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和酒醉对严言本人来说,最大的区别是前者留下的记忆十分清晰,而后者就要模糊许多。
不过记忆再模糊,从多年来的经验和旁人的话语中,他还是能大概知道自己喝多了是什么模样。
“特别亢奋,”严言他爸哈哈大笑,“还会坐在桌上唱歌,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
虞文洛却没有附和。他红着脸,低着头,用筷子一粒一粒往嘴里塞米。
天知道脑子里正在想些什么东西。
毕竟他见过的酒醉后的严言,可不止是坐在桌上那么简单。
嘴里唱的也不是歌。
“别人喝多了都犯困,他一喝多根本不肯睡觉,”严言他爸继续乐颠颠回忆道,“能疯一个晚上。”
虞文洛低着头,小声应答:“……嗯。”
严言再也呆不下去了。他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饭全塞进了嘴里,逃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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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以来,家里的碗基本都是虞文洛洗的。也因此,洗洁精的消耗量翻了至少一倍。严言乐得清闲,自然是不会介意这些小细节。
虽然刚开始时笨拙到让严言头痛,但虞文洛是真的用心在学着做的。如今许多家务活,他干起来都已经有模有样。其实回过头想想,谁刚开始做家务不是笨手笨脚的呢。所有的麻利都是靠时间和经验堆积出来的。只不过大多数人,第一次尝试洗碗都是在童年时期,当时就算表现不佳也是合情合理。
严言突然有点好奇。他至今只见过虞文洛的哥哥,也不知能把虞文洛宠得如此四体不勤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模样。眨眼时间也不短了,他们有没有想念自己的这个傻儿子,会不会盼望着他能回心转意早日回家。若是知道他们的宝贝疙瘩如今每天给人当田螺姑娘,会不会心疼。
虞文洛自己又怎么想呢。他会不会觉得辛苦,会不会怀念曾经随时有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会不会思念自己的父母。
就算他真的有想家,应该也不会愿意搬走吧?他看起来在这儿住的挺开心的呀。就算舍得自己,肯定也舍不得宝宝。
宝宝也会舍不得他的,因为宝宝很喜欢他。
正想着,房门被敲响了。严言抬起头,只见虞文洛抱着狗走了进来。
“阿姨把我从厨房赶出来了,”虞文洛冲他笑,“我没地方呆,进来坐坐可以吧?”
严言觉得自家老妈肯定是心疼虞文洛太辛苦,想让他多休息休息。毕竟虞文洛如今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正常。
从昨天到现在,发生了太多值得虞文洛脸红的事情。严言一时之间分不清他如今正在害羞些什么。
虞文洛腼腆起来模样很可爱,让人看着心情会不由自主变好。唯一的缺点,大概是他这情绪带了点传染性,看久了会跟着也开始不好意思。
“没事啊,你随便坐。”严言说。
说是随便,但这房间里也只有一张椅子。虞文洛坐了上去,把宝宝安置在了大腿上,然后清了清嗓子:“有一件事,我……有点对不起你。”
严言突然紧张了起来。这傻子,不会是要为了昨天偷偷亲他两次的事情道歉吧?随着体温恢复正常,严言的羞耻心已经回归了日常水平,打死也不想面对这种话题。
正欲出声打断,却听虞文洛说道:“饼干我还没有烤。”
严言懵了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紧接着立刻羞耻万分:“我昨天晚上说的话你都别放在心上,我那是烧糊涂了。”
“不是的,”虞文洛摇头,“我那时候答应你回来就烤,但回来以后我太困了,之后又去上课,到现在还没动。答应的事情没做到。”
“没事啊,”严言赶紧摇头,又有点想笑,“你不用把这个当成正经事,有空的时候再说吧。”
“这对我而言是正经事啊。”虞文洛说。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用手指拨弄宝宝的耳朵。宝宝小幅度的躲来躲去,耳朵一抖一抖。
严言看一眼宝宝,又看一眼虞文洛。他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只觉得自己此刻心口特别满。
“不过,你昨天会那么说,是不是说明你还挺喜欢吃的?”虞文洛突然抬头。
正常状态下的严言虽不擅长表达感情,但从不吝啬夸奖。他立即点头:“你做的很棒呀,已经完全不像是新手了。”
“真的?”虞文洛很高兴,“那我以后多学点,说不定能开个甜品店?”
严言笑了起来:“也许真的可以啊!”
虞文洛也跟着笑:“还是算了。我就做给你吃吧。”
气氛突然就变了。
两个人都不吭声,各自低着头猛想心事。
宝宝的耳朵被来回揉搓,终于不堪忍受,扭动着身子挣脱了虞文洛的怀抱,跳到了地上。
严言见状,装模作样弯下身子逗起了狗。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虞文洛突然说道:“你之前说,安然总要针对张珺钥是因为他在意。”
“这么突然提这个?”严言抬头,茫然地看他。
“你那时候还说我迟钝,看不清别人的感情。”虞文洛继续说道。
“其实我也只是瞎猜罢了,”严言说,“他俩到底怎么回事,只有他俩自己知道。”
又或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你还问我小时候会不会欺负自己喜欢的人。”
“……知道你不会啦。”严言再次低下头去看向宝宝。
“那,你会吗?”虞文洛问。
“我?”
