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晓宇挠头。
哪里好笑了。
见着金城，张志明没来，他们三个在包厢里喝酒玩牌，裴晓宇自己在大厅靠窗的小圆桌边吃东西。
这条街都是会所酒馆夜总会，这家是李相如搞的，他往来的生意伙伴最多最复杂，需要有个固定的靠谱的地方宴客，不是去金亚就是来这里。
裴晓宇也来过很多次，大部分时候他都不喝酒，因为要给宋彦明开车。
李嘉伟曾笑言，当宋彦明的司机是他能找到的最舒服的司机工作。
今晚估计要喝很晚，裴晓宇坐饿了又给自己点了份牛排。
中途李相如下来一趟，看见裴晓宇，哈哈笑着说你家先生今晚估计要烂醉了。
裴晓宇问为什么。
“宋彦明结婚你不会走吧？”李相如忽然问。
裴晓宇摇头，但不明白李相如是什么意思。
因为李相如请客常带人去金亚，都是裴晓宇给他安排，他办事干脆嘴巴严，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他本身就有江湖气，不爱搞尊卑那套，但毕竟不是能做朋友的关系，裴晓宇总是客气的。
李相如：“你家先生婚前焦虑呢，还说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要走。”
李相如啧了一声，笑着说：“是不是被张志明给刺激的，金城也总想呢，想不通为什么张志明要走，他的家就在这儿呢。”
裴晓宇苦涩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后轻声问：“那先生还好吗？”
李相如：“正开导呢，别担心。”
说完李相如摆摆手，转身跟酒保说了几句话转身要走。
视线岔开，却不约而同定焦到会所入口处，脸庞生涩的男孩站在一株梅花旁边。
“你怎么来了？”
没等裴晓宇开口，李相如先走了过去。
这男孩裴晓宇认识，那天在金亚后巷卖话本的，他送的那两本话本还好好的锁在抽屉里呢。
他和李相如认识？他怎么会认识李相如？他来找李相如干什么？
裴晓宇的视线停留，直到不远处的两人一齐回头看自己，裴晓宇心虚地撇开脸，再回头的时候，他们都不见了身影。
会所里灯光昏暗，裴晓宇又坐在角落，余光没有看他他们是一起进了包间还是离开了。
但想着，他们三个聚会应该不会叫别人进去。
莫非李相如也是同性恋？从未听说过啊。
裴晓宇吃了一晚上，酒局结束的时候撑得他打嗝。
眼看着宋彦明是喝得最多的，明明金城才是那个喝酒上脸的人，但宋彦明的醉态更加明显。
宋彦明侧身靠着墙壁，从裴晓宇的视角看过去只看得到前面的宋彦明和金城。
裴晓宇起身走过去，见他们还在聊天，就不远不近地站着，听到宋彦明揶揄李相如：“你小子越来越过分了，老爷子知道得打断你的腿。”
“你小心点自己的腿吧。”李相如道。
宋彦明喝多了心情也畅快，哈哈笑了一声，说：“谁敢打我？我就算是跟一条狗在一起也没人敢动我一个手指头。”
裴晓宇：“……”
在这儿冲上了。
“晓宇。”宋彦明喊。
裴晓宇欸了一声走过去，视野扩大，裴晓宇看到李相如怀里搂着那个男孩。
他不动声色的站到宋彦明身边，“先生还好吗？”
说话的时候裴晓宇和男孩视线相接，没人给他们介绍，他们也就装作没有看到彼此。
宋彦明：“好得不得了。”
话说这，李相如要带着男孩先走。
宋彦明和金城都目送他们离开，人刚出去，金城就皱眉道：“相如玩得过了吧，这男孩看着没成年。”
没人接话，金城又说：“以后要是结婚了妻子的处境多难堪。”
他们是多年的好友，李相如男女通吃的事情他们不是不知道，但从没有带到面前过，一是金城和宋彦明都不是喜欢玩的人，二是想着南浦就这么大，以后真有了要相伴一生的人，这来来回回的彼此都尴尬。
