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蓄了一汪小湖泊，陈焰的眼泪，溺死了他的哥哥。】

陈豫昏昏然睁开眼，似乎已经是第二天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痛的，他脑子一片空白，混沌的意识在逐渐归位，发生的一切，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很清楚。

可他整个人异常的平静，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身旁的人翻了个身，伸手要来抱他，他才忍着痛从床上爬起来，又从抽屉里拿出纸，尽量把身上的东西都擦干净，然后一件件套好衣服。陈焰被他的动作吵醒，也爬起来盯着他，张了张嘴想喊他哥，结果嗓子是哑的。

他还是肿着半张脸，脸上全是泪痕，哭得比他哥还要厉害。

陈豫没回头看他，打好了领带说了一句回家，就脚步不稳半瘸半拐地走了出去。陈焰愣了一秒，立马下床穿好了衣服，跟上去伸手要扶，被陈豫轻轻一挣，甩开了。

意料之中。陈焰扯了扯嘴角，慢吞吞地收回了手。

开车回家的一路上陈豫都没说话，一到家就径直去了浴室洗澡，洗了很久，久到仿佛在里面睡了一觉。陈焰就趴在门口，用他恢复了一点的嗓子喊哥，他觉得害怕，他哥太平静了，他明明做好了他哥一醒来就会把他弄死的准备。

可陈豫却什么也不做，什么都不说。

陈豫洗完后在腰上围了条浴巾就走了出来，看都没看陈焰一眼，他赤裸的上半身全是陈焰留下的疯狂的暴虐的痕迹，触目惊心，陈焰盯着没说话，陈豫走到房间门口，开门的时候淡声道：“去洗澡。”

“哥……”

“我累了，要睡一觉，别来吵我。”

“……好。”

陈焰点点头，想着睡一觉也好，他哥一定很累，再睡一觉吧，再睡一觉或许就有力气打他了，哥一定是太累了。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冲进浴室飞速地洗完一个澡，又轻手轻脚推开他哥房间的门，想和他哥一起睡觉，他想如果他哥在生气的话，他可以睡得离他哥远一点，不碰到他哥就好了，或者他可以睡在床边的地上，他不会发出声音的，只要在他哥身边就好了，等他哥醒来，不管下手有多重他都会好好忍着。

可当陈焰一步步走到床边的时候，他发现床上根本没有人，他哥没有在床上睡觉。

原来是骗他的，整个房子里都没有他哥的身影了。

他哥走了。就在他洗澡的时候，他哥一声不吭地走了，不知道要去哪，但肯定是要去离他很远的地方，他找不到的地方。

他哥又要和他冷战了。

陈焰抖着手找出自己的手机，给陈豫打电话，打了很多都是无人接听，发了很多短信，一条也没回，微信上也不理，他说对不起，又求他哥不要这样，不要不理他，他说很多句对不起，但就是不说他错了，他会改。

他改不了啊。他改不了的。他只是爱他哥。这是不可以的吗？为什么不可以呢？既然流着相同的血，难道不应该是最契合的爱人吗？

陈焰又打电话给陈豫的秘书，秘书果然知道，他说陈豫去国外出差了，具体的出差时间没有说，他也不太清楚。

躲这么远。都躲到国外去了。

陈焰捧着手机继续给他哥发，对不起，哥，对不起，求你别这样，别不理我，别躲起来不见我，我会疯掉的，求求你，哥。

依旧是毫无回音。

陈焰跪在他哥的床边，一句对不起发了上百遍，又问他哥还疼不疼，又求他哥回来，不管怎么打他都行，又说哥我爱你，然而不管是我爱你还是对不起，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很可笑，陈豫不会回复他。

一直到凌晨两点，陈焰终于意识到已经很晚了，于是给陈豫发了句晚安，要好好睡觉，好好休息。

然后安静下来，不再吵他哥了，捧着手机盯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才终于等到他哥一句简短的“按时吃药”，他眼泪流满了屏幕，还是和他哥说对不起，但每一句都落空。

第三天陈豫又给他发了一句“按时吃饭”，之后就再也不发了，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从来没再发过一次消息。

陈焰每次吃药吃饭都要给陈豫拍照，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很听话似的，想求得陈豫那一点点的心软，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可毫无用处，他哥好像不会再心软，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消息，不回家，也不肯原谅他。

又突然在一个下着小雨的清晨回来了，拖着个小行李箱，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无视了蜷在床边地板上的陈焰，把行李箱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陈焰也不敢靠近他，隔着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睛都不敢眨，看他拿出一串佛珠，冲自己招了招手，说：“过来。”

他蹭得一下爬起来，腿麻了，扑通一声摔下去，但立马又爬起来，看起来滑稽又可笑，他像那天的陈豫一样，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到他哥旁边，一跪下去，眼泪就成串往下流，真是能哭，怎么能一下就流出那么多眼泪来，像场突如其来的阵雨，来势汹汹。

陈豫笑了声：“你也好意思哭。”

陈焰喊：“哥。”

陈豫说：“你也知道我是你哥。”

陈焰还是喊：“哥。”

他总是这样的，做错了事，在做之前就知道他哥会生气，做之后还不知悔改，只会在他哥真的生气的时候一直叫哥，这是万能的吗？一叫哥，就什么都可以原谅吗？

是的，一叫哥，就什么都可以原谅。陈豫还是原谅他，原谅他的伤害，原谅他将自己撕裂。

陈豫把那串佛珠给陈焰戴上，细细一圈，在手腕上，求的是什么呢？

陈豫说：“别再生病了。开了光的，应该有用吧，其实我也不信这些。”

不信吗？那为什么还要求呢？

“但没有办法了，我又不是医生，你一生病，我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把你交给医生，可又总想做点什么，不然就不安心，觉得自己有罪，我是你哥啊，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

“要是可以，我真想什么都替你做了，让你不要长大，不要很辛苦。可是这样，你就会很脆弱，很容易受伤，我以为没关系，因为你有哥，受伤了也没关系。”

“结果是有关系的啊，我把你养成现在这样，没人救得了你了，连医生也不行。”

地板上蓄了一汪小湖泊，陈焰的眼泪，溺死了他的哥哥。

“要是你也有爸妈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他们会好好教育你，让你长大，让你就算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生活，而不是像我这样。”

“我替你做的太多了，我让你不能长大，让你只能依附着我而活，让你活下来，就只是为了好好爱我。”

“是我剥夺了你的人生，让你做小焰，做什么也不会，只知道叫哥的小焰。”