虞文洛说话的时候并不看他:“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会故意欺负么?”
这简直就像是在问,你是不是一个幼稚的小学生。谁会愿意承认呢。严言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的暗恋史,其中也找不到这样的端倪。
“我才不会。”严言说。
虞文洛不吭声了。
气氛依旧古怪,让严言浑身不自在。
“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啊?”
“那你昨天其实是有点生气了对吧?”虞文洛突然说道。
严言愣住。
还没等他厘清,突然一阵音乐声响起。是虞文洛的手机铃声。
虞文洛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后,立刻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严言试图偷瞄,可惜离得有些远,看不清。
虽然模样不情不愿,但虞文洛还是很快按下了接听。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他说话时语气十分无奈,“真的不方便。不可能,你别执着了行不行。”
不知道对面是谁,也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可既然听到了,难免会好奇。
严言还是不敢把宝宝抱进怀里,干脆盘着腿坐在了地板上,一边揉它的小肚皮一边认真且光明正大地听虞文洛讲电话。
“不用问也知道不行。我不清楚难道还你清楚啊?”
虞文洛的话态度听着坚决,但语气并不严肃,带着点说笑的口吻。电话那一头应该是与他关系不错的朋友。
“真的呀,他……他生病了,”虞文洛说着飞快地看了一眼严言,“而且平时工作也很忙,抽不出时间的。”
严言立刻睁大了眼睛。他仰起头,对着虞文洛比口型:“在说我?”
虞文洛明明看见了,居然不理他,转过头背对着他还欲盖弥彰地压低了声音:“我来还不行吗?不要啊,不要那我也不来了呗。”
严言挪了过去,抬手扯他衣摆:“在说什么?对面是谁啊?”
虞文洛却只对着他摆手。
“不说了我在忙……在忙啊真的在忙啊,我和你们不一样,是有家庭的人好吧!”
严言闭上了嘴,眨巴了两下眼睛。
“我当然有事,我要……我要去遛狗,”虞文洛说,“不说啦,挂了,拜。”
他说完非常利落地按掉了通话,然后舒了口气。
“到底是谁啊?”严言好奇极了。
“一个同学,”虞文洛叹气,“季笑说见过你,他们知道了就非要闹……你不用管。”
他说完,收起手机蹲在了严言身边狗子的跟前:“我真的得带它去散步了,不然又要拉在家里。”
严言低着头,在宝宝的小脑袋上揉了两下,心中突然有了奇怪的想法。
他有点儿羡慕昨天晚上的自己。可以随意任性,不为难自己,想什么说什么。
如果这个电话是昨天打来的多好。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拽着虞文洛不放,对他说你干嘛要替我做决定,你朋友想见的是我又不是你,我说不去了吗?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严言坐在地板上,看着虞文洛拎起狗子走出了房间,心中默默思考,要怎么才能让这个傻Alpha明白自己并不会不愿意去见他的朋友呢。
他也跟着走出房间时,虞文洛正在给宝宝戴牵引绳。
小家伙喜欢散步,兴奋得不得了,尾巴都快要转成直升机,但身子却是硬憋着没怎么动弹,乖乖地让虞文洛套绳子。
准备完毕,虞文洛回头冲他笑:“我们出发啦!”
严言小步挪过去:“我和你一起去。”
“啊?”虞文洛呆了一下,“下次吧,你病才刚好,别太累了。早点洗澡早点休息吧。”
“散个步对身体也挺好啊。”严言说。
虞文洛苦笑:“和它一起,那不叫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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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撒起欢来比严言想象中来得更疯许多。
他可算知道为什么每次虞文洛遛完狗都累得不行了,这真的是个体力活。宝宝四条小短腿加起来还没虞文洛一条腿长,但撒丫子奔跑起来就跟飞似的。
严言眼睁睁看着虞文洛被狗溜到东溜到西,好不容易有机会停下喘口气,不到十几秒又被那颗飞翔的毛球拽着狂奔。
好在严言不用跟着。
他坐在视野开阔的社区公园长椅上,看着草坪上放飞自我的狗和它身后疲于奔命的可怜Alpha,特别想笑。
难怪上次他嘲笑虞文洛体力不行这家伙那么不服气。若换严言自己,早就趴了。这样每天锻炼两回,估计用不了几年,虞文洛就能轻松跑下全程马拉松,变成一个体力小超人了吧。
这明明是一个很自然也很正经的联想。但严言的脸却微妙的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