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没有哥哥你也可以吗？】

陈焰十五岁，初三下，保送上了市重高。

不用再参加中考，提前两个月就放了假，他这个假期实在太长了，收到这个通知的时候陈豫还在外市出差，他也没有发消息告诉他哥，什么都没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就像他哥的公司终于上市了也没跟他说一样。

他和他哥之间，他哥用沉默来对付他，而他用沉默来妥协。

就这样，什么都不说，紧紧闭着嘴巴，就算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对方，也一个字都不说，往许欢曾提到过的最不愿意看到的走向去进行，许欢说他们都是男孩，吃的苦又多，太容易越走越远，背道而驰。

可什么办法都没有。好像越爱，就越要走得远。否则，我会感到我恨你。

陈焰一个人在家待了一周，这么多年了他的厨艺也还是没有长进，做的饭一直很难吃。因为越难吃，就越能深刻地记住并回忆起他哥做的饭的味道。

一周后，他哥终于回来了，问他怎么待在家不去学校，他说不用去了，陈豫又是一伸手就抽了腰上的皮带，问他什么意思，他说他保送了，市八中，不用参加中考了，也没必要去学校了。

陈豫愣了下，有些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给出什么反应，他当然知道他是该高兴的，该好好夸夸陈焰，陈焰的努力他不是没看见，可他浑身僵直，觉得尴尬，他早不是那个会说软话的人了，小焰也突然长大，再不是那个很黏哥哥的小孩了，一切都很不对劲，他完全张不开嘴。

面对陈焰的成长，陈豫其实是很心痛的。甚至，他感到不知所措。

他确实每一刻都恨不得陈焰能立马长大，成长是长辈会寄予的最大厚望，可究竟是为什么呢，长大怎么会是一件好事呢。

只是因为长大了就懂事了？能自立了？能做到没有他也可以好好活下去？

是的，是这样。可是小崽啊，我只希望你可以一直依靠我，不用孑然一身地面对所有，不用学会把沉默当作武器，三缄其口，不用习得我的每一份顽强与抵死挣扎。

我常常责备你的脆弱。可我却是最希望你脆弱，最想要保护你的脆弱。

长大可以再慢一点吗？你的成长可以再慢一点吗？

当意识到小焰忽然长大了许多的陈豫是很慌张的，他质疑是不是自己这个哥哥做得不称职，才会让弟弟早早地长大，可事实是他很称职，一个哥哥，他的称职，是催发弟弟的成长。

他认为小焰长大太早，可他六岁那年就完成了成长的闭环，方式是杀掉自己，换活他的弟弟。

陈豫茫然而不知所措，他早已经封住了自己的嘴，没办法挽回，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焰也杀掉小时候的自己。

“我会申请住校。”

等不到他开口，陈焰平淡地抛出这句话，又转头继续写题去了。

陈豫却盯着他手底下那沓卷子皱了皱眉，都已经保送了，怎么一点高兴得意的样子都没有，还要在这继续埋头写题，而不是像别的小孩那样好好放纵一场。

说的话也是。什么叫会申请住校？市八中离得远又怎么了？为什么不能问问他可不可以买个学校附近的房子？就算不买，租也可以啊。为什么现在根本都不想依靠他了？

陈焰的成长，未免太过偏激，偏激到从那样一个只会依赖哥哥的小孩忽然变成什么都要靠自己的小大人。

他这个大了自己整整六岁的哥哥，是一点也不能靠了？

陈豫捏了捏鼻梁骨，说：“买个学校附近的房子就行了，住校太累。”

“但是方便。”陈焰竟然再次回绝，“高中会很忙，住家不方便。”

“……”陈豫都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他，陈豫心里是很不希望陈焰住校的，感觉这一走，很多东西就再也拉不回来。

但他沉默了半天，张嘴又只是问：“就必须得住？不住不行？”

他其实有很多好的理由来否定陈焰，比如宿舍不够安静，比如他有车可以接送，比如陈焰从没住过校会不习惯。

可他一句也说不出口，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在想什么，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为什么这样又为什么那样。

“……不行。”陈焰也有片刻的停顿，但还是给出了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行。”

陈豫点点头，觉得衣服领口有点紧，便伸手扯了扯领带，想了想又说：“放这么久的假，有没有计划去哪里玩一会？”

陈焰给出答案很快：“没有。”

“……”

又是一阵沉默，陈豫吸了口气，像是让步一般：“要不要哥带你出去玩几天？”

听到他的称呼，陈焰不像前几句回答得那样快，而是安静了整整三分钟，陈豫还以为他是在想要去哪里玩，掏手机准备打开软件看机票了，结果又等到陈焰一句不要。

又是不。全都是不。他说什么，他给什么，陈焰全都是不。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就真的长大了？要做到这种程度了？什么都不要他的了？那是不是再过段时间，都不用多久，陈焰都不用认他这个哥了？

陈豫心里直冒邪火，他狠狠皱着眉，像是最后的威胁一样：“你确定？”

陈焰这次还是很快给出答案：“确定。”

“好。”陈豫点点头，“好。”

他那股邪火像是被一桶冰水淋了重重一道， 猝不及防无处可避，真是十足的狼狈，却反而想笑，但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转身就走了。

不要。好，那就别要。

他走得没有丝毫犹豫，陈焰也没有要抬头，某一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确实很像，狠心的时候是真狠心，或者说陈焰的狠心是陈豫教出来的吗？

陈豫这样反思，是不是小时候，他留给陈焰的背影实在太多，是不是他走的时候过分干脆，从来都不肯回头，以至于那个抱在怀里软乎乎的弟弟，也慢慢变得像他一样，心硬的像块石头。

真是的，一点也没有舍不得吗？这么多年都是在家住的，怎么说走就要走，连劝都劝不住，是不是不仅没有舍不得，还巴不得要赶紧走，赶紧离开他才好。

这么多年都是在他身边的，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真的可以吗？没有哥哥也可以吗？

小崽，没有哥哥你也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特别特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