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淅川第一中学后门。
近些年淅川城建,在一中原本的位置又批了块地,说要盖座图书馆,后来又因为资金不足停工烂尾了,围栏也在学生们多次进入而变得岌岌可危,成了一中学生约会、干架以及约谈的重要场所。
而此时,一场史无前例的约谈正在里面进行。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陈冬宜靠在烂尾楼的柱子上,再三默念一定是她被摧残得出现幻觉了,但看到江枝顶着她那张十七年来每天照镜子都会看到的脸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我靠!”
江枝皱眉,不悦道:“不要用我的脸说脏话。”
没错,江枝的脸,江枝的身体,陈冬宜的灵魂。
没人能懂陈冬宜一觉醒来在镜中看到死对头江枝的脸时的惊悚,老天看她不爽,居然让她跟她最看不顺眼的江枝互换身体了!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别耍你风纪委员的官威了行不行?”陈冬宜直起身子,手电筒随着动作的幅度晃动,她戳着不属于她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江枝也想问这个问题。
她从小学开始名次就没掉出过年纪前三,从学习委员做到班长兼任校风纪委员,老师喜欢,同学爱戴,可以说是在遇到陈冬宜之前,她的人生是风生水起,阳光灿烂。
直到上学期陈冬宜从国外转到A中。
关于陈冬宜为什么在国外上不下去了,原因众说纷纭。有说她是打群架行为恶劣,也有说她是殴打老师叛逆乖张,更有甚者说她是早恋被发现,而且——
八卦者神秘兮兮地补充:“她早恋的对象还是女生!”
围观者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
拉长尾音,意味深长。
大部分同学都比较倾向于第三种原因,因为在纪律严明的一中,早恋是太过禁忌的词,令人浮想联翩,回味无穷。
而江枝却认定,陈冬宜肯定是因为打群架才被开除的。
毕竟在转来第一天,陈冬宜就不穿校服染着粉毛骑着自行车在校园里横冲直撞,完全不把她这个风纪委员放在眼里,更别提在接下来的一整个学期里,以陈冬宜为中心集齐的小混混团队逃课违反校规,搅乱了她平静的高中生活,让她恨得咬牙切齿。
现在陈冬宜问她怎么回事?
也许是她顶着陈冬宜的脸,身上流着陈冬宜不安分的因子,她被这一问问得怒从心起,一脚踩在了陈冬宜的脚上,陈冬宜猝不及防,嗷地一声单腿蹦起来,低声吼她:“你疯了!这可是你的身体!”
江枝:“……”
一时气愤,居然忘了。
打在江枝身,痛在陈冬宜心,她扶着柱子缓了好大会儿,才挖苦道:“你不学霸吗?这种超科学事件书上没有解释吗?”
江枝沉默了会,从校服口袋里摸出手机,面部解锁后,在屏幕上操作起来。
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的神情认真且专注,陈冬宜头次看这么恬静的表情出现在自己脸上,有种莫名地悚然感,她打了个冷颤,走过去:“你拿我手机捣鼓什么呢?”
江枝:“我想搜下身体互换了怎么换回来。”
“搜到了吗?”
“没有,只有这种类型的小说。”
“哦,这些倒霉蛋都是怎么换回来的?”
江枝平时除了学习就是忙于学校里的事务,而陈冬宜,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偶尔集结点人手打打群架,两人都没时间看小说。
“行吧,这样干商量也商量不出来什么,回家看小说去吧。”陈冬宜把江枝的书包丢给她:“你的手机藏哪了,我找一天没都没找到,藏得够严实的啊班长大人。”
江枝抬起眼,面无表情:“我没有手机。”
陈冬宜:“?”
“哦,”江枝从书包里掏出花名册:“陈冬宜私带违禁品,高二三班扣五分。”
陈冬宜:“??”
她不干了:“喂喂,你刚刚还在用违禁品呢!”
江枝说:“这是在校外啊。”
陈冬宜咬牙:“给我玩双标是吧?我等会就在网上买个手机带去学校,”她靠近江枝,盯着自己那张朝气蓬勃的脸,唇角挂着玩味的笑,明晃晃地威胁:“天天都带着,这扣的就该是咱们大学霸的分了吧?”
江枝的脸变了变,瞪她:“无耻!”
“我无耻?”陈冬宜气笑了,“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连个手机都没有,我们俩这事总要天天联系的,你不会是想让我天天给你传纸条吧?”
她啧了一声:“传出去再说我们早恋了。”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江枝的眼神闪烁了下,她把陈冬宜的手机递还回去:“周末我会去买手机,这两天就先在这里见面。”
“搞得跟私会一样,”陈冬宜摆摆手:“我卧室的床头柜里有备用机,你挑个喜欢的先用着,到时候事情解决了再还给我就是了。”
江枝也没再反对。
陈冬宜背起书包:“回家了。”
说着她就率先离开了烂尾楼,从被破坏的围栏中间钻了出去,江枝的脚步声跟在她身后,小小声地,谨慎又生疏。
江枝应该从来没钻过这个烂尾楼吧?