裴晓宇观察着宋彦明的表情，他没有金城那么正派，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笑什么？”金城问。
宋彦明喝多了，人也软软的，没了平时那牙尖嘴利的坏脾气，说：“你说李相如怎么长的呢？我们三个成天混在一起，就他长歪了。”
“什么叫歪了。”金城也没忍住笑，他博览群书，就算不是特地去看，也能在文学作品中看到不少相关信息，解释说：“这玩意儿有些就是天生的。”
他说完，看向宋彦明：“你在国外生活那么多年，怎么这么古板？”
宋彦明乐呵着：“我又不乱搞男女关系。”
金城笑：“你再大声点呢？传到陆小姐那里去最好了，谁在乎你乱搞不乱搞。”
宋彦明也笑，看一眼裴晓宇。
裴晓宇也笑。
“你笑什么。”宋彦明说。
裴晓宇：“……”
宋彦明又很高兴地说：“我们晓宇应该也跟我一样吧。”
“什么？”裴晓宇装听不懂，接着说：“先生你是不是醉了？”
宋彦明笑：“当然。”
倒是知道自己醉了。
宋彦明说着，伸手搭在裴晓宇的肩膀上，“走吧，回家。”
金城没带张志明也没带司机，打算蹭宋彦明的车回去，他结婚了，这样也好让妻子知道他是跟宋彦明一起喝的酒，不让妻子忧心。
他说要再去一下卫生间，裴晓宇和宋彦明就近在吧台坐着等。
“先生看着心情好了一些。”裴晓宇说。
宋彦明靠在吧台，笑着喝了一口温水才转头看裴晓宇：“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
裴晓宇也笑：“没有吗？”
“可能有一点吧，我也不是万能的，得适应一下。”
裴晓宇抿着嘴唇点点头。
“应该是我想太多了，本来就是我先主动追求陆赫娜的，只是进程没有按我想象的发展而已，但殊途同归嘛。”
裴晓宇听宋彦明这么说并不开心，眉心扭着，很认真的看着宋彦明的眼睛。
听到宋彦明对陆赫娜好他觉得难过，听到宋彦明对和陆赫娜的婚姻态度是这样也觉得难过。
“怎么了？”
“先生，那你爱陆小姐吗？”
宋彦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伸手在裴晓宇的脑瓜上敲了一下，敲得裴晓宇缩了缩。
“不能问吗……”
宋彦明只是笑，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裴晓宇默默地在心里祈祷，自己没办法幸福的话，至少让先生幸福吧。
等了一会儿，金城从卫生间里出来，三人一起出门去，裴晓宇开车，他们两个坐后面。
裴晓宇听他们闲聊，又说到来找李相如的那个男孩。
原来没有带进去，是带到旁边的包间休息了，结束之后才带着一起出去。
“这男孩看着很乖，妈的，李相如有时候是挺畜生的。”宋彦明评价。
金城只是笑。
宋彦明喝得脑袋懵，看见人笑就觉得这人别有深意，非得抓着金城问他为什么笑。
这样无赖的宋彦明平时不多见，裴晓宇也偷偷看着笑。
“你又笑什么？”宋彦明抓到裴晓宇，骂他：“你屁大一点小孩你懂什么。”
金城笑得不行，“晓宇都二十了吧，看着比那男孩大。”
宋彦明纠正：“二十一。”
接着又问：“你笑什么啊到底？”
“我最近发现，宋彦明你小子其实挺纯情的，这也不懂那也不懂，你这长达三十年的人生中难道就没有一点时间和精力分给爱情吗？”金城问。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都谈生意、谈玩什么，很少谈自己的感情部分，都是各玩各的。
——各玩各的指的就是金城感情稳定甜蜜、李相如万花丛中过，而宋彦明工作不断，他甚至很少意识到他们三个难聚只有他是因为工作。
所以金城这么一问，宋彦明自己倒是恍惚了一下。
他没什么表情，看似镇定地说：“这么多年都没碰到，我总不能强求。”
宋彦明脑袋里的东西很复杂，他既不能说太多，免得显得他不真心，让人听见看低了陆赫娜。又不能一点都不说，否则他们这段短暂的貌合神离的交往躲不过任何人的眼睛。
