方应琢选择了按时间顺序查看,开始一条条阅读。
最先回复的那几人应该关注方应琢很久了,还没来得及看九宫格的内容是什么,只是在感叹方应琢的突然出现。
[天呐我没看错吧,我关注的失踪人口竟然出现了???]
[看了一下上一条竟然已经是五个月前……]
[前面的是假粉吧,不琢前一阵刚发了自拍。]
[什么?!?!真的没有刷到,感谢提醒,不然就错过了TuT]
至于网友说的那张自拍,我也在刚才浏览方应琢的主页时看到了,正是我给方应琢剪短头发之后,方应琢当时用手机拍下的那张照片,配文依旧是四个字——“剪了短发”。
[哇,不琢竟然拍人像了?以前没有见过这位模特诶。]
[这个男生有自己的账号吗?想关注!急,在线等!]
[应该是素人吧,确实没见过。]
[这个喷不了我是真的喜欢这一款……]
这组九宫格照片里,前三张的场景是花鸟市场,中间三张是在商店,最后三张分别是我在落日下吸烟、我摸流浪猫的脑袋,以及一张走路时的侧脸抓拍。
经过方应琢的调色和排版,整体色调呈现由冷到暖的过度,显出一种陈旧的老照片质感。
[感觉这种野生感帅哥现在好少啊,而且他还剃了断眉,更戳xp了嘶哈嘶哈……]
[不对,我放大看了一下,眉尾那里好像是一道疤。]
[他的身材和肤色好性感,抽烟那张有人懂吗,简直张力爆棚,看起来又拽又痞,跟摸猫猫头的那张一对比好有反差感!]
[我懂你姐妹,我直接苦茶籽飞飞。]
“他们都很喜欢你。”方应琢平静地说。
起初,这些评论都还算正常,除了有些词我看不太懂,结果后面的评论内容则愈发限制级,那些我看不懂的词汇也越来越多——但我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那些人究竟表达了什么,我还是一清二楚的。
看到一些评论时,方应琢干脆利落地合上了电脑,“这些人也太冒犯了……”
其实我倒是不太介意,只是笑了笑。毕竟这一切于我而言都太过新奇,反而是不真实的感受占比更多——原来我也是可以不被排挤的,甚至是受欢迎的。
过了一会儿,方应琢看着我,凑近一些,对我说:“秦理,如果你去大城市,会有很多人想让你当模特的。”
方应琢打量我的目光很认真,我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气息。
我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俗人,也从未想过要成为别人的灵感缪斯,于是我问方应琢:“会赚很多钱吗?”
“会。”方应琢回答了我,而后又慢慢地开口,“……但是你不要让他们拍照。”
“为什么?”
方应琢抿了抿嘴唇,“因为你在我的镜头里是最特别的。”
我笑了笑:“我就一个普通人,要那么特别有什么用。”
方应琢便不再与我谈论这个话题,又说:“秦理,其实我还有一组想拍的照片。”
“没完了?”我以为我们今天换了那么多场地,拍了这二百七十五张照片,就算是结束了拍摄任务,更何况方应琢还挑选了最满意的九张发在了社交平台上。没想到他还要继续,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们原本也没有商量拍摄时间和数量,”方应琢说,“而且今天还没结束啊。明天我们就不拍了,好不好?”
我一时失语——是啊,他当初随口一提,我随口一应,然后就这么任他摆布了一整天。我叹了口气:“你还想拍什么?”
“很简单的。就在这间酒店房间里。”
噢。那确实不难。可是我不明白,就这么一间又破又小的屋子,到底有什么可拍的?
我不明所以,点了点头,“那行吧。不过就按你说的,今天全部拍完,明天回粟水。毕竟我还得开店,不能歇业太久。”
“好。”方应琢为相机安装了一块新电池,然后开机,镜头慢慢探出。
他开始指挥我:“你坐到鱼缸那一侧去,双手撑在后面的床铺上,腿岔开一点,眼睛可以看前面的墙壁,也可以看我。我先看看效果怎么样。”
我的额头上还沾着骑摩托车时出的薄汗,T恤依然紧紧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说实话,我现在只想痛痛快快地进浴室冲个凉。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很快又意识到方应琢还在拍照,刚要控制一下表情,就听见对方说:“好,就这样。不要动。”
在今天以前,我想象中的拍照就是一大群人聚在一起,摄影师倒数三二一,那群人一边说“茄子”一边傻兮兮地举起手比耶,如果脸上表情不到位,还要被点名——“第几排第几个同学,脸上的表情再开心一点!”,但在方应琢这里不一样,他从不会强迫他的模特变成特定的样子,他最常说的四个字就是“自然而然”,他所做的事,只不过是镜头捕捉他认为值得记录的一刹那,仅此而已。
方应琢再次吩咐:“tuo上衣,但别tuo那么快,也别一下子全都tuo掉。”
我的手移到衣摆处,攥住,然后迟疑了一下,“方应琢,你这是正经拍摄吗?”
“不是啊。所以这些照片我也不会发。”方应琢似乎笑了一下,放下相机,一侧唇角微微勾起,“怎么,你要反悔?”
我与方应琢对视,与其说是对视,不如说更像对峙。
他的眼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郁,毫无遮挡,任凭自己的情绪流淌而出,如同潮水拍岸。
尽管方应琢什么都没有说,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这方狭小的天地里逐渐发酵。
空气开始升温,变得更加黏稠。
我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不甘示弱地盯回去。
真是不巧,我这人最受不了激将法。我冷笑一声:“谁说要反悔?继续。”
我一个大男人,拍几张照片而已,有什么可扭扭捏捏的。于是,我按照方应琢的指示,双手交叉攥住衣角,慢慢地上提,露出一片腹肌。
眼前隔着一片衣物布料,我听见方应琢按下快门的声音。我干脆利落地tuo下这件浸透汗珠的短袖,随意地丢在一边。
方应琢在被我戳穿之后,彻底图穷匕见,继续不紧不慢道:“好,下面换个地方吧。”
浴室的空间更为逼仄。一个人使用的时候尚且施展不开手脚,现在只会更加局促。
像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方应琢在不要脸领域一决高下,我开口,戏谑地问:“大摄影师,衤库 子用tuo么?”
“……不用。”方应琢的喉结上下滚动,他不再像刚才那么镇定,相反,方应琢后退半步,想要掩盖什么。
我盯住方应琢,视线从他的胸膛处一寸一寸地向下移动。
我们二人的距离太近,有任何异样都会暴露无遗。
这已经是第二次被我发现了吧。想入非非的小兔子。
我还记得方应琢昨晚做了什么,今天必须加倍讨回来。于是,我步步紧逼,鞋尖贴着他的鞋尖,低声询问:“方应琢,还以为你有多强的定力呢,就这么忍不住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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