陈冬宜出神了一秒,校服的帽子忽然被人从后面拽住了,她的脖子被嘞得一痛,整个人往后仰了下,那个属于自己的低哑嗓音从后面淡淡传来:“你走错路了。”
“喂!”陈冬宜扯回帽子,她咳嗽了两声:“你就那么想自杀啊!”
江枝呃了一声,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也不知道你的力气这么大,就稍微用了一点力就……”
陈冬宜信她个鬼,坚决认为江枝是在报私仇。
江枝往左边指了指:“你得回我家。”
“我知道!”陈冬宜扯了扯衣领,她校服穿得随意,半长不短的发散落在肩头,整个人看上去肆意叛逆:“最近得罪人了,我怕你在路上被人打了。”
江枝:“……”
她没好气:“你早晚被人打死。”
陈冬宜嬉皮笑脸:“那你最好祈祷一下那时候我们俩已经身体换回来了。”
江枝懒得理她。
陈冬宜的家境富裕,住的学区房,离学校并不远。江枝先上楼拿了个备用机,跟陈冬宜加了联系方式,陈冬宜把手机丢进书包:“行。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哦,”她又顿住脚步:“我爸妈工作忙,经常不在家,你要有什么事直接找张妈就行。你这边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江枝想了会儿:“记得写作业。”
陈冬宜:“……”
她微笑:“好的,我会写哒。”
——才怪。
准确来说,陈冬宜几乎是一上出租车就把写作业这事给忘了。
回到江枝家的时候,江家父母出去遛狗还没回来,便利贴贴在冰箱上,字体清秀:“宝贝,晚饭在桌上,多吃点哦。”
陈冬宜被这个“宝贝”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匪夷所思的亲子关系,演的吧?
不过江妈妈做饭的手艺她早上已经领略过了,那是每一口都踩在她的口味上,让她念念不忘了一天,终于有机会大快朵颐,她当然也不会客气。
正吃着呢,放在餐桌上的手机亮了亮。
消息来自她的小跟班:“老大,二中的孙天长太猖狂了,扬言说要找一面包车的人弄您!”
陈冬宜咬了口馒头:“你说怎么办?”
小跟班:“干他妈的!”
陈冬宜:“文明点。”
小跟班:“干他爹的!”
陈冬宜满意:“通知一下,明天晚自习烂尾楼再议。”
自从她转来一中后,跟隔壁二中的混混孙天长的纷争就没停过,今天你弄我,明天我弄你,有次孙天长被她揍得试图用追她达成和平,结果被她逮住胖揍一顿,把他那点旖旎的心思打得烟消云散,从此只剩下仇了。
前段时间又因为点事起了摩擦,孙天长放出消息,说找了道上的人,要给陈冬宜好看。
对此,陈冬宜表示:“我好看我知道。”
陈冬宜吃饱喝足,把写作业的事忘到了九霄云散,一觉醒来已经七点了,她看了眼微信里江枝七八个未接来电,骂了句脏话,从床上一跃而起。
“你爸妈怎么不叫你起床啊!”陈冬宜边刷牙边甩锅:“不过这也才七点,着什么急啊?”
江枝躲在墙角看着学校门口教导主任旁边空出来的位置,听到陈冬宜毫无歉意的甩锅,气得跺脚:“我是风纪委员,要提前到逮迟到的!”
陈冬宜哎呦了一声,幸灾乐祸:“那风纪委员迟到了怎么办啊?”
江枝怒从心起,正要破罐破摔先把陈冬宜骂一顿爽了再说,忽然听到一句:“这不是陈老大吗?”
她顺着声看过去,就见两三个一看就是问题少年的学生勾肩搭背走过来,平时对她冷嘲热讽吊儿郎当的问题少年此刻十分乖巧,恭恭敬敬地打招呼:“老大早!”
江枝:“……”
陈冬宜听着电话这边的动静,没听到江枝的回答,催她:“说话啊。”
“说话?”江枝回过神来,她微微一笑:“好啊。”
陈冬宜的心中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听到江枝的声音从那边传来:“都给我把校服穿好!”
把校服穿好?
众问题少年对这个要求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这是陈老大的台词吗?她应该说的是穿个鬼的校服,赶紧准备准备翻墙出去上网吧?
但基于陈冬宜平时立的威严,他们还是纷纷照做,乖巧地把校服穿好,拉链拉到下巴,看上去傻了不少:“然后呢?”
早读铃声在此刻响起。
江枝从他们的书包里找出比脸还干净的书,翻到正在学的课文上:“读!”
众问题少年:“……啊?”
听完了全程的陈冬宜的心都在滴血:“…………”
毁她形象她跟江枝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