裴晓宇安静地开着车，走过南浦银行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个熟悉的身影，是陆赫娜和另外一个女人。
金城还在后面说“希望陆小姐是个懂爱的人”的时候，宋彦明的视线和裴晓宇一起看向路边。
车窗全都关着，外面是南浦市凛冽的冷风。
他们都看到了，陆赫娜被那个女人甩了一巴掌。
不用宋彦明开口，裴晓宇快速停车，车内三人同时推开三扇车门跑过去。
金城没看到那个巴掌，但不妨碍他看得出来情况不对劲。
宋彦明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裴晓宇跟在他身后，小声地喊先生。
前面情况不对。
深冬的南浦市气温接近零度，这条街上基本都是银行和各种办事处，除了加班工作，很少会有人深夜出现在这里。
但让人意外的不是这个，而是不远处刚挨了一巴掌的陆赫娜不但没有做任何反击，而是不断尝试着要去抱住打她的女人。
“我错了，你听我解释。”
“我真的爱你，你别走，求求你。”
“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爸妈什么样你也知道，还有那个私生子，我不结婚肯定什么都拿不到。”
一句一句带着哭腔的话顺着风飘过来，宋彦明的脚步缓缓停下。
裴晓宇吓坏了，大气不敢出，站在宋彦明身后，不自觉地和另一边的金城交换一个眼神。
完了。
裴晓宇看不到宋彦明的表情，但他紧绷的肩部证明此刻的心情。
“陆赫娜。”宋彦明抬脚往陆赫娜那里走。
陆赫娜和另外一个女人转身，看到了人，陆赫娜原本还在哭泣求和，此刻只剩一脑门子的烦躁。
陆赫娜尝试安抚面前的女人，想去捧她的脸却被推开。陆赫娜只好死皮赖脸地先抓住她的胳膊，免得她一冲动把宋彦明也打了。
女人肤色很白，看起来年纪比陆赫娜大一些，很知性的模样。
“彦明……”陆赫娜开口喊了一声，原本精致的头发在工作到深夜又与别人纠缠之后乱糟糟的，和她精致的衣服对比起来有些滑稽。
“我可以解释的。”
宋彦明没穿外套，单薄的一个站在风里，他说：“没理解错的话，你爱她？提出要跟我结婚是因为有利于你分家产。”
陆赫娜鼻尖也冻红了，她沉着声音：“对不起。”
宋彦明：“你喜欢女人？”
话才说出口，陆赫娜旁边的女人就甩开了陆赫娜的手，径直过了马路，陆赫娜左右为难，看了宋彦明一眼。
“真的抱歉，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来跟你解释的。”说完陆赫娜拎起地上的两个皮包追了过去。
裴晓宇和金城再次交换眼神。
“彦明……”金城试图唤醒宋彦明，碰了碰宋彦明的胳膊，“回车里说，外面冷。”
裴晓宇也回过神来，想脱自己大衣给宋彦明。宋彦明还没被冻傻或者气傻，伸手制止：“你的我穿不下。”
“哦。”裴晓宇又穿好，先一步跑过去把车门拉着。
车里很安静，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
此刻裴晓宇的心情很复杂，他趴在驾驶座靠背上看着宋彦明，他们一身的寒气都还没有散。
“先生……”
宋彦明不做声，裴晓宇和金城面面相觑，不敢开口。宋彦明最恨别人骗他，做局套他，从前逮着一个处理一个。
这么些年过来没人敢惹，没成想在这里栽了个大跟头。
裴晓宇怯生生地开口：“要不我们追上去……啊…”
撞击声响，车窗的碎片散落一地，宋彦明的左手手背上还扎着一片小的，鲜血都溅到了金城的身上。
北风灌进车里，宋彦明低声怒吼